皇后无奈,只得带着自己儿子起身行礼告退,待走到门口,就听到后头蒋念成的声音响起,她脚步一顿,身后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父皇,儿臣见您每次吃糕点都只尝一小口便皱眉头,想着必是宫中做的糕点虽精致但毫无新意,这是儿臣特意给您定制的梅花糕,虽普通但儿臣尝过,不油不腻入口即化,确实值得一尝,您尝一尝合不合胃口,贵妃娘娘和七皇弟也一道尝尝。’

    随着身后的声音归于平静,她眼中恨意开始渐浓,今夜一看,皇上的意思已是相当明显,那贱人和贱人的儿子必须尽快除掉了,还有蒋念成.....她再看向身旁的儿子,心中更是拿定了主意,谁也不能阻碍她儿子坐上那把椅子!

    回宫一路无言,但内心心态已不似去时轻松,而是尤为沉重,待回到长乐宫后,皇后屏退所有宫人,只留下夏栀一人在身侧伺候,领着蒋君泽就去了寝殿。

    待坐下后,夏栀轻声说到:“娘娘,长公主刚刚来给您请安的。”

    “嗯,她可有问什么说什么?”

    “公主听奴婢说娘娘与殿下去了陛下那也是要跟着去的,被奴婢阻止了,公主聪慧,自是明白,并没有多问多说什么,只是奴婢觉得有些事还是让公主知晓一些比较好。”

    “现在本宫与泽儿的处境相当艰难,所谋之事实不想也不愿把她也牵扯进来,她是本宫唯一的女儿,现下本宫作为母亲只想为她寻一能护她一生平安的夫家,这些事就不要让她参与和知晓了!”

    夏栀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出一个‘是’字。

    “平日里你也多与她说说,不要那般任性妄为了,现下宫中并不太平。”

    “奴婢明白。”

    皇后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蒋君泽,问到:“泽儿,今夜你有何看法?”

    蒋君泽脸色的愤怒之色还未退去,“母后,父皇这般偏心那女人和蒋君宸,竟是连母后半分脸面都不顾!”

    皇后哼了一声,“脸面?你父皇何曾给过本宫脸面?”

    自她母家当年促使他心中之人嫁于别人,他便恨极了她,他把那些像他心中人的女子一个一个抬进宫里,尤其是这个赵娣,一个卑贱的下人之女,竟是被宠爱了十几年已位达贵妃之位,这还不算,生下的皇子竟是被他自小带在身边,所用所学所得便是连名字都比她的嫡皇长子都要高出几筹,此番种种,她即便再不甘心又如何,为了她的孩儿为了她的母家,就譬如今夜,他当着那女人面那般打她脸,她也只能咬牙忍下去!

    不过,只要她的泽儿坐上那把椅子,她便不用再忍受这些,至于那些人,原本都是卑贱之人,她有的是法子让她们生不如死。

    “母后,今夜父皇的态度已然明显,儿臣担心要不了多久,诏书就会颁发,到那时就更不好办了。”

    “这点你无须担心,本宫太了解你父皇了,即便他已拿定主意,但诏书还早着呢!”皇后心中冷笑一声,他自己做过什么,又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他心里介意什么,又忌惮什么,她可比谁都清楚,一旦颁布诏书立下太子,那他手中紧握的权利和朝中大臣都会慢慢失去,他才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动摇他皇位之事,起码当年参与的人还未死绝之前他绝不会!

    “母后为何这般肯定?”

    皇后脸上冷笑渐深,“呵,你父皇最在意的就是皇位与权利,怎会愿意把手中的东西哪怕一点点分给别人,哪怕此人是他儿子也不行,你在朝堂上这些年,难道还没看出来?这些年只要有危害到他皇权的人或事,他从不屑于去削弱,而是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蒋君泽紧皱起眉,他这么多年自是一直跟随在他父皇身旁,自以为很是了解他父皇,却不想被他母后一说,他才惊觉,他竟是这般不了解他父皇,那位坐在金殿之上人的心思有多深沉,他怕是连半分都还未真正见识过,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发怵,他明白自己并没有他外祖父那般足智多谋,亦没有他母后这般了解帝王之心,他不敢想象若是失败之后会面临什么。

    “那母后.....”蒋君泽刚说出三个字,便被他母后打断。

    “泽儿不必担心与害怕,有何事都有母后在,无论怎样你都是南启的皇嫡长子,而且你父皇还离不开沈家,沈家乃百年世家之首,他不能动也不敢动,我们只要谨慎处事,不被他拿住把柄,他奈何不了我们。”皇后只一眼就能看明白自己儿子眼中的害怕,她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胆小,甚至都没有他的皇姐胆子大。

    她继续宽慰到:“泽儿,你记好,你是南启皇后所出,你的身后是庞大的沈氏,你是这南启最尊贵的皇嫡长子,你坐上那位子是天之所向,我们只是顺应天意而已!”

    蒋君泽眼中担忧害怕之色慢慢褪去,“母后教训得是!儿臣会谨记在心!”

    皇后不再继续看着蒋君泽,而是收回视线盯着某一处深思着什么,蒋君泽看了眼自己母后,犹豫了下,还是带着很重的疑问开了口:“可是母后,今夜之事儿臣还不甚明白,若说您是听到蒋念成午时与父皇一起用膳担心父皇在为蒋君宸铺路,可为何又要扯出周北归从北山救出苏婉与南子希一事?这事怎么看都与蒋念成没有什么关联,母后莫不是觉得是蒋念成借着与苏婉南子希的关系想法拉拢将军府?可即便蒋念成再蠢断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更何况苏老和南侯爷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皇后收回思绪,再次看向蒋君泽,摇了摇头,也不怪她的泽儿会这样想,当年那些事除了当今陛下还有当年在朝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人知道外,再无人知晓,在世人眼中,已渐渐没落的帝师府与一向无欲无求的南侯府和那一年一半时日都不在上京的将军府怎么看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任何牵扯,但又有谁能想到当年陛下上位时,这三家可都是手拿屠刀处在皇权最中心,那手上沾染的皇室鲜血一家比一家多,那鲜红的血便是当今陛下心里最大的刺,如今北山一事竟是把这三家都联系在了一起,很难让经历过当年的人不会去遐想,想必此时金殿上的那位已经决定要开始拔出这根刺了吧!

    至于泽儿的猜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或许真是蒋念成暗地里想拉拢将军府,但如此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蒋念成就是再愚蠢,也断然不会在他父皇眼皮底下拉拢手握重兵的将军府,更何况还有一个苏老以及那个从不轻易出手的南侯爷夹在中间,蒋念成即便有这个念头,但这两位可不是吃素的!

    如此一考量之后,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此事到底该怎么解释了,倘若真是巧合,那便也是太过巧合了,上京大臣府和名门望族这么多,怎么就恰恰这三家碰在了一起?可若真不是巧合,那会是谁?目的是什么?

    她第一反应便是蒋君宸母子想陷害自己,毕竟就算陛下再心中属意,蒋君宸的身份摆在那,再有陛下的宠爱又如何,到底是个没有母家权势的卑贱人而已,泽儿的身份无人撼动,身后又有沈氏一门,只要拉下自己与泽儿,她们母子可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但再转念一想,也不可能是她们,她们并不知晓当年之事,也没有能力打听得到,她也不认为当今陛下会把自己做过的那些阴险至极之事告诉一个只是像他心中人的女人,那她们母子并不知这三家与沈氏牵扯到一起会怎样,又怎么会这么做来陷害自己呢,或许.....她们并不是要陷害自己,而是要陷害蒋念成?

    这样一想,倒也是说得通,蒋念成这两年来的风头确实挺盛,处理的事桩桩件件都让大臣们相当的满意,蒋念成此人又与那帝师府南侯府关系匪浅,这样的蒋念成就是连她都不得不警惕,更何况是蒋君宸母子呢!

    可若真是蒋君宸母子所为,那可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先不说陛下已经打算让蒋念成跟随蒋君宸,就看这件事让陛下起的疑心,他们母子断然也跑不了,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她不少事了,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凭当今陛下那谁都不信的心性,想把这怀疑挖出去那绝无可能!

    不过此事浅显讲于她于沈家而言,这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危害,但是往深处想,此事真是那般巧合还好,要真是有谁故意为之,那这无意中触碰到陛下心口这根刺的甚至还在继续往里扎的人陛下定是不会放过,那这把火无疑就会烧到沈氏,故而她在今夜一直在强调此事,她想撇清沈氏与此事毫无关系。

    她猛然想到刚刚在寝殿临走时,陛下看她那一眼,她不禁遍体生寒。

    不好!

    那一眼的深意.....那不就是陛下已经明摆着不会再去深究此事到底是不是沈氏所为,而是已经默认就是沈氏所为,毕竟帝师府与蒋念成和蒋君宸两位皇子都关系匪浅,如若把帝师府拉下来同时也就等于把蒋念成和蒋君宸拉了下来,而她的泽儿和沈氏无疑就是最大获益者,她能想到这一层那陛下自是比她想得要更多。

    她现在极其恐慌,这把火或许会比她想得更要烧得快些也更要烧得猛烈些,陛下本就已经有心打压,此事一出,那便是更想要除之而后快了!

    “母后?”许是自己母后脸上猛然露出的惊慌之色,让蒋君泽的声音都不免低沉了些。

    蒋君泽的声音令皇后身形一顿,她极快的恢复自己的神态,匆忙的平稳了内心的恐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此事非同小可,不过无须你来操心,本宫与你外祖父舅舅们会处理好,近段时间你一定一切听从你外祖父的安排,切记不要再冲动,今夜你的话就过于鲁莽了,也怪本宫,这些年只一味让你跟随你外祖父学习朝政之事和怎样结交大臣,竟是忘了教你看清你父皇的帝王之心了!”

    “那儿臣今夜冲动说的那些话是否会对计划有所影响?”

    皇后轻轻摇摇头,“那还不至于,你外祖父之前让你做的那些事怎么样了?”

    “儿臣派去监视他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做的事包括他接触的人,儿臣也都与外祖父详谈过,虽大致能知道朝中各部哪些是他的人,但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蒋君宸此人极其小心谨慎,关键人物儿臣再怎么派人都窥探不到。”

    “蒋君宸母子没有任何母家势力支撑,能够走到这一步又岂是那般容易查清楚的,无论如何你绝不能暴露自己,必要的时候你任何事都无须参与进去,保护好你自己即可,想必你也已经察觉,你父皇现在已开始削弱沈氏一门的势力,这几日你去见你外祖父时,告知他沈家现下都要收敛起来,今时已不同往日,计划需提前开始准备了,若是在此期间家族中被人抓了把柄,本宫绝不会轻饶,你与你外祖父说这是本宫的意思,他自会明白。”

    “儿臣明白,但计划提前,儿臣担心父皇那边会有所察觉,毕竟他属意蒋君宸。”

    “你觉得你父皇不会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不管是本宫还是沈家都不会坐以待毙,既如此我们便顺了他的意,还有一点你要知道,他不会颁布诏书还有一件事极其重要,那便是此人要对他是绝对忠诚,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动手,只要查出与蒋君宸最至关重要的那几个人,再调动个几人,动动几人的嘴皮子,推波助澜逼他一把,让你父皇看到他的‘忠诚’,仅此而已。”

    “可蒋君宸既已被属意,断不会那般沉不住气,而且他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父子之情深切,我们的推波助澜也不一定能行得通,还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皇后轻蔑一笑,“父子之情?你父皇眼中的戒备与蒋君宸眼中的贪欲,你觉得他们会有多少父子之情?泽儿,你记住,在皇室里最没有的便是情字,若说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被属意,断然是不敢做出僭越之举,那绝对是誓死忠诚,但人的权欲之心啊,尤其是蒋君宸,本该身份低贱,却自出生就跟随在最高权力之人身旁,自小更是被权利捧着长大,权势于他才是第一位,一旦这样的他确定那个高位是自己囊中之物,忠诚便成了他的耻辱!”

    “那如母后这样一说,像蒋君宸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再以后就会失去管控,自然就不会是父皇心中最忠诚之人了?”

    “你说的很对,那泽儿觉得你父皇会如何做呢?”

    蒋君泽了然的点点头,“那儿臣便明白了,父皇对于不是绝对忠诚之人,是弃之最快的。”

    皇后点点头,“只要顺利解决了他,其余就好办了,四皇子六皇子身后母家皆是依附沈氏之族,不足为惧,但是三皇子蒋念成,此人万不可小瞧,无母族凭一人竟能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你舅舅们还查不出任何问题,这着实有点让人担忧。”

    “儿臣到觉得,他母族都死光了,什么都没有,更是不得父皇宠爱,而且舅舅们都查不出什么,这不就是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皇家绝没有真正单纯无欲之人,单纯无欲到甘愿成为别人的铺路石而毫无怨言,或许过往朝代有,但经历过上一次血腥后,她坚信南启蒋氏子孙绝不会有!

    蒋君泽被他母后突如其来的犀利怔愣在当场,喃喃到:“母后是不是多想了?他成天除了那些父皇安排的小事,就是与苏婉南子希在市井中游玩,也从未见他与任何大臣结交过。”

    皇后收起浑身的尖锐,“但愿是本宫多想了,本宫总觉得他看我们时,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就比如今夜,他就好似知道我们在那等着他般,来给我们唱了这样一出戏。”

    蒋君泽并不能体会她母后所感,蒋念成此人他虽相处不多,但自小都是被他与他皇姐欺辱长大的,小时都是那般懦弱无能,只能低声下气的忍着,长大后亦是这般木讷少言,他就不信这样的废物还能翻出天来。

    皇后叹了口气,不再谈论蒋念成,“宫外之事你皆不用操心,你外祖父会安排好一切,你就做好你外祖父安排的事就好。”

    “儿臣明白。”

    “今夜已太晚了,你回宫休息去吧,明日一早还要去上朝。”

    “那母后也早点歇着,儿臣就先告退了。”说罢,蒋君泽起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皇后瞧着自家儿子出去后,轻声叹口气,满心疲累的身躯随即瘫软在一侧软垫上。

    夏栀赶紧走过去扶住皇后,“娘娘......”

    皇后悠悠开口:“夏栀,为了沈氏一族已经搭上了本宫的一辈子,如今又是为了他们不得不把泽儿推向那个位子,陛下恨极了我们又怎会如我们的愿?本宫本想,豁出自己与沈氏,只要泽儿和慈儿能够平安一世就好,但这一路走来,本宫不得不认命,他们与本宫与沈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是本宫想把他们择出去,也实在无能为力,现下这一步要再走下去,他们怕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夏栀眼眶微红,心有不忍说到:“娘娘,这些年您一直在殚精竭虑的谋划,为了家族为了公主为了殿下,奴婢看着当真是心疼极了。”

    皇后自嘲一声,“如今,怕也只有你是真正心疼本宫了!”

    “娘娘说的什么话,公主和殿下很是心疼在意您呢!”

    “唉...泽儿虽然早就参与朝堂之事,但想法还是太过简单,性情也随遇而安,一个蒋君宸都应付不来,又来一个蒋念成,本宫也不知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夏栀是皇后闺阁中就贴身照顾的侍女,自是很多事她都知晓,很多见不得人的事亦是她去执行,此时到了这地步,她最终还是开口劝到:“娘娘,奴婢很早以前就想与您说了,殿下其实志不在那高位上,娘娘所愿也不过是殿下与公主能平安,现在也还来得及,何不就此放手,为殿下与公主求一个一世平安呢?”

    皇后垂下的眸渐渐抬起,淡淡看了一眼一旁的夏栀后再转向前方,不知盯着什么,声音万分凄凉的说到:“来不及了,夏栀,早在那年那人嫁于他人时,本宫及本宫身后的沈氏在他心中就已然罪该万死了,留着不过是时机未到,本宫现在只能拼死一搏,为泽儿慈儿为沈氏一门谋得一线生机,若如你所说,就此放手......他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无论是本宫还是沈氏满门亦或是泽儿与慈儿,一个都跑不了!”

    夏栀轻皱眉,宽慰到:“怎么会呢?娘娘,陛下这些年虽宠爱着七皇子,但对咱们殿下和公主那也是相当宠爱的,虎毒不食子,陛下又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孩儿呢,即便到那时陛下对您....但殿下与公主纵然是会拼尽全力护住您的,陛下就是再恨极了沈府也会看在您养育殿下公主的份上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皇后听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虎毒不食子?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只有她知晓,而且他可比虎还要狠,他连至亲.....呵!孩子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夏栀虽不甚懂,但这些年在宫城中每一日的如履薄冰,让她不得不承认,这宫城就是个囚牢,一个冰冷且毫无人性的囚牢,囚住这里面所有的人,只有权势才是真实的,只有站在那最高之处的人才能突破这囚牢,可是那最高处的位置只有一个,哪怕万劫不复,也是要拼一拼的,毕竟现下的处境不拼一定是死,但放手一拼不一定就是一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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