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萱是被下铺连香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她烦躁地开眼，摸出枕边的手机。
时间还早，但房间里充斥着连香跟新任男友打情骂俏的声音。
顾灵萱闭上眼忍耐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听不下去，动作颇大地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老旧的木门在她身后发出“吱呀”的重响，同时传来的还有连香不屑的嘲讽：“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就着院儿里的自来水洗漱过后，顾灵萱走去东屋叫醒弟弟。
四岁的顾灵恩还是贪睡的年纪，撅着屁股不情不愿地哼唧了好久，才慢腾腾地爬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已经憋了两泡泪在里面。
“不许哭！”顾灵萱板着脸，一点儿都不惯他的起床气。
顾灵恩觑了觑姐姐的脸色，吸吸小鼻子，委委屈屈地张开手配合姐姐穿衣服。
厨房的锅里热着早饭，顾灵萱盛了两碗粥，又拿了包子和茶叶蛋，端去堂屋，摆在褪色的方桌上。
连续半个月了，顾灵恩早就吃腻了这一成不变的早餐，嘟着嘴道：“姐姐，我想吃炸鸡。”
“没有炸鸡，只有这个。”顾灵萱面无表情地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弟弟手里。
顾灵恩积攒的小脾气上来，扬手把鸡蛋远远的扔出去，任性地道：“我不要这个！
鸡蛋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摔得四分五裂，碎屑差点儿溅到刚进门的连香身上。
连香跳着脚躲开地上的狼藉，火气“蹭”的上来，尖着噪子道：“吃白食儿还敢挑，一个个还当自己是少爷小姐呢！”
她几步走近，一把把桌上的包子捞走：“看不上就别吃了！”
顾灵恩被她吓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灵萱极力隐忍，克制自己不要跟她起冲突。
连香示威似的咬了一大口包子，“哼”了一声走开了。
顾灵恩哭了几声，眼看面前只剩一碗白粥，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转头看姐姐：“姐姐，我饿……“
“现在知道饿了？”顾灵萱本来还想训斥他几句，可是对上弟弟那张明显消瘦了很多的脸蛋儿，鼻子莫名一酸，只点了下他的小脑袋：“看你以后还挑不挑食了。”
她去厨房重新拿了两个包子过来，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一下，牵着弟弟走出小院。
这处房子是本地那种老式的民居，四间瓦屋，三面围墙，院子倒是挺大，就是疏于打理，看起来有些空旷。大门口做了扩建，加盖出一间门面房，牌匾一挂，再摆上几套桌椅板凳，就成了一家小食铺。
铺子主卖水饺和拌面，也有凉菜和热炒，排面虽然小，可也是祖传的手艺，早些年在这一带颇有名气，生意也还不错。
食铺早上六点半开门，晚上十点歇业，做的是三餐饭食，早点和夜宵都有，不过因为店家人手不足，一早只限十笼包子加白粥一桶，卖完即止。
这会儿不过七点钟，铺子里就热闹了起来。会吃的本地人都知道，连家包子皮薄料足，诚意满满，数两种馅儿最地道，一是香辣豆腐包，碎肉末和嫩豆腐咬一口满嘴咸香；二是酸笋猪肉包，酸爽又开胃。再一碗熬得香浓的白米粥，配上店家送的拌了麻油的腌萝卜丝儿，老街上了年纪的人们都好这口儿。
铺子的后厨通着后院，想要出门就得先穿过后厨再穿过店里狭窄的过道。
顾灵萱带着弟弟出门的时候，连月枝正在高高的笼屉后忙得脚不沾地。
“小萱！”连月枝叫住她，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匆匆走了过来。
“连姨。”顾灵恩乖巧地打招呼。
“恩恩吃早饭了吗？”连月枝奠下身，想摸摸他的头，可是看看自己手上的油腻，只好作罢。
顾灵恩点头。
“去幼儿园要听话，别跟小朋友打架，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也千万别跟不认识的人走，记住了吗？”
“嗯，记住啦。”这些话姐姐也反复叮嘱过，小脑袋瓜已经记得牢牢的了。
连月枝又转向顾灵萱，从兜里掏出一把五块十块的零钱塞过来：“中午饭别将就，食堂吃不惯就去外面买。”
顾灵萱不着痕迹地躲开那些沾染着油渍的纸币：“不用了，我还有钱。”
看她实在不收，连月枝也没办法，呐呐地道：“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顾灵萱低低的应了一声，牵着弟弟走远。
有客人冲连月枝道：“这俩孩子都你家的啊？长得真俊。”
连月枝训笑着，转头回去忙活。
小花苗幼儿园离得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因为是新学期的第一天，园里布置得很热闹，彩旗迎风飞舞，喇叭里播放着欢快的儿歌，老师们分两排站在门口，等着迎接孩子们入学。
顾灵恩突然停住脚步，躲在姐姐背后，不肯再往前走。
“怎么了？”顾灵萱把他扯到前面。
顾灵恩垂着头，小声道：“我想跟Apple一起.
顾灵萱一愣。
Apple是他以前那家幼儿园的小伙伴，两个人玩得很好，还互相邀请对方来家里做过客。
“这里也有很多小朋友，他们会和Apple一样陪你玩。”顾灵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这么安慰他。
前几天才见过面的中班张老师已经迎了过来：“早啊，小恩恩，今天可真帅气！”
顾灵萱把依旧闷闷不乐的弟弟交给她：“麻烦张老师了，他刚到新环境，可能会不适应，有什么问题请及时联系我们。“
“应该的应该的。”张老师看着年纪不大，哄人倒挺有一套，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个男孩子都爱的机器人模型。笑咪咪的看着顾灵恩：“喜不喜欢？”
顾灵恩看了一眼，点点头。
“那跟老师进去好不好，里面还有好多好多玩具。”
顾灵恩抬头看看姐姐。
顾灵萱鼓励道：“去吧。”
顾灵恩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被老师牵进去了。
顾灵萱松了一口气。
周围送孩子的都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怪扎眼的，她也不在意，扶了扶肩上的书包，转身往公交站牌走去。
班主任佟莉带着顾灵萱走到二年八班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敲响了，教室里却还闹腾的厉害。
佟莉到讲台上咳嗽了两声，底下才消停下来。
“暑假已经结束了，你们一个个也该收心了。”佟莉语气严肃，“高二离高考又近了一年，我希望大家能有更好的学习状态，不要因为自己是特长生就忽视了文化课的重要性。另外……”她顿了一下，眼神示意门口的顾灵萱上前来，“这学期有位新伙伴要加入我们，大家欢迎。“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过等顾灵萱一走进众人的视线，这掌声就猛的热烈起来，其间还夹杂着男生们兴奋的口哨声。
“应哥，快看美女！”后排一个男生不忘晃醒自己的同桌。
薛应拧着眉抬起头，被吵醒的不悦在看清台上的人影后，不由得消散了几分。
顾灵萱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很简短的几句话，说完就安静的等着老师分配座位。
特长班人员不算满，空位还有好几个，佟莉看了一圈，最后让她坐到了第五排靠窗一个戴眼镜男生的旁边。
后排男生们发出失望的嘘声。
眼镜男孩名叫闻博，性格特别陋膜，从顾灵萱坐下开始，就一直红着耳朵不敢看她。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佟莉翻开语文课本课后，一个挺漂亮的女生走到顾灵萱桌前，热情道：“顾同学你好，我是班长方艺涵，欢迎你加入二年八班。”
“谢谢。”顾灵萱礼貌地领首。
“不客气。”方艺涵又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本学期的课程安排，所有专业课时间都有标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哦。”
顾灵萱接过课表大致看了看，她入学填写的特长是古筝，班上学这个的人不多，带她也就三个，每周两个半天的专业课，分别安排在周三和周五的下午，其他就都是文化课了。
她把课表收好，继续整理今天领到的新书，但是很快又停下来，忍无可忍地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一排的薛应对上顾灵萱有些恼怒的眼神后，不仅没闪没避，还大大方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好像町着人看了整节课是多正常的行为一样。
顾灵萱以为自己表达了被窥视的反感后，对方起码会收敛一点，没想到一整个上午过去，那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依然强烈。
任谁老被这么町着都不会太舒服，心情不好的顾灵萱手上动作难免大了一点儿，不锈钢饭盒不知道碰上哪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倒是把正低着头的同桌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顾灵萱无意打扰他人，忙轻声道。
“没..没关系。”闻博连连摆手，一会儿的时间，脸已经红透了。
顾灵萱拿着饭盒从座位上站起身。
闻博也紧张地站起来，他半垂着头，依旧不敢对上顾灵萱的脸，随后像鼓足了某种勇气一样，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知道食堂在哪儿吗？我.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谢谢，我知道怎么走。”顾灵萱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已经看过校园路线图。
被拒绝的闻博头垂得更低了，只露出红得要滴血的耳根。
薛应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等顾灵萱走出教室，他才懒洋洋地站起身，用脚踢了踢桌子，叫上前后几个男生：“走，去吃饭。”
“应哥，今天去哪家饭店啊？”
薛应大步迈开：“去食堂。
“啊？”身后几人面面相靓，各自都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不真实感。
薛应路过闻博的时候，停下来，凑近揽住他的肩：“不错呀，连我们的小四眼儿都开窍了。
“啊？”闻博一脸迷茫，显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薛应也不解释，重重地拍了他两下，这才走开。
虞城一高的学生食堂很出名，出名的难吃，倒不是卫生有多大问题，而是口味非常的随心所欲，而且校方完全没有要改善的意思。
有条件办走读卡的学生基本上没人愿意去食堂找虐，尤其是特长班，普遍家境不错，通常都是外出就餐，甚至有的是家人做好了送来。
不过食堂也有优点，那就是便宜，顾灵萱排队打了一荤两素的米饭套餐，总共才花了四块钱。
刚找到空位坐下，对面也跟着坐下一个人。
“真巧啊，顾灵萱同学。”薛应放下餐盘，不忘眼神示意跟过的几个男生坐远点去。
顾灵萱低头吃饭，并不回应。
薛应要的是跟她一样的套餐，他用筷子扒拉了两下，
看着那发蔫的青菜就没有食欲，可是看对面女孩吃得很慢却又很认真的样子，他也跟着往嘴里送了一口，然后就被一团原生态的盐粒了一下，咳了一声才艰难地咽下去。
不远处的于磊等人看得直摇头：“应哥为了把妹真是拼了。”
顾灵萱依旧面无表情，用勺子起一口米饭。
薛应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闷声道：“别吃了！”
顾灵萱顿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
薛应扔下筷子站起身，一把拉起她：“走。”
顾灵萱手里还擦着勺子，众目瞬瞬下被他拉扯着往外走，不由得气红了脸：“你干什么呀？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叫薛应，现在认识了吧。”薛应脚步不停，很快就拉着她出了食堂。
于磊几人目瞪口呆，一边感叹应哥追人的效率太牛批,一边机灵地去收拾残局。
薛应一直拉着顾灵萱走进教室，期间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松手。
班上还有十来个人在，有的正吃着饭，有人在趴着睡觉，听到动静纷纷抬起头，看到班霸跟新来的转校生拉拉扯扯的，赶紧都静大了吃瓜的眼睛。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灵萱用力一甩，终于甩开了他的牵制。
“那种饭有什么好吃的。”薛应低声道，声音里还带着股莫名的火气。
顾灵萱听进耳中却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狠狠地瞪着薛应，眼圈都红了：“多管闲事！”
薛应被她冰冷又脆弱的眼神击中心脏，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位置。
负责善后的于磊在教室门口瞄了眼现在的情况，小心翼翼地走近，把洗干净的饭盒放在顾灵萱的课桌上。
真是莫名其妙！
顾灵萱整个人愤怒又委屈，她已经太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所以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木然地伏在桌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
过了一会儿，耳边有动静传来。
她抬起头，就看见薛应正把一盒外卖放在她面前。
顾灵萱冷着脸，把外卖一推，并不理会。
薛应其实也知道她根本不会接受，他摸摸鼻子，有些后悔让她饿了肚子。
刚进教室的方艺涵正好撞见这一幕，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应前所未有吃癌的样子，慢慢走到一个一直在教室的女生面前，低声问：“怎么回事？
女生朝顾灵萱努努嘴：“那个转学生很厉害哦，刚来就已经跟薛应拉扯上了。”
方艺涵挤出一丝笑：“是吗？倒是没看出来。”
虞城一中的走读生是没有早晚自习的，下午的课结束以后，顾灵萱收拾了书包到校门口附近的公交站牌等车。
薛应骑着黑色机车，戴着头盔，等她上车后，也发动了车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连家食铺这会儿还不算太忙，连月枝见她回来赶紧招呼：“放学了？赶紧去后院洗把手，一会儿我把饭菜给你送过去。”
顾灵萱看她一头一脸的汗，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背着书包默默地穿过逼匝的走廊。
顾灵恩已经被接了回来，这会儿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看动画片，看到她回来一下子扑过来：“姐姐！
顾灵萱放下书包先去洗了手才抱他，“今天跟小朋友玩的开心吗？”
顾灵恩撇起嘴巴：“没有我跟Apple的幼儿园好玩。”
顾灵萱无奈地叹口气，小花苗跟以前那家设施完善的贵族幼儿园当然没得比。
她安慰性地摸摸弟弟的头，没再说什么。
连她都对新环境充满防备，更何况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儿呢。
她烦躁地开眼，摸出枕边的手机。
时间还早，但房间里充斥着连香跟新任男友打情骂俏的声音。
顾灵萱闭上眼忍耐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听不下去，动作颇大地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老旧的木门在她身后发出“吱呀”的重响，同时传来的还有连香不屑的嘲讽：“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就着院儿里的自来水洗漱过后，顾灵萱走去东屋叫醒弟弟。
四岁的顾灵恩还是贪睡的年纪，撅着屁股不情不愿地哼唧了好久，才慢腾腾地爬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已经憋了两泡泪在里面。
“不许哭！”顾灵萱板着脸，一点儿都不惯他的起床气。
顾灵恩觑了觑姐姐的脸色，吸吸小鼻子，委委屈屈地张开手配合姐姐穿衣服。
厨房的锅里热着早饭，顾灵萱盛了两碗粥，又拿了包子和茶叶蛋，端去堂屋，摆在褪色的方桌上。
连续半个月了，顾灵恩早就吃腻了这一成不变的早餐，嘟着嘴道：“姐姐，我想吃炸鸡。”
“没有炸鸡，只有这个。”顾灵萱面无表情地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弟弟手里。
顾灵恩积攒的小脾气上来，扬手把鸡蛋远远的扔出去，任性地道：“我不要这个！
鸡蛋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摔得四分五裂，碎屑差点儿溅到刚进门的连香身上。
连香跳着脚躲开地上的狼藉，火气“蹭”的上来，尖着噪子道：“吃白食儿还敢挑，一个个还当自己是少爷小姐呢！”
她几步走近，一把把桌上的包子捞走：“看不上就别吃了！”
顾灵恩被她吓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灵萱极力隐忍，克制自己不要跟她起冲突。
连香示威似的咬了一大口包子，“哼”了一声走开了。
顾灵恩哭了几声，眼看面前只剩一碗白粥，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转头看姐姐：“姐姐，我饿……“
“现在知道饿了？”顾灵萱本来还想训斥他几句，可是对上弟弟那张明显消瘦了很多的脸蛋儿，鼻子莫名一酸，只点了下他的小脑袋：“看你以后还挑不挑食了。”
她去厨房重新拿了两个包子过来，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一下，牵着弟弟走出小院。
这处房子是本地那种老式的民居，四间瓦屋，三面围墙，院子倒是挺大，就是疏于打理，看起来有些空旷。大门口做了扩建，加盖出一间门面房，牌匾一挂，再摆上几套桌椅板凳，就成了一家小食铺。
铺子主卖水饺和拌面，也有凉菜和热炒，排面虽然小，可也是祖传的手艺，早些年在这一带颇有名气，生意也还不错。
食铺早上六点半开门，晚上十点歇业，做的是三餐饭食，早点和夜宵都有，不过因为店家人手不足，一早只限十笼包子加白粥一桶，卖完即止。
这会儿不过七点钟，铺子里就热闹了起来。会吃的本地人都知道，连家包子皮薄料足，诚意满满，数两种馅儿最地道，一是香辣豆腐包，碎肉末和嫩豆腐咬一口满嘴咸香；二是酸笋猪肉包，酸爽又开胃。再一碗熬得香浓的白米粥，配上店家送的拌了麻油的腌萝卜丝儿，老街上了年纪的人们都好这口儿。
铺子的后厨通着后院，想要出门就得先穿过后厨再穿过店里狭窄的过道。
顾灵萱带着弟弟出门的时候，连月枝正在高高的笼屉后忙得脚不沾地。
“小萱！”连月枝叫住她，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匆匆走了过来。
“连姨。”顾灵恩乖巧地打招呼。
“恩恩吃早饭了吗？”连月枝奠下身，想摸摸他的头，可是看看自己手上的油腻，只好作罢。
顾灵恩点头。
“去幼儿园要听话，别跟小朋友打架，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也千万别跟不认识的人走，记住了吗？”
“嗯，记住啦。”这些话姐姐也反复叮嘱过，小脑袋瓜已经记得牢牢的了。
连月枝又转向顾灵萱，从兜里掏出一把五块十块的零钱塞过来：“中午饭别将就，食堂吃不惯就去外面买。”
顾灵萱不着痕迹地躲开那些沾染着油渍的纸币：“不用了，我还有钱。”
看她实在不收，连月枝也没办法，呐呐地道：“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顾灵萱低低的应了一声，牵着弟弟走远。
有客人冲连月枝道：“这俩孩子都你家的啊？长得真俊。”
连月枝训笑着，转头回去忙活。
小花苗幼儿园离得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因为是新学期的第一天，园里布置得很热闹，彩旗迎风飞舞，喇叭里播放着欢快的儿歌，老师们分两排站在门口，等着迎接孩子们入学。
顾灵恩突然停住脚步，躲在姐姐背后，不肯再往前走。
“怎么了？”顾灵萱把他扯到前面。
顾灵恩垂着头，小声道：“我想跟Apple一起.
顾灵萱一愣。
Apple是他以前那家幼儿园的小伙伴，两个人玩得很好，还互相邀请对方来家里做过客。
“这里也有很多小朋友，他们会和Apple一样陪你玩。”顾灵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这么安慰他。
前几天才见过面的中班张老师已经迎了过来：“早啊，小恩恩，今天可真帅气！”
顾灵萱把依旧闷闷不乐的弟弟交给她：“麻烦张老师了，他刚到新环境，可能会不适应，有什么问题请及时联系我们。“
“应该的应该的。”张老师看着年纪不大，哄人倒挺有一套，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个男孩子都爱的机器人模型。笑咪咪的看着顾灵恩：“喜不喜欢？”
顾灵恩看了一眼，点点头。
“那跟老师进去好不好，里面还有好多好多玩具。”
顾灵恩抬头看看姐姐。
顾灵萱鼓励道：“去吧。”
顾灵恩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被老师牵进去了。
顾灵萱松了一口气。
周围送孩子的都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怪扎眼的，她也不在意，扶了扶肩上的书包，转身往公交站牌走去。
班主任佟莉带着顾灵萱走到二年八班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敲响了，教室里却还闹腾的厉害。
佟莉到讲台上咳嗽了两声，底下才消停下来。
“暑假已经结束了，你们一个个也该收心了。”佟莉语气严肃，“高二离高考又近了一年，我希望大家能有更好的学习状态，不要因为自己是特长生就忽视了文化课的重要性。另外……”她顿了一下，眼神示意门口的顾灵萱上前来，“这学期有位新伙伴要加入我们，大家欢迎。“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过等顾灵萱一走进众人的视线，这掌声就猛的热烈起来，其间还夹杂着男生们兴奋的口哨声。
“应哥，快看美女！”后排一个男生不忘晃醒自己的同桌。
薛应拧着眉抬起头，被吵醒的不悦在看清台上的人影后，不由得消散了几分。
顾灵萱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很简短的几句话，说完就安静的等着老师分配座位。
特长班人员不算满，空位还有好几个，佟莉看了一圈，最后让她坐到了第五排靠窗一个戴眼镜男生的旁边。
后排男生们发出失望的嘘声。
眼镜男孩名叫闻博，性格特别陋膜，从顾灵萱坐下开始，就一直红着耳朵不敢看她。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佟莉翻开语文课本课后，一个挺漂亮的女生走到顾灵萱桌前，热情道：“顾同学你好，我是班长方艺涵，欢迎你加入二年八班。”
“谢谢。”顾灵萱礼貌地领首。
“不客气。”方艺涵又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本学期的课程安排，所有专业课时间都有标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哦。”
顾灵萱接过课表大致看了看，她入学填写的特长是古筝，班上学这个的人不多，带她也就三个，每周两个半天的专业课，分别安排在周三和周五的下午，其他就都是文化课了。
她把课表收好，继续整理今天领到的新书，但是很快又停下来，忍无可忍地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一排的薛应对上顾灵萱有些恼怒的眼神后，不仅没闪没避，还大大方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好像町着人看了整节课是多正常的行为一样。
顾灵萱以为自己表达了被窥视的反感后，对方起码会收敛一点，没想到一整个上午过去，那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依然强烈。
任谁老被这么町着都不会太舒服，心情不好的顾灵萱手上动作难免大了一点儿，不锈钢饭盒不知道碰上哪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倒是把正低着头的同桌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顾灵萱无意打扰他人，忙轻声道。
“没..没关系。”闻博连连摆手，一会儿的时间，脸已经红透了。
顾灵萱拿着饭盒从座位上站起身。
闻博也紧张地站起来，他半垂着头，依旧不敢对上顾灵萱的脸，随后像鼓足了某种勇气一样，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知道食堂在哪儿吗？我.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谢谢，我知道怎么走。”顾灵萱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已经看过校园路线图。
被拒绝的闻博头垂得更低了，只露出红得要滴血的耳根。
薛应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等顾灵萱走出教室，他才懒洋洋地站起身，用脚踢了踢桌子，叫上前后几个男生：“走，去吃饭。”
“应哥，今天去哪家饭店啊？”
薛应大步迈开：“去食堂。
“啊？”身后几人面面相靓，各自都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不真实感。
薛应路过闻博的时候，停下来，凑近揽住他的肩：“不错呀，连我们的小四眼儿都开窍了。
“啊？”闻博一脸迷茫，显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薛应也不解释，重重地拍了他两下，这才走开。
虞城一高的学生食堂很出名，出名的难吃，倒不是卫生有多大问题，而是口味非常的随心所欲，而且校方完全没有要改善的意思。
有条件办走读卡的学生基本上没人愿意去食堂找虐，尤其是特长班，普遍家境不错，通常都是外出就餐，甚至有的是家人做好了送来。
不过食堂也有优点，那就是便宜，顾灵萱排队打了一荤两素的米饭套餐，总共才花了四块钱。
刚找到空位坐下，对面也跟着坐下一个人。
“真巧啊，顾灵萱同学。”薛应放下餐盘，不忘眼神示意跟过的几个男生坐远点去。
顾灵萱低头吃饭，并不回应。
薛应要的是跟她一样的套餐，他用筷子扒拉了两下，
看着那发蔫的青菜就没有食欲，可是看对面女孩吃得很慢却又很认真的样子，他也跟着往嘴里送了一口，然后就被一团原生态的盐粒了一下，咳了一声才艰难地咽下去。
不远处的于磊等人看得直摇头：“应哥为了把妹真是拼了。”
顾灵萱依旧面无表情，用勺子起一口米饭。
薛应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闷声道：“别吃了！”
顾灵萱顿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
薛应扔下筷子站起身，一把拉起她：“走。”
顾灵萱手里还擦着勺子，众目瞬瞬下被他拉扯着往外走，不由得气红了脸：“你干什么呀？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叫薛应，现在认识了吧。”薛应脚步不停，很快就拉着她出了食堂。
于磊几人目瞪口呆，一边感叹应哥追人的效率太牛批,一边机灵地去收拾残局。
薛应一直拉着顾灵萱走进教室，期间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松手。
班上还有十来个人在，有的正吃着饭，有人在趴着睡觉，听到动静纷纷抬起头，看到班霸跟新来的转校生拉拉扯扯的，赶紧都静大了吃瓜的眼睛。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灵萱用力一甩，终于甩开了他的牵制。
“那种饭有什么好吃的。”薛应低声道，声音里还带着股莫名的火气。
顾灵萱听进耳中却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狠狠地瞪着薛应，眼圈都红了：“多管闲事！”
薛应被她冰冷又脆弱的眼神击中心脏，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位置。
负责善后的于磊在教室门口瞄了眼现在的情况，小心翼翼地走近，把洗干净的饭盒放在顾灵萱的课桌上。
真是莫名其妙！
顾灵萱整个人愤怒又委屈，她已经太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所以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木然地伏在桌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
过了一会儿，耳边有动静传来。
她抬起头，就看见薛应正把一盒外卖放在她面前。
顾灵萱冷着脸，把外卖一推，并不理会。
薛应其实也知道她根本不会接受，他摸摸鼻子，有些后悔让她饿了肚子。
刚进教室的方艺涵正好撞见这一幕，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应前所未有吃癌的样子，慢慢走到一个一直在教室的女生面前，低声问：“怎么回事？
女生朝顾灵萱努努嘴：“那个转学生很厉害哦，刚来就已经跟薛应拉扯上了。”
方艺涵挤出一丝笑：“是吗？倒是没看出来。”
虞城一中的走读生是没有早晚自习的，下午的课结束以后，顾灵萱收拾了书包到校门口附近的公交站牌等车。
薛应骑着黑色机车，戴着头盔，等她上车后，也发动了车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连家食铺这会儿还不算太忙，连月枝见她回来赶紧招呼：“放学了？赶紧去后院洗把手，一会儿我把饭菜给你送过去。”
顾灵萱看她一头一脸的汗，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背着书包默默地穿过逼匝的走廊。
顾灵恩已经被接了回来，这会儿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看动画片，看到她回来一下子扑过来：“姐姐！
顾灵萱放下书包先去洗了手才抱他，“今天跟小朋友玩的开心吗？”
顾灵恩撇起嘴巴：“没有我跟Apple的幼儿园好玩。”
顾灵萱无奈地叹口气，小花苗跟以前那家设施完善的贵族幼儿园当然没得比。
她安慰性地摸摸弟弟的头，没再说什么。
连她都对新环境充满防备，更何况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