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光来连池殿找花子酌的时候,花子酌刚从牢房出来。

    陆云光进连池殿竟然也没人拦着他,花子酌不满地朝门口看了看。

    这守门的不会被陆云光换成自己的人了吧。

    “殿下不是来问孟生审讯结果的吧?”花子酌把手里的罪状递给陆云光,“瞧瞧?”

    陆云光看了一眼那张纸,道:“乱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花子酌。

    花子酌收起罪状,接过东西,“这是什么?”

    “从皇上那弄来的,你看看这是什么粉末。”

    花子酌抬眸,挑眉问说:“粉末?你去刮皇上寝宫墙皮了?什么癖好。”

    陆云光认真地回了他一记眼刀,“从一尊石像上弄下来的,你闻闻味,应该还没完全散完。”

    花子酌掀开纸,只看了一眼那粉末的颜色,就皱起眉,他道:“这东西是有毒性的,你天天带在身上?”

    陆云光不理这茬,又问:“你能做出这东西的解药吗?”

    花子酌笑了笑,把纸重新包上,递还给陆云光,“你当我是谁,办不到。”

    “落羊谷的大弟子都办不到,还有谁能办到?“

    花子酌倏地抬眸。

    落羊谷一直都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人们听到落羊谷,都会赞一句“神医”,落羊谷都是神医,但具体有几位,又是哪几位,谷外的人都不清楚。

    花子酌虽是落羊谷大弟子,但这事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连他妹妹都不知道。

    “殿下什么时候知道的?”花子酌有预感,陆云光知道的远比他知道的多,“殿下还知道些什么?”

    “这事是秘密吗?”陆云光回答的寥寥草草,他把花子酌的手推了回去,“这粉末太后寝宫也有,你刚才也说了,这是有毒的,说明有人要害皇上和太后,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齐王。”

    陆云光想到,太后寝宫带毒的灵猫神像是陆宴送去的,而穆幼青曾在沉水县被这神像划伤过,之后就表现出和陆云光相似的中毒症状。

    一切似乎都明晰起来。

    “如果青儿身上的毒和我身上的一样,那很可能罪魁祸首就是这粉末。”

    花子酌像是被点醒了什么,他收起那包粉末,道:“这东西楚凉很难寻,但莫疆却很多,师父说过,最毒的东西生长在莫疆,而最克毒的东西在落羊谷。要做解药,恐怕还得回一趟落羊谷。”

    陆云光皱起眉,“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

    话音未落,连池殿门前,来了个穿着富贵的下人,花子酌移眼,一看是花府的下人。

    下人与连池殿门卫交涉后,两人一同回身看向花子酌,花子酌点了点头,守门的就让花府下人进来了。

    那下人进来,见陆云光回身看自己,他也丝毫不理会,直接走向花子酌道:“大人,花府来了两个人,说是来找大人的。”

    “什么人?”

    “说是落羊镇来的,一男一女。”下人回忆着道:“一个叫阿锦,一个叫百里遇,两人带了好些东西来呢。”

    花子酌冲陆云光道:“看来老天都要帮你。”

    花子酌让下人回府安排阿锦和百里遇吃住,这下人才出连池殿大门,就撞上了一位公公。

    “哎呦,这小崽子怎么不长眼啊。”

    那下人只是抬头说了句:“对不住。”然后直直就走了。

    “真是没教养的小崽子呦。”

    公公拂了拂上身,抬头间见花子酌走出来,“呦,花大人,咱家就想着花大人日理万机的一定不在府上,准在这连池殿,还好,没跑空。”

    花子酌最不擅长和宫里的几位公公往来,尽量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公公找我有何事?“

    公公咳了咳嗓子,硬要一字一句轻飘飘的说话,“齐王回来喽,太后让咱家来请花大人入宫,一同参加家宴。”

    花子酌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要不就说花凭烟吃坏东西了,得要人陪着,但又想这借口实在荒唐,他舌尖一转,道:“太后只传了我吗?”

    “还有呢,咱家一会儿还得去请云光殿下。”

    花子酌手指往后一指,“人不在这呢吗?”

    公公往后眯着眼一望,这才看清了人,双手一拍腿,道:“哎呦,看我这眼神,云光殿下您也在啊,这不赶巧了,您二位一同入宫吧。”

    本以为这场“家宴”多少带点目的,明枪暗箭都得防着,但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吃吃喝喝结束了。

    席间陆宴瞟了几眼陆云光,但碍于旁人,他一句话也没与陆云光说,太后向陆宴介绍了这位“亲孙儿”,陆宴听后神色平常,点了点头。

    离席后,花子酌为研究那小药粉先回去了。

    太后心情不大好,莫疆王攻进京城,给太后下了明日的请帖,她心乱如麻,想在园中走走,就让陆云光陪着。

    “昨夜听说你在宫外住的,云光在外还有住处?”

    消息真快。

    太后果然命人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不知道跟踪的人是不是追到千鹿寺后山的宅子去了。

    “是。宫外的朋友给我安排的。”陆云光这么回答。

    太后显然不太满意,她自然想把陆云光安排在身边,好时刻照料,或是操控,正想让他搬回来住,就见前面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人。

    陆云光和太后一同抬头。

    一少年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封信朝两人这边走,少年意识到前面有人时,已经走到太后身前了。

    “混账东西,在宫里不得疾行不知道吗!”太后怒斥,“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不见你穿宫中衣服?”

    那少年抬头,一眼就和陆云光对视上了,他很快移开眼道:“我是齐王府中的,来给齐王送信,冲撞了太后是我的不是,送了信我便回齐王府领罚。”

    太后见这少年瘦弱的身子上挂着一件旧衣衫,那双靴子磨损的不成样子,脸颊十分消瘦,只有眼睛稍稍带着几分灵气,但架不住少年身上霉味十分浓重,太后嫌恶地用帕子掩在鼻前。

    “这些下人就是脏,身上不是臭就是霉,也不知道洗,要规矩没规矩,跟市井穷酸有什么区别,”太后转身对远远跟着的枯月大声道:“改日找几个干净机灵的下人去宴儿府上,让他趁早把这些脏东西给换了。”

    “是。”枯月点头。

    那少年把这些话全听在耳里,面上不动声色,偷偷抬眼看了太后。

    太后挥了挥手,要把周围被污染的空气扫开,她皱着眉道:“以后别出现在哀家眼前,赶紧滚。”

    太后把气撒在少年身上,少年都扛下了,他低下头向太后行礼,随即快步离去。

    少年走后,太后又对枯月道:“找人把宴儿身边这脏东西都清理了,手脚利落些,别让宴儿知道,就是因为有这些脏泥里的蝼蚁在,宴儿才被带坏,越来越不听我的话。”

    枯月抬眸,应道:“是。”

    “所以啊,什么样的血统才会生出什么样的人。”太后还在唠叨,她挽着陆云光,道:“好比云光,与刚才那个玩意儿就是云泥之别,天上凤鸟与地下雅雀,不可相较,云光有我陆氏血统,才能如此雅致机敏啊。”

    陆云光不屑地短促一笑。

    以后转眸,“云光笑什么?”

    陆云光长长叹了口气,拨开了太后的手,“如今莫疆王已经进京了,我想查明的东西也都清楚了,我的目的达到了,这话也该说清楚了。”

    太后驻足,“云光此话何意?哀家听不懂。”

    陆云光转身,面对太后,道:“我是赵归弈啊,不叫陆云光。”

    太后神色忽变,“孩子,你虽是贺国太子,但你亲娘是我的女儿,你身上留着陆氏的血,你虽姓赵,但也是云光啊。”

    “你听不懂吗?”赵归弈皱起眉。

    “那是我骗你的,我不仅骗了你,还骗了你的手下,我故意将所有线索都引导我身上,故意作为鱼饵,跳进你们这池浑水里,我牺牲自己牺牲的如此彻底,就是为了让你相信,那个‘死而复生’的贺国太子就是你的孙儿啊。”

    太后微张着嘴,双唇止不住的颤。

    陆云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花冕有一张你女儿的画像,你的手下还曾想去要那张画像对比着给你找孙儿,你猜怎么着,那画像被我换成我母后的画像了,连花冕都不知道。”

    看着太后绝望而失魂的样子,他心里觉得痛快,“在落羊的时候,我曾成亲过,您还派了常公公去参加婚宴,您记得吧。”

    太后强撑着面上的矜持,但浑浊的眸中惊慌一片。

    她不语。

    陆云光道:“我特意在那日演了出戏,我把‘千遗冠’拿出来了,让我娘子戴着那凤冠,千遗冠您很熟悉吧,那是您的凤冠,后来你赠给了陆氏第一任皇后。”

    太后终于颤颤应道:“不错,那是哀家的东西,皇后走了,那东西也就跟着消失了。”

    “可您又是怎么得到那东西的呢?”

    太后在陆云光身前站着,显得十分较小,即使她昂首想要摆出气场,也被陆云光的威势彻底压垮。

    那东西的来由,她怎么会忘记。

    太后倏地抬头,惊恐地望着陆云光。

    “千遗冠是我母后册封皇后时,我父皇赠她的凤冠!!!”陆云光眸中带泪。

    “十一年前,我母后生辰宴请宾客,籍籍无名的陆伯父带着您向我母后送去贺礼,陆伯父无功无名,只是贺国不起眼又碍着王公利益的贵族,您为了给几个孙儿谋取前程,刻意接近我母亲,谈及您过往艰辛,谈及陆家在权势中为他人鱼肉的境地,母后心善,她将自己的凤冠送给了您,向您承诺,会善待您的几个孙儿,等他们长大,便给其中一位破例封爵,若是有领兵之才,便给他封个将军做。”

    “陆伯父得知后,对陆宴十分严苛,不论文武,都逼着他精进。我曾多次去陆府找陆宴,因为母后要我多照顾他,带他一起去骑马射箭,学我所学的东西,可我每次去,都见不着他,陆伯父总说陆宴在跟师父做功课,在练武。”

    太后移过头,不再看他。

    “我母后如此善良,连凤冠都能给您,您却拿着我母后的凤冠,把她逼上绝路,害她死不瞑目!”

    陆云光泣出声,他抬头看天,像是看着母亲。

    良久,他缓了缓,道:“您之前和我说过,抢了我东西的人,我得加倍让他还回来,我说我会的,我会让他全家跪地认错,再亲手了结他们,我说到一定做到。”

    太后身子颤抖,缩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

    陆云光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他转回身道:“对了,虽然我不是您的亲孙子,但您亲孙子的确和我有关系,我母后曾收养了他,他与我一起长大。”

    太后伸出手,手指颤抖地摸了陆云光的衣袖,“他在哪?”

    陆云光垂眸望着太后枯瘦的手,他抬起头,道:“他叫江祁,在您孙儿陆宴身边做事,就是您刚见到的那个‘脏东西'。”

    太后猛吸一口气,身子向后倾倒,枯月忙上来扶着她。

    “陆家给我的伤害,我会加倍讨回来,今日起,我不是陆云光,这名字恶心得很,我叫赵归弈。”赵归弈说罢,转身走了。

    太后扶额在原地站了许久,寒厉的风将她刮的全身都清醒了。

    等一切都被她想清楚后,她又重新寻找出路,忽然想到明日与莫疆王要做谈判,她眸光一闪,苍白的脸上扬起了胜券在握的笑,“哼,赵归弈不过二十岁的小儿,怎敢与我比。”

    赵归弈出了宫门,整个人十分阴沉,他独自往城门口去,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响。

    赵归弈移身让步,那马车停在他身前。

    陆宴掀开了车帘,道:“和我谈谈。”

    赵归弈上了马车,陆宴对马夫说了句,“出城。”

    马车行的很慢,二人坐在车里沉默了会儿,陆宴低沉地开了口:“如今你还愿意帮助我吗?”

    赵归弈闭了闭眼,他喉间吞咽,想说的花都卡住了,不知道第一个字该如何起头,挣扎之后,他还是咬着牙道:“你父亲杀我血亲,灭我家国,你问这话不是太可笑了吗?帮你什么,帮你杀了那个高坐皇位,卑鄙无耻,滥杀无辜的小人吗!?”

    陆宴低下头,风声吹着林间枝叶沙沙作响。

    “赵归弈曾是贺国的骄傲,无人不知无人不识,可笑我却从未见过赵归弈。”

    陆云光声音有些颤抖,“你我幼时见过。”

    “是吗。”

    陆宴记得那一面。

    他躲在府中墙角,偷偷看了那个身着华服,腰缠珠玉,头戴金冠的小太子一眼,小太子回眸,见着了他,招手把他唤来,若不是如此,下一刻,陆安就会震怒着让下人把陆宴领回去看书。

    “断月山一战,你不曾参与过,往后与皇上有关的事,与太后有关的事,与你陆家有关的事,你能避就避。”赵归弈念着陆宴曾经对自己有照顾,想放他一条生路,他与陆家人的仇,可以不算在陆宴头上。

    陆宴抬起头,望着赵归弈的侧脸,赵归弈这样的语气,太陌生了。

    可他陆宴不是陆清野,他有抱负,有家国之心,社稷之责,他心里装的是天下百姓,假如赵归弈做了皇帝,陆宴不觉得赵归弈会比他强。

    赵归弈是被宠大的,他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哪里清楚百姓需要什么。

    陆宴道:“你想放了我。”

    赵归弈未回答。

    陆宴接着说道:“可我又会放了你吗?”

    赵归弈回头,对上陆宴冷冽的双眸。

    赵归弈没忍住,一拳袭向陆宴,陆宴伸掌挡了,陆云光扬着全身的劲儿,抓着陆宴衣领道:“下去打。”

    陆宴摇头,“你打不过我,你若想与我对决,那便在战场上。你我迟早要动刀剑的不是吗。”

    赵归弈猛地抽回手:“你我今日就此做别,往后我对你,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掀了车帘,直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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