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起,南方就进入了雨季。绵绵密密的雨点子从天而降,不管天晴天阴总能打人们个措手不及。

    而且临近清明,宣传培训工作、巡查、督察工作依次展开,自那顿火锅之后,严永就没怎么回过家。

    梁晴远白天上班,傍晚开着那辆二手车回来。

    因为没有严永,她得先把药熬着,再看心情、体力,下个面或煮个粥,只要垫个肚子,总能靠药把肚子喝撑。

    夜晚,就躺在床上摸着肚子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无非就是:

    妈妈要不要陪你猜猜爸爸现在在干什么呀?

    你说你生出来会是个女儿呢还是个儿子呢?

    不过在我看来两个都行。

    女儿呢,我就养的像个公主,自信、美丽、坚定;儿子呢,我就养的像个王子,绅士、帅气、英勇……但前提呢是你们开心且愿意。

    ……

    当然,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永远这么正向,她也会有很悲观的时候:

    妈妈没有爸爸妈妈,妈妈更没有巨大的财富说可以保你们一世繁华。

    当今社会,哪怕是要打个响屁都是要有底气的,我好害怕我给不了你们那个底气,更害怕你们明事理后后悔被我生出来,所以妈妈要不要生你们呢?妈妈要不要狠心打掉你们呢?

    生孩子、养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那种痛苦不仅仅是在肉/体上,还在精神上。

    我虽然经历了挺多事儿,但在骨子里还是个娇生惯养、怕疼怕麻烦的主。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承担那种剧痛的勇气,更不知道生出你们之后我会不会嫌烦,所以容妈妈再考虑考虑好不好?再给妈妈点儿思考时间好不好?

    ……

    每每夜深人静,她都会摸着肚子说话,她知道他/她还没成型,更明白她说这些其实就是在说给自己听,但她控制不住,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口口中药的消化……她总会觉得焦虑。

    一焦虑,一个现实且为自己着想的自己和一个略微理想化且母性泛滥的自己像一对敌人争吵着。

    可这注定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分不出对错,更分不出胜负,所以这两种思想往往撕扯着让她睡不好觉。

    直到四月二号,最后一包中药喝完,恰巧严永也休假从消防站回来。

    这天,梁晴远下班找张鑫请明天的假到家稍微晚,本以为一进门又会是空荡荡的家,却才走到门口就飘出来了饭香。

    梁晴远微微一愣,输入密码走进去,严永围着围裙站在玄关,摊开双手大声说:“Suprise!”

    因为还在纠结孩子的事儿,她没有多高兴,嘴角微扯说了句:“回来了。”正准备换鞋,严永上前抱住她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梁晴远咬着下唇不说话,其实就是在犹豫要不要趁机讲出来。

    可还没等她考虑清楚,严永先蹲下来帮她换鞋,再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边给她用准备好的温水泡脚按摩,边说:“既然你不想讲那我就讲个有意思的给你好了。”

    梁晴远这次的微笑是实打实的,问他:“什么?”

    严永说:“前天消防站来了一电话,是报案的。

    那通电话是我接的,我拿着按压笔,还以为会听到一个成年人的声音,不曾想对面是个小女孩儿!”

    他笑得双眼明亮,就好像那声音直到现在还在他耳边回响一样。

    他说:“那小姑娘先叫了我一声消防员叔叔,那声音甜甜的软软的,隔着电话我都觉得我能闻着她身上的那股香气。

    我不自觉软下声音欸了声,那小姑娘带着哭腔问我:“你能过来救救我们吗?”

    我瞬间眉头紧锁,说能,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尽管哽咽但也淡定地说:“奶奶出门忘记关火了。”

    我问她那你能出去吗?

    她妹妹抢先说了句能,她一副小大人模样大喊一声:“不能!”

    下一秒,对我奶声奶气说:“你们记得带那种钥匙来呦!””

    梁晴远笑出声,“指的是万/能/钥/匙?”

    严永点头,“我说我知道了,她又说她已经开好窗户了,还给我准确说出了小区名字,家住几栋几号。

    等我们过去打开门一看,那姑娘穿着粉粉嫩嫩的套装才有我膝盖那么高。

    他们去关火,我蹲下来问她几岁了?她说她自己四岁,妹妹两岁。

    未了,还从茶几上拿苹果递给我们说:“这是奶奶洗过的,放心吃,不脏。”

    你懂那种感觉吗?”

    严永努力用手比划着,“本来那阵子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还有些累有些恼的,可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我活过来了,她就像个小天使,软乎乎的闯进来温柔一撞,哇!当下我就觉得我的心一下就亮堂了。”

    他摇头轻笑,“然后回去我就在想,等哪天咱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像他/她们一样软乎乎的,每天爸爸妈妈的跟在咱后面闹腾来闹腾去。

    犯了事儿会不会像小欣那样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你,最后嘴一撇,啪嗒啪嗒流金豆子让你无可奈何?”

    梁晴远点头,“应该会吧。”

    严永重一下轻一下给她按着脚说:“说实话吧,养大个孩子在我看来比登蜀道还难,但一想到那些甜蜜时刻我又觉得这点儿累都不算什么。

    就怎么说呢?

    想要又不敢要。”

    梁晴远默不作声,她何尝不是这种想法?

    手放他头上摸他头问:“那你更多是想要还是不敢要?”

    “那肯定是想要啊!”严永不假思索道:“能跟我心爱的女人有个孩子,到时候再养只狗养只猫,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当然,”他补充:“我无能,孩子这事儿上我仅是个能提供精子的主。

    在他/她还没出生前,他/她吃你的、睡你的、住你的;出生的时候又要让你那么痛;出生后更别说了,大多时间都叫着妈妈来烦你。

    这是你的身体,我就算是救过你的命也做不了主,更何况我并没有!

    所以,这一切得看你意愿。

    咱要不要有孩子,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生,我都听你的。”

    说这么多水也凉了,他拿起毛巾给她擦脚,起身拿起盆子正要去倒水的时候,梁晴远说:“我想生。”

    严永说好,“你经期应该结束了吧?那咱今晚就做。”

    梁晴远说不用,严永笑了,“不做哪儿来的孩子。”

    忽然意识到还有领养这条途径,“领养也行,等到时候咱一起……”

    “我怀孕了!”话还没说完,梁晴远打断他,“我怀孕了。”

    拿着盆到浴室门口的严永顿住,回头“啊?”了声,梁晴远就那么端庄坐着,又一次重复:“我怀孕了,马上一个月了。”

    哐当!一声,盆子立马倒地,那不温不凉的水湿了严永全脚。

    他如梦初醒,用手胡乱摸了把脸,踩着水走过来,双膝跪在梁晴远面前问:“真的假的?”

    梁晴远看着他点头,“这个月我没来例假,那药也不是调理经期的,而是养胎的。”

    严永双眸顿时湿润,他看不清眼前人,任由视线模糊着问:“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讲?”

    梁晴远给他擦去眼角划下来的泪,“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我要不要留。”

    下一秒,永远紧紧抱住她腰身哭的像个孩子,“留也好,打掉也罢,你都应该给我讲的呀,要不然一个人该多辛苦。”

    他抽噎着,“我喝过中药,我知道中药有多难熬,也晓得它苦口,你这一周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梁晴远笑笑,“喝完药吃块儿糖就好了。”

    当然,她这句话说出来就是骗他的。

    中药的苦哪有生活的苦重,以往的日子都能咬牙扛下来,区区中药,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可我回来没看到糖,”严永红着眼拆穿她的谎言,“家里就连个糖纸都没有。”

    梁晴远脸不红心不跳,“那是因为药喝完了,糖也吃完了呀。”

    严永带着浓重的鼻音,“真的?”

    梁晴远点头如捣蒜,“所以我明天请了假,得再去趟医院。”

    “我也去!”严永继续趴在她怀里,“我明天休假,我也要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梁晴远说行,起身要去处理掉浴室门口那团糟,严永叫她坐着休息,还从厨房给她拿出来好多零食,“今天下午买菜的时候一起买的,想吃那个吃那个,吃不完放哪儿就行,一会儿我帮你解决。”

    他先用拖把把水排进浴室,再把浴室的地拖一片。之后拖把洗干净,再把客厅拖一遍。

    等这结束,进厨房看一眼熬着的排骨汤,肉已经炖的软糯,放里头的玉米、胡萝卜也吸满汤汁煮的鲜美。

    他把火调小给它温着,拿出早已处理好的猪皮放进爆炒的姜蒜辣椒里爆炒,再倒入生抽、老抽、料酒……没一会儿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猪皮出锅。

    感觉素菜有点少,拿出西兰花、黄瓜分别做成凉拌,还没等梁晴远吃完一包薯片,严永端着碗筷叫她吃饭。

    梁晴远速速去洗手,坐下来看桌上三菜一汤,一对比前些天,那饮食简直是清汤寡水。

    感慨还是不能一个人,她这个群居性动物,无论吃饭睡觉都是需要个搭子的。

    严永专心给她盛饭,而且盛了满满一碗,梁晴远指定吃不完,正要说,严永抢先堵住她嘴:“你现在是两个人,得吃好睡好。”

    梁晴远想想也是,行吧,先吃吃看,拌着一块儿猪皮才入喉,严永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其中肉占一半。

    她有点儿无奈,“照这吃法,我会吃成猪的。”

    严永耸肩,“猪就猪呗,我照样爱。”

    梁晴远臭骂他有病。

    因为一直压着的问题解决了,心里舒坦了,话说出口嘴角都是上扬的。

    晚上躺到床上,严永一秒不停摸她肚子。

    梁晴远嫌热,叫他别动,严永不听。

    没一会儿跳下床去了趟客厅再回来,给梁晴远手里塞了两样东西——一张银行卡,一枚戒指。

    这东西梁晴远熟,好笑地问他什么意思?

    严永说:“戒指就是小时候承诺你的那枚大戒指,银行卡是工资卡,存着自我上班以来赚的所有钱。”

    梁晴远秀眉一挑,开玩笑问:“具体好多?”

    严永也不清楚,拿手机用银行专用app看了眼,“四十五万多。”

    梁晴远不信,抢过他手机拿来验证,四十五万是真的,严永没骗人。

    她大吃一惊,问怎么做到的?

    严永说:“就算工作了也厚着脸皮向爸妈要生活费就行。”

    梁晴远大跌眼镜,“你不会真那么干的吧?”

    “对啊。”严永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他俩工资用不完,所以我让他们一人匀我一千,这样一个月两千,对我个糙汉完全够用。”

    梁晴远直呼好家伙!

    自古老话说养儿防老,这话放严家应该换个说法:养儿坑老!

    她替陈翠兰、严苛感到头疼,问他这么做是为何?

    他说:“早就答应过工资卡上交,我得说到做到。

    所以卡里的钱我一分没敢花,就连买那二手车,都是我老孩儿给掏的钱。”

    em……

    梁晴远哽住,想过严永狠,但也没想到他这么狠,无语凝噎良久,把卡递过去,“你自己留着,我不敢要。”

    “为什么?!”严永双眸瞪圆,“你是一家之主,你不掌财谁掌?”

    “但这也不是咱俩攒的啊,你一个人攒的钱本就没必要花在我身上。”

    “那我花到小孩儿身上总可以了吧?!”

    严永拧眉,“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把卡强硬塞她手里,“这卡就得你拿着!”

    梁晴远无奈,卡放床头躺下,严永关灯抱着她问:“你舍得离开这房子吗?”

    梁晴远“嗯?”了声,严永说:“如果舍得,咱就上市中心买套离医院、学校都近的房子,如果舍不得就算了。”

    “舍不得。”梁晴远看着黢黑屋顶,“东西太多了,不想搬。”

    严永苦笑,知道她说的东西指的是回忆。

    这房子的确承载了很多,有他们的初次相遇、有一家三口的爽朗笑声、有过去的点点滴滴……

    严永也舍不得,“那就买辆车吧,买辆粉色的,再贴上你喜欢的HelloKitty。”

    梁晴远忍不住发笑,“听着好幼稚。”

    “不幼稚啊!”严永亲吻她脸颊,“多漂亮啊,粉粉嫩嫩的。”

    “行。”梁晴远笑着,“那就把里头的装扮也全搞成粉的!”

    严永:“后座的儿童座椅也要挑个HelloKitty款的!”

章节目录

返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黑海老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黑海老妖并收藏返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