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跟当地政府的招商会议谈的是合同条款,从9点开到12点,中午在政府食堂吃过饭稍作休息,又继续开到下午4点才结束。

    回酒店的时候,梁琼正要按原来的安排跟自己公司的人一起乘车,张琪再次将她请过去跟周秉文同车。

    “周总说想跟您在路上讨论下今天开会的事情。”

    梁琼正好也有事想说,便上了车。

    车开出去好一会,周秉文始终闭目养神,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梁琼等得没了耐心,开口问道:“周总,您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讨论?”

    周秉文慢慢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两下,眼眸缓缓朝她转过来。

    大梦初醒般雾蒙蒙中带着一丝疲倦和慵懒,待大雾渐渐散去,他的眸光也如新出的日光一般亮得惊人。

    梁琼匆忙移开视线,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妖孽。

    周秉文呆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梦游一般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哑声道:“工作的事回酒店再说。”

    梁琼想起他前不久才住过院,今天这一整天高强度的会身体大概有些吃不消,便道:“嗯,你休息吧。”

    说完扭头看向窗外,再也不曾转头。

    到了酒店,张琪没有下车,梁琼跟周秉文两个人并排走进电梯,先后刷了房卡,梁琼住25楼,周秉文住30楼。

    周秉文抬手将25楼的指示灯按熄,“去我房里,有会客室。”

    梁琼愣了一下,拿出手机,“我叫他们一起。”

    “不用。”周秉文停顿一秒,补充道,“有些事情你作为负责人知道就行了。”

    电梯轿门镜面锃亮,映着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轿厢里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梁琼感到有些不自在,低头点开微信开始刷朋友圈,周秉文跟着也拿出手机,很快,梁琼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Babylon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梁琼盯着看了两秒,一抬眼,对上镜子里一直在盯着她看的目光,像张开的密网,绝无出口。

    周秉文的手机嗡地一下,收到一条消息。

    LQ:【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镜子里的周秉文垂眸看向手机,眼角弯起,眉宇间漾开一种难以言说的水般的温柔,梁琼有那么一瞬恍惚,仿佛看见了他们曾经相爱的时光。

    “叮”地一声,电梯停下,镜子中间那道缝隙在两个人之间逐渐拉开,镜子里的人消失前一秒,梁琼看见了那温柔眉眼下的乌青。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一进房间,梁琼就呆住了。

    十年过去了,这酒店的布置竟然一点没变?

    周秉文领着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观察她的神色,终于没忍住问道:“想起什么了?”

    梁琼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没吭声。

    周秉文拿过茶几上一个纸袋,边从里面掏东西边道:“这酒店是我个人名下资产,这里是我个人专用套房。”

    梁琼装傻,“周总真是年轻有为,富甲一方。”

    周秉文唇角无声动了动,不再言语。

    他将拿出来的棉签和药膏准备好,抬手握住梁琼的右小臂,扯到自己眼前,另一只手随即上来扯她的衣袖。

    “哎,你干什么?”梁琼本能地往回抽手,周秉文毫不犹豫给她箍紧了,另一只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敲,疼得她瞬间就老实了。

    周秉文先将她宽阔的大衣袖口往上褪,随后轻轻解开衬衣袖扣,再将衬衣袖子折起来,最后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扣在她的手腕上方。

    贴身打底衫慢慢往上滑,手腕尺骨上方一个“小馒头”渐渐显露出来,青里带紫,透着红血丝,与手腕下方纤白细嫩的手形成惊人对比。

    梁琼自己也吓了一跳,早上洗澡那会只是稍微有些青肿,她没在意,没想到竟然变成这样了。

    周秉文拧着眉头端详了一会,“不行,去医院。”

    梁琼连忙拦住他,“不用,相信我,没骨折,擦点药就能好。”

    担心他不信,梁琼连忙活动手腕关节,翻花手似的翻得人眼花,周秉文手往下一滑,将她的花手一把握在掌心。

    房间里突然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强烈冲击让梁琼陷入失神。

    小时候梁琼最喜欢爸爸的手,又宽又大又暖和,可以把她的小拳头整个儿团团包住。

    爸爸去世后,妈妈的手瘦得皮包骨头,妹妹的手还很小,梁琼常常会学爸爸那样把妈妈和妹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将她整只手包在手心里。

    直到她认识了周秉文。

    周秉文个子高,手掌宽,能将梁琼整只手都包在手心里。

    当初真正促使她点头答应跟他在一起的,正是他拿起她的手在自己掌心托住那一瞬。

    他的手掌宽阔,干燥,温暖,舒适。

    像一张永远暖烘烘的床,可以给人包裹和安慰。

    只是当时她不懂,世上不会永远有一张这样暖烘烘的床。

    “梁琼……”

    一声压抑着颤抖的呼唤,在梁琼心里引发一场难以自持的悸动。

    她回过神来,避开周秉文复杂难懂的目光,慌忙抽手,胡乱放下衣袖,看见桌上的药膏,随手拿一瓶,站起来,“我自己回去擦药。”

    两条大长腿戳在沙发与茶几之间,周秉文丝毫没有要给她让路的意思。

    他盯着自己忽然空掉的手看了许久,久到像是陷入了某种梦境。

    梁琼看着他,心底翻起一股难言的悲伤,她深呼一口气,转身,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手臂再次被扯住,手里的药也被抽走。

    “我帮你擦。”周秉文的声音像是从暗黑的深海里挣扎出来,沉闷低落,透着一股颓劲。

    梁琼不自觉坐下,自己把衣袖折好,手腕递过去,周秉文没有再碰她,只是用棉签一点点将药膏均匀涂抹在肿块处。

    整个过程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静静交鸣。

    擦完药,梁琼把衣袖整理好,周秉文把药膏收进纸袋,提起来递给梁琼。

    梁琼起身,接过纸袋,想起正事,“项目的事情……”

    周秉文几乎同时开口,“还有别的地方疼吗?”

    梁琼摇摇头。

    周秉文轻轻点头,回归正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天谈的所有内容都是初步意向,没有什么是不能改的,你把条件带回去,内部测算讨论一下,把你们的要求和想法都提出来,落实到具体条款,然后我们再开会,达成一致后再回来继续谈。”

    梁琼想了想,没什么话可说,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厅。

    开门前,梁琼看着自己手里的纸袋,大脑忽地灵光一闪——周秉文叫她来主要应该是想给她的手上药,他一直都是这样细心,她身上有任何不对劲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莫名又想起昨天周秉文突如其来的退避,梁琼垂眼看着面前暗棕色的英式古典实木柜,淡声开口:“今天谢谢了。以后我们还是适当保持点距离,毕竟你是华曜的周总,我是新铭的项目负责人,还是要避免因为私人关系影响到工作。”

    “私人关系?”周秉文有些意外,朝她侧身而站,凝视着她垂下的眼帘,追问道,“什么私人关系?”

    居然反过来装傻。

    梁琼心生不悦,不想再多说,抬手握住门把。

    这时,周秉文低落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梁琼,你就这么不想再记得我吗?”

    这话让梁琼想起当初分手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当时强作洒脱,“没有什么忘不掉的,不出一个月,我肯定就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谁离开了谁都照样能活,后来才知道,活是能活,但永远不可能照样。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梁琼垂眼看着脚下深棕色地毯花纹,自语般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一见到你就扑上去跟你抱头痛哭,还是没完没了地追忆往昔重温旧情,住曾经住过的酒店,跟你做曾经做过的事?”

    梁琼抬眼,回眸扫视一遍房间,最后看向周秉文。

    周秉文漆黑的眸像无星无月的夜一样浓,看得久了,似乎要将她吞进去。

    梁琼移开视线,语气平静,“我不想再纠结于过去,我只想往前走。”

    “所以……”周秉文眉眼间像忽然落了霜,一层层冷下去,眸中难掩伤心,语气却偏一副倔强的无所谓,“我们曾经那么多年的感情对你来说……再也不值一提?”

    梁琼的眼前闪过一秒黑暗。

    分手前像水草一般缠着她的诸多情绪重新将她缠住,她讨厌这种感觉,她讨厌不停去想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讨厌去争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她想他们回到最开始,可是他们回不去,所以她只能往前走。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再聊的必要。”梁琼转身去开门,又停下,“在我心里……”

    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

    梁琼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顾远哲。

    她盯着看了两秒,按下拒接,一抬眼,对上周秉文沉冷凝重的目光。

    “为什么不接?”周秉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刚才想说……”梁琼突然卡顿了一下,想起什么,叹一口气,“算了,都过去了。”

    抬手去开门,手却突然被握住,梁琼转头,跌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章节目录

许你许我[破镜重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竹间飞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竹间飞雪并收藏许你许我[破镜重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