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琼鬼使神差地有一丝心虚。

    前不久她才信誓旦旦说过要保持距离,不要再单独见面,这么快就自己打脸。

    好在新手机看不到之前的聊天记录,就当没说过吧。

    她看一眼时间,九点多,还不算太晚。

    深吸一口气,敲门,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梁琼推开门,第一眼看过去,病床空空如也。

    “在这。”隔着半扯开的淡蓝帷幔,周秉文匆忙探出半个身体,梁琼一眼看见他身旁晃得厉害的输液袋,连忙伸手制止,“你别乱动!”

    她快步走过去,一只手稳住输液架,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按回沙发坐下。

    然后伸手捉住输液袋让它停止乱晃,又低头检查是否跑针,最后看一眼点滴,“谁给你调的速度这么快?”

    没有回答。

    梁琼正觉诧异,一垂眼对上周秉文近乎痴魔的目光,心头像突然落下一块烧红的烙铁,又烫又痛。

    胃里的酒精像潜伏的地雷被引爆,轰然炸开一团热气,引起一阵翻涌。

    梁琼仓皇瞥开视线,微微收腹,抑下胃里的涌动,强作平静想把点滴的速度调低,手却不听使唤,调节器的滑轮不是推得太高就是降得太低,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速度。

    “药水输太快身体会受不了。”梁琼把视线安放在周秉文扎着针的左手上,自顾自解释道。

    “坐。”周秉文视线下压,声音格外低哑。

    梁琼在他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顺便用手抵了下腹部。

    周秉文眼睫轻跳,视线淡淡从她身上扫过,俯身向前拾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滚滚一杯热茶,推到她跟前。

    他始终低着头,厚厚的白色纱布将他乌黑的头发挤得耷拉一圈,梁琼想起曾经那个戴着白色发带陪她打球的少年。

    少年跑着笑着,灵活而充满生机,满头汗水在夕阳下泛着淡淡金光。

    而如今眼前的人,面颊瘦削苍白,眼下乌青,眉目疲倦,神情萧索,颧骨的擦伤更添几分不曾有过的病弱。

    “你脸色不太好,喝点热茶暖暖。”周秉文在茶几上轻扣两下,提醒道。

    梁琼收回神思,避开他的视线,小心捧起茶杯,手心贪婪地汲取着杯壁传来的暖意。

    “今天之所以拒绝你来看望,是因为有些事情我还在争取。你背后代表的是新铭,在华曜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之前,新铭保持距离旁观会更好一点。”

    梁琼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双手缓缓盘动,热气氤氲,熏得她眼眶有些发热,“我明白。”

    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两个不细看极难察觉的牙印,掌腹也有两个,是坏球咬出来的,后来周秉文也特别喜欢咬。

    周秉文静静看着她的手,好一会,轻眨眼睫收回视线,喉结滚了一滚,抬手给自己也倒一杯茶,继续道:“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尽我所能保住新曜这个项目不受影响,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再有什么变故,只管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

    “嗯。”梁琼抬眼与他对视,认真道谢,“谢谢,我这次来滨城就是在推我们的计划。”

    周秉文神情微微一滞,旋即眉眼轻弯,嘴角微扬,茶杯不知不觉凑到嘴边,梁琼正要提醒小心烫,他一口热茶已经抿进了嘴里。

    这一下烫得周秉文整张脸都红了,右手端着杯子往外撤,左手下意识便要抬起。

    “哎。”梁琼眼疾手快,立刻起身扣住他左手手腕,定在半空。

    右手放下茶杯,连扯两张纸巾递过去。

    周秉文偏了偏头,放下茶杯,接过纸巾抵着嘴唇。

    梁琼拧着他的手腕盯着看了好一会,确定没有跑针才松口气,抬眼瞪他,没好气道:“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周秉文神色微怔,扭头看向她,疲惫双眼迅速红透,水光漫开,亮得像熊熊燃烧的火,梁琼一瞬间有如置身火海,心口烫跳,胃里沸腾。

    她下意识想要退开,腰背忽然被一股大力圈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扑进周秉文怀里。

    胸腔里的空气被无限挤出,像海绵被挤干最后一滴水,梁琼感觉自己要碎了。

    她勉力抬手,却撑不开丝毫。

    呼吸变得缓慢而困难,混杂着药水味和血腥味的男人气息刺激着她的大脑,陌生又熟悉,冷静又疯狂。

    “周秉文,我要断气了……”

    巨石般沉重的力量像魔法失效一般瞬间消失,空气如潮水般涌进胸腔,胃里强抑了整晚的翻江倒海终于突破限制——

    梁琼捂住嘴冲进卫生间,抱住马桶疯狂呕吐。

    周秉文几乎同时追了上来,从身后小心抱住她的肩,颤着声音问:“怎么了?”

    胃里彻底吐空,梁琼终于觉得透过气来,垂着脑袋大口出气。

    “好点了吗?”周秉文轻轻摸了摸她的前额,手臂抱紧了些。

    稍微缓过来后,周秉文将她扶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让她洗脸漱口,又去倒来一杯温水放着,取下毛巾准备过热水。

    梁琼洗漱完一抬眼看见他左手背上被针头划拉出来的血口子,顿时火气直冒,抢下毛巾摔在一边,气呼呼地瞪着他,“周秉文,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你自己说的像普通朋友那样,普通朋友是你这样的吗?”

    周秉文像个做错了事却不愿低头的倔强小孩,双眼像经久燃烧的宝石,赤红如魅焰。

    梁琼被他这幅样子搞得越加来气,抓着他的左手手腕又问:“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你把我骗过来就为了看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你是在惩罚我报复我吗?我做错了什么……”

    剩余的话瞬间被周秉文吞吃入腹。

    两只宽阔的手掌牢牢捧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嘴唇大张,湿热的一团迅速将其填满,像滚烫而黏腻的岩浆,漫延、占领、包裹,执意侵向她的舌根深处。

    是热的,像走在正午时分的沙漠里,却又是痛快的,像濒临死亡之际天降甘霖。

    双手由推拒变为攀缠,腿却止不住发软,身体往下落,周秉文脱开一只手将她捞起来扣进怀里,转身怼在墙上。

    卫生间不算大,静谧空灵,一点声音都要层层叠叠回响许久。

    空气氤氲模糊,耳边环绕着粗重的呼吸声、清晰的咂水声,以及如雷的心跳声。

    每一个理智复苏她想要脱身而去的瞬间,周秉文都以一种更疯狂的攻势将她重新拖入漩涡。

    胸前忽地一凉,锁骨传来一下刺痛,梁琼意识回笼,抬手想去推他的头,触到纱布连忙收手,锁骨又一下啄痛,她改为推他的肩。

    “周秉文,你松开!”

    手腕被反扣,牢牢控在墙上,周秉文抬头,一口咬在她右手虎口处。

    手指微蜷,梁琼感觉巴掌下一秒就要自己扇出去了,手心忽然感到一片微烫的柔软。

    亲昵讨好的舔舐,温柔安抚的啄吻。

    梁琼的心软下来,手指张开,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他真的瘦了很多。

    周秉文忽然静止,好一会,从她的手掌里抬头,目光沉静而热烈。

    梁琼移开视线,想要收回手,周秉文松开她的手腕,俯身抱住她。

    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按揉,沉痛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张琪焦急的声音同时传进来:“周总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阿文。”林云岫的声音。

    高跟鞋的声音快速靠近,周秉文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立即放开梁琼,迅速把她褪到肩下的风衣扯起来,还没来得及替她整理衬衣,林云岫已经站在卫生间门口。

    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阿文,你们……”林云岫缓缓抬手指向门内,懵在原地。

    周秉文抬脚走出卫生间,反手掩上门,冷眉以对,气氛直降到冰点。

    张琪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小心翼翼道歉:“周总,对不起,云姨说,说她……”

    她的声音越发低下去,最后竟像是被冻住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房间里过于静谧,周秉文一脸冷肃,眉眼凝霜,林云岫宛若呆子一般,静立不动。

    白嫣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饭盒,适时打破沉默,“阿文哥,云姨今天下午特意亲手熬了一锅骨头粥,想送过来给你睡觉前喝一点补补身体,没有想到这么不凑巧,云姨她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不喝。”周秉文眼皮都没动一下,语气冷得人打哆嗦,“还有事吗?”

    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克制的呕吐,林云岫像是终于灵魂归位一般,指向门内,“阿文,里面是谁?”

    周秉文仿若未闻,转身推门进了卫生间,随即反锁。

    梁琼正撑着马桶起身,周秉文过去扶她,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

    梁琼重新洗脸漱口,整理好衣服头发,转身去开门,周秉文拦住她,“你再等会,我让她们先离开。”

    梁琼推开他,“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吗?”

    手触到门把,顿了顿,语气冷得令人发颤,“以后除了工作,不要再联系我,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私下接触。”

    周秉文冲上来拽住她的手,红透的双眼死死盯着她,“我做不到。”

    梁琼迎着他的目光,手腕一点点挣扎,凶狠而绝情,“不要逼我再消失一次。”

    禁锢力量瞬间消失,梁琼的手差点甩到门上。

    她转身,逼着自己忽视身后那双悲伤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推门走出去。

    对面三个女人直愣愣看着她,她淡淡扫一眼,伸手捞起沙发上自己的包,从她们跟前横过,径直往门口走去。

    “梁琼。”

    林云岫突然叫住她,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们……”她欲言又止,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最后落在她风衣紧扣的腹部。

    梁琼对她并无好感,顾念她是周秉文的母亲,决定还是打个招呼,“周夫人,您好,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便要走,林云岫手一伸挡住她,目光在她和周秉文身上打了个来回,艰难开口,“你是不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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