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不是真枪吧?”塞勒涅歪头靠向椅背,优雅的向他伸手示意:“请。”

    司机眼神阴狠的看着塞勒涅,如果不是中间的长桌相隔,或许他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撕个粉碎。

    忽然他神经质的笑了,一扫刚刚的剑拔弩张,甚至称得上是平和:“他说的果然没错,巧舌如簧。”

    他将手上的枪扔在一旁,缓缓坐回座位:“你说得对,我活不久了,我每杀一个人我的孩子就能得到一笔抚恤金,我以为这么多人里也就那个侦探能够发现真相,没想到还有一个你。”

    他将瓶子推到塞勒涅面前,神色带上莫名的怜悯嘲弄,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操控他人生死高高在上的模样。

    “很可惜,这原本是我和侦探先生的游戏,走到这一步,你不能单单怪我。”他话中别有深意。

    塞勒涅拿起一个玻璃瓶,胶囊的外表毫无差别,它们静静的躺在瓶底,抉择着生死摇摆的天平。

    塞勒涅将它放怀原来的位置,摇头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玩这个游戏。”

    可是司机恍若未闻般,自顾自地说道:“一个毒药,一个无毒,你先选剩下的留给我,无论输赢他都会告诉你那些失去的记忆。”

    司机扬了扬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中的时间距离他们离开贝克街时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太慢了,侦探。

    “如果我拒绝呢?”塞勒涅毫不退让的回答。枪是假的,面前的男人不过是微末之态,除了桌上的毒药,他没有任何办法威胁到她。

    “那个人让我告诉你,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你丢失的过去,你确定要放弃?”

    塞勒涅遗憾的点了点头,伸手拿过靠近自己的瓶子,无奈道:“你都这么说了,这样的理由确实令我无法退出。”

    她根本不在意生命的长短,她从始至终的执念未曾改变,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敢赌。她是亡命的赌徒,事实上她和那些妄求一线生机的死者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不过,她总不能让算计她的人好过。

    她将眼睛放在一旁,光晕来回变换形状。塞勒涅倒出胶囊,放在光线下细细端详,轻轻问道:“这两枚应该都是毒药吧。”

    “这两枚都是毒药。”夏洛克笃定的说道。

    塞勒涅二人的动作在他的视角被逐帧放缓,他的推理只剩最后一个缺口就能形成完美的闭环,而雷斯垂德刚刚的一通电话填补好这个缺口。

    “夏洛克,他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约翰焦急的抓着夏洛克的袖子,试图挣扎无果后吼道:“夏洛克,你到底发什么疯,他们马上……”

    “约翰,please,放轻松,塞勒涅她绝对不会吃下去的,我们现在可以过去...”夏洛克漫不经心的制止约翰重复的惊叫,准备下楼赶往现场。

    “上帝啊…”

    夏洛克听到约翰的惊叫,随之而来的是枪鸣的震响和玻璃的破碎声,他僵硬的向对面望去只看见塞勒涅还未收回手的喂药姿势。

    “也许第一次是意外成功,但你总不会每一次都成功。你明白自己根本掌控不了人心,又无法见证自己的失败,毕竟像你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人应该最想展现自己的价值了吧。”

    塞勒涅转动手中的胶囊,听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怒骂声,旁若无人的说:“瞧瞧你的可怜样子,你准备的都是毒药,却还自欺欺人的认为是自己的天才头脑让你每次都成功完成杀人任务,实际上你不过是试图用虚假的成功去彰显自己生存价值的可怜虫啊。”

    “闭嘴,闭嘴!”司机的神情恍惚起来,眼前大片的白色光斑被缩小再放大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即使他想声嘶力竭的呕吼,可他只是从嗓子挤出干巴巴的几个单词。

    塞勒涅眉眼弯起,全然不是话语中冷漠残忍的样子,甚至浅浅弯腰为这场游戏致以敬礼。

    “我其实也很期待我会不会死呢。”她喃喃低语,心中却生气着迈克罗夫特对她的影响太大,导致她也沾染上装腔作势的姿态。

    她将手中的药凑近嘴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其实不过就是一瞬间,塞勒涅听见窗户的破裂声,冷风的呼啸声,血肉的刺破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在背对窗户的那一面缓缓勾起意料之内的笑容。

    “塞勒涅,你还好吧。”救护车的亮光照彻整个夜空,护士为塞勒涅披上的毛毯被她不动声色的抖落。

    雷斯垂德给塞勒涅递上一杯水,在装模作样的问候后,这只苏格兰场的老狐狸开始了拐弯抹角的试探:“我很抱歉让你遭受这场无妄之灾,不过你真的没有看到是谁开的枪吗?”

    塞勒涅将水杯放在唇边,热气蒙住她的双眼,她平静的说道:“抱歉格雷格,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雷斯垂德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旁姗姗赶来的侦探强硬的打断了他的问话:“格兰姆,我竟然不知道安慰受害者这件事已经劳烦到你这个探长出面,毕竟以你们这些个满脑子只知道听从上位者吩咐毫无自主判断能力的做事风格应该很难处理因为凶手死亡损失的口供。”

    “是格雷格,夏洛克!”雷斯垂德忍无可忍的反驳,他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踱步到身边的侦探先生。

    夏洛克的衣领高高竖起隐没他的大半张脸,灰蓝色的眼睛在红蓝色的车灯中折射出浅绿的色泽,他的心情很不好。

    雷斯垂德叹气,从口袋中取出烟盒将烟放在嘴里,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什么拍了拍塞勒涅的肩表示安慰,随后离开。

    夏洛克静静的看着塞勒涅,少女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忽视了夏洛克的目光,小口的啜饮着手中的热水。

    约翰似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想到刚刚夏洛克一直拖延着救援的时间,他心中虽然不解可还是出声准备缓和一下气氛。

    约翰搓了搓手,他在心底狠狠的唾弃自己的行为,有些心虚的开口:"塞勒涅刚刚……"

    “哦,约翰谢谢你,刚刚那一枪真不错。”塞勒涅快他一步出声感谢道。

    “你知道!”塞勒涅看着约翰惊讶的神情,这位军医先生似乎对任何事情都充满着十足的情感色彩,正向的心理反馈让塞勒涅愉悦的眯了眯眼。

    “当然,你救了我一条命,看来我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塞勒涅这样说着,约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他不会事先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多么感谢这次的出手。

    当然这是后话了。

    约翰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好奇,仅仅一天他敢肯定自己的博客将会因为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吸粉无数,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些。

    夏洛克猛地提高音量让约翰的一系列问题卡在喉咙里,夏洛克看着他们有来有往的对话,眼前安然端坐的少女没有递给她一个眼神让我们的侦探备受冷落。夏洛克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但他能分明感知到那种情绪在塞勒涅坦然说出约翰射击的事后愈演愈烈。

    即便他早就预料到塞勒涅会知道他们早早来到这里,但当他听到塞勒涅面对这样的真相无动于衷甚至任然可以和约翰谈笑风生时,这种感情不停的在他的胸膛中翻涌下坠,嘴中残留的酸涩泛着苦意,这种超出夏洛克掌控的感觉让他横生怒火,厌恶的皱紧了眉头。

    “约翰,你应该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适合的交通工具能让我们尽快赶回去,否则如果哈德森太太开始她所谓的美容觉,”他顿了顿,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语调更加缓慢:“那我们就应该露宿街头了。”

    “什么?拜托夏洛克这里有车。”约翰指着警车抗议。

    “我不坐警车。”

    约翰拗不过夏洛克的脾气,认命的走到前面打的。

    冷风刺骨,打着旋的直往塞勒涅的大衣领口钻,她下意识地拢了拢两侧的衣襟,极有原则的没有去触碰那条不知道沾染过多少细菌的毛毯,并且打定主意明天立刻去玛丽珍太太的针织店里购买一条围巾。

    热气扑面而来,布料将塞勒涅的脸蒙了个结实。等到她把围巾在脖子上围好,才抬头给了夏洛克今晚的第一个对视。

    侦探的衣领因为围巾的抽拉变得凌乱不堪,他高耸的颧骨暴露在冷风中显出不正常的红晕。塞勒涅看着他理了理衣领,将它重新立回往常的样子,然后定定的注视着她。

    塞勒涅觉得有些好笑,夏洛克努力做出一贯的倨傲姿态,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塞勒涅分明抓捕到他眼底一瞬的躲闪,甚至夏洛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么不自然。

    塞勒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不开口,这场僵局不知道会僵持多久,他们可没一个人带了钥匙。

    “两颗都是毒药,”她淡定的说出死亡游戏的结果,“你什么时候到的?”

    “比苏格兰场早到了十分钟。”他的眼神流露出不满:“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玩那个游戏?”

    他话中透着分明的责怪,但也罕见的带着疑惑。

    良久,塞勒涅轻笑一声站起走向他,镜片带着反光即便足够近,夏洛克仍旧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夏洛克,我有自己选择的原因,你也有不是吗?”

    夏洛克烦躁的理顺被风吹乱的一头卷毛,他所预想的一切回答瓦解在塞勒涅轻飘飘的质问里,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我没有想过会这样的,这一切应该结束在选择药瓶的一刻。”

    夏洛克并没有打算欺骗她,甚至他对塞勒涅称得上绝对信任,他坚信塞勒涅一定能发现游戏的真相,苏格兰场也同样会在他设想的时间赶到,她不会有任何意外,唯独没能推测出塞勒涅会参与进去。

    他嘴硬的想要说明自己的计划不会出错,却发现自己的推理第一次这么苍白无力。

    “夏洛克,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靠推理得到。”塞勒涅声音冷了下来:“我是你的朋友,并不是一个用来检测真相的工具。”

    塞勒涅看着夏洛克的眼睛,冷淡的灰蓝色瞳色在夜晚中转变成碧玺般的浓郁色调,携带着这座古老旧城独立于时光中的孤寂,永远疏离永远冷漠,永远理智。

    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理智的冷视下,情感永远是拜倒的囚徒。

    “夏洛克,熟悉滋长轻视,傲慢让你站在上位,于是你理所应当认为我会按照你所想的来,而你总是忘记人心是最大的变量,而我深谙此道。”

    夏洛克看见塞勒涅用一种他无法看懂的目光久久注视着他,他一味的认为那是人性的愤怒,哪怕在后来的岁月中塞勒涅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多次,他仍旧自负的认为如此,直到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现在,他还是那个冷静理智,蔑视情感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你在生气。”

    塞勒涅轻轻摇头,顿了顿,她还是开口解释:“是的夏洛克,我很生气,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应该同我解释而非一意孤行。”

    塞勒涅呼出的热气在镜片上升腾起蒙蒙的雾水,在边缘凝成细小的水珠。

    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沉默变成无声的质问,夏洛克明白她的所求,可他嗫嚅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塞勒涅垂下眼睫,温和的声音缓和着刚刚的剑拔弩张:“不重要了夏洛克,回家吧。”

    她抬头看向前方,约翰现在出租车前朝他们挥手,塞勒涅微笑着回应。

    夏洛克步伐迅速,身形在路灯下拉扯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将塞勒涅完完全全的笼罩。

    他似有似无的放缓步调,让塞勒涅不近不远的坠在他身后。

    塞勒涅从前想,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她却总是只能停留在原地注视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呢?

    塞勒涅现在仍旧想不明白,可是这次她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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