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你这次就跟我去吧。”

    “当然了,大人。”

    长风在前面驾着车。风时不时把车帘掀起,让萧宁看到随意斜戴着斗笠的具有侠客般潇洒身型的长风。

    哗哗的雨声给每一个人的声音都罩上了层膜。不知名的氛围静悄悄地蔓延。

    车辙与车轮压在青石板街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还没问过你,我捡到你之前,你住哪呢?有家人吗?”

    雨丝飘飘缕缕打进车内,长风把配刀抵在车帘上,雨也进不来了。

    但萧宁也看不见长风的背影了。

    “大人,注意遮好布帘”

    萧宁的问话随意,他也就不想把无关紧要的答案往她的耳朵里送了。

    “哪有,遮好了”

    萧宁喜欢雨天,尤其爱瓢泼大雨下的世界。芊芊素手搭上去,掀开了一角。

    “大人”

    “嗯?”

    “我看得见”

    “哦。”

    他也很喜欢这样的雨天。

    哪怕世界被雨颠倒,他也有此刻。

    萧府。

    有一位小厮候在门前。

    萧宁被将手放到长风手上,由他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见她来了,那位面生的小厮立马赶到她身边先拜了拜。

    “我家大人邀您富春楼中一叙”

    “……陆大人?”

    “是”

    这可稀奇。因为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敏感,不好私下见面,所以多会定在其他亭台水榭,酒楼也有。不过酒楼人多口杂,不是上上选。她和赵子恒是朝野皆知的私交甚笃,也不用太注意这些。

    富春楼恰好也是一座名气颇大的酒楼。

    也不是吃饭的时候啊,他会不会约?

    “你去回你家大人,萧某要务在身,他很闲的话可以去听曲儿,萧某恕不奉陪。”

    萧宁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没有表现得很冲……吧。

    何况她确实很忙。

    与此同时幕僚院里已经得了消息。

    “我就说大人此行必成吧!”季贺年又摇起了他那“江南风光好”的扇子。

    “诶,长月姑娘,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我去迎接大人”

    季贺年折起扇子,从窗外的人身影上转到屋内,

    “大人此次江南行,恐怕会很难,但大人还是要去,个中缘由各位自己揣摩。”

    能当上萧府幕僚的无一不是人精,且都具有绝对忠诚,结合他们手上现有的东西来看,只能说,除了他们幕僚院以及大人自己,谁也不会在意这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却又极关键。

    那也没办法,

    他们家大人太精了。

    但他们不好明着说出来。隔墙有耳嘛。

    话锋一转,季贺年又说到自己一定要和大人一起下江南。

    “江南风光妙啊!”他眼睛散发出光彩。

    “萧大人他说……他恕不奉陪”小厮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呵,也不和他的老朋友告个别”。

    身着青衫常服的人举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眼尾慢慢泛上红色。

    也罢,明日休沐。

    明日再说。

    桌上摆放的菜肴半冷了。临富春江的窗,在颠簸的江面上,好像在摇晃。

    清冷的上位者薄唇抿成一线,圆润成色的翡翠杯被指尖拿住,如墨的眸子动也不动,盯着杯壁上的自己的倒影。

    时间在他身边好像静止了。

    整间厢房都是冷气,与窗外的暴雨相映衬。

    若观对岸之火,熟视而无所容心。

    他想,这些年的政敌离了京,自己应该高兴一下,毕竟很快,他就不配是自己的对手了。

    对,应该高兴。

    他还是凝着翡翠杯子,没有动作。

    嘴角无意识抿了下,之后再无表情。

    黑色眸子里的像是浓墨,怎么也化不开。

    “陆明之,你是不是有病”骂骂咧咧的赶来的周景瑜放下湿透的袍子。

    “你看看这个时辰,再看看这个雨!”

    陆昭熙也没有说什么,眼里好像看不进任何东西一样。

    冒着暴雨从温温柔柔的妻子身边离开来到这儿的周景瑜:……

    他上前夺走陆昭熙的酒杯放到桌上。

    也就是他敢在这样的氛围下破口大骂陆大人并且还敢在他身上动作的。

    陆昭熙放下已经没了酒杯的手。那双淡漠的眼睛终于看了眼自己的友人。

    “景瑜……”

    “嗯”周景瑜不耐烦的发出了个单音节。

    在陆昭熙的对面落座了。

    “我们认识有十几年了吧。”

    “对。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可别给我来这套,老子不喜欢费情感的”他随意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下去。茶色的眼睛狐疑地盯着看起来与平日不同的陆昭熙。

    “那我认识那位也该有个三年了”

    他此时已然喝醉了,但仪态极好。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看什么都有标准的陆大人模样。

    周景瑜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他口中的那位是哪位。

    他嗤笑一声,

    “可不止呢,你忘了他投过拜贴给你的事了吗?”

    是有这桩事儿。那时那个人他还是个什么功名势力都没有的小子。

    文章写的不错,脾气差的远了……是臭的要死。

    性子也很倔,没得到自己的举荐就干脆谁的门也不拜了。

    陆昭熙想到这轻笑了一声。他听到自己说“那我和那位认识就不止三年了”

    清隽的声音染上了点让人察觉不出的笑。

    外面雨下得小了些。用来作观赏的鱼慌慌乱乱的聚到一起又散开。

    周景瑜轻嗯了声,算作回应。他能感受到陆昭熙今天情绪很低,虽然和平常差得不多,但主要是他平日里的情绪也低到让人察觉不出他有情感。现在一低下去,像他失去老婆了。

    “你想说什么?”周景瑜尽量加些耐心问了问对面那人。

    “如果你要离开京城,我……算了,不提这个”醉酒状态的他设想不出这个无所谓的情景。

    周景瑜看着陆昭熙皱起了他的眉,又无所谓的扫了他一眼。瞬间知道他未尽的意思了。

    “呵,你骂我呢?我走了可没人敢在你头上动土了。”末了又补了句,“你珍惜吧”

    抱胸,睨着他。

    陆昭熙此时撑不住自己发沉的身体,慢慢的找到可以抵靠的黑檀木桌面,就缓缓将头靠在手背上。

    “可是那人走了……我高兴不起来”

    声音很轻,轻到从窗缝透进来的风就把这句话吹散了。

    ……

    周景瑜挥了挥手示意陆昭熙的侍卫明一去准备回陆府马车,自己把陆昭熙的肩膀搭在自己的身侧。

    陆昭熙没什么意识了,把自己的大半重量压向旁边的他。

    “不是你自己把人家赶走的时候了?”尾音上扬,刻意取笑着他。

    “你不懂政治”醉鬼还知道反驳。脸上都是酒气,原本天上的仙人般的人,此刻也沾上了点凡人味道。

    “行——我不懂。”周景瑜自认倒霉地姿态,领了个醉鬼回去。

    “你真该找个体贴人的娶了,别把心思都放在那破政事上面,人心再真也该变混了……”

    “听到没有啊?”他费力偏头忘向陆昭熙,人已经睡了。

    一到关键时刻就这副鬼样子!周景瑜脾气不是很好,向来没个大小,对权的态度就像对脏东西一样。然而他却不能狠下心放着陆昭熙不管。

    他认命般半扶着陆昭熙走下台阶。

    雨渐渐停了,现在的雨丝打到脸上也没什么。还能有助于醒酒。

    好在这个人酒品还不错。没有耍酒疯的习惯。

    自打他认识陆昭熙以来,他一直这么正派作风,是可以写进青史里的万世表率。

    这样的人……天生的政治家。

    他的政敌根本挑不出他的丁点错儿来。

    “王爷”

    周景瑜理了理皱起的袍子,轻点了点头,让明一驾着车走了。

    “回去吗?”

    “不然呢?走”说着就向前走去,也不关心伞到底能不能挡住雨。

    随从也习惯了自家王爷的阴晴变幻不定,跟在周景瑜后面走向雨幕里的车辇。

    “王爷,王妃看到您这样该忧心了”

    周景瑜:……

    行吧,他接过了伞。

    萧宁走的水路。为了尽快启程,趁着陆昭熙没发现蹊跷拦住她之前,她安排手底下的司直和部分九卿明日再动身走陆路。

    一来好让交接工作不至于粗糙,二来也能迷惑旁人,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尚在京中。

    “大人,您是怕挤吧!”小舟上的季贺年开口说着。

    “你再废话把你扔出去。你就跟着司直他们去”

    怎么把自己的绝妙的安排说成这样呢。

    长风听了作势就要动手。

    “诶——别啊别啊。”他好不容易蹭上船的。

    陆路多没趣啊,陆路上的人也没意思。

    他还是愿意跟着他家大人。

    季贺年几乎瞬间告饶赔罪。

    茫茫江上只有少数的船只,他们的这方小舟行得稳当。

    “风兄,你什么时候学会得驶船啊?”安静了会儿的季贺年又开始叫唤。

    萧宁顿住翻开下一页书的手,轻轻皱起了眉头。

    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长风几乎瞬间注意到萧宁的不耐,下一刻就迅速扔出了个小石子击中季贺年的哑穴。

    看着油灯里的火还旺着,才转过头继续撑着小舟。

    “你吵到大人看书了”声音淡淡的。

    季贺年:?

    他唔唔了几句,发现实在张不开口,就歇停了。

    成了个正常的俊雅小生。

    直到雨晴云散,满江明月。萧宁抬起头,看到的是这样的水云间,渔夫打扮的长风旁边放着细长的留用撑船的竹竿。

    闭眼休息着。

    当真是半夜心生梦,万里别,闷倚篷窗睡些。

    察觉到人的视线,瞬间长风睁开了眼,警惕地望过来,碰到萧宁的视线后,就温柔的笑了笑。

    今夜明月格外亮,也像年轻侠客一样,冲着自己微笑。

    “大人,还在看吗”带了点鼻音。

    “就要睡了”她听到自己这样回。

    心动了动,感觉到陌生的情绪慢慢升上了自己的全身。

    嘴角也压不下去。只是想尽力记下在小舟任意漂在山河间的微微涟漪声,和不知待何人的明月光。

    耳尖红红的,她……好像发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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