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萧宁不愧是一举夺魁的天启十年文科举状元郎。

    也是追求效率到一种极致的官老爷。

    对下严苛,对自己也是毫不含糊。

    悦来客栈上层是她和九卿们的文书,用来发放纸质票据凭证的。

    中层就是萧宁和管祭祀礼仪的太常寺卿、管司法的大理寺卿、管粮食供应的司农寺卿、管手工业的少府监司使。

    用来核对票据与提点人的。

    近几年的卷宗也都让他们拿了来,顺便推进下宗田案和新政的进度。

    几乎每个地方官都会恐惧的中央官员都在于此。

    每个部门有每个部门的部情,所以萧宁体谅地方官员们,只用见自己的中央部长就好,不用特意到她面前转一遭了。

    为了防止混乱,萧宁还命每次只得十三人进来走一次完整的流程。

    再放行下一批。

    所以这层最让断桥上的人恐惧。不多的人数让每个人都能见一次自己的顶头大老爷。

    有时一个部门的只有一个,那人承受的心理压力无疑是想辞官的程度。

    之前他们人多聚在一起,上下一心,拒不配合中央官老爷时有多么慷慨激昂,这会儿自己一人时就有多么想触柱而死。

    所以后来的人吸取了前面的惨痛教训后,自觉一个部门聚在一起。

    大家齐齐整整走一块,见阎王的时候还有个伴。

    最后的流程就是拿着核对过后的票据在第一层大厅领俸禄了。

    萧宁自认自己是体谅下属的,在对自己的九卿嘱咐时,也没让他们多敲打。

    正常展示自己的温柔待下就好了。

    “毕竟这是人家蝇营狗苟,又兢兢业业赚了一年的酬劳。是人家应得的”

    她一再对他们耳提面命。

    不过地方官们的脸色在听到“最近公务干得怎么样”的慰问后,脸色更加惨白了。

    这她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可能江南的风水就是养人,个个都生的白胖水灵。

    但说是并不用都来见她,但没一个人落下的。

    与见自己的顶头大老爷不同,谁不想在当朝宰相的面前留下个印象。

    坏的也行啊。

    所以工作强度可想而之了,萧宁之后简直是喝着解酒的蜜柚茶以度时了。

    婉姑娘能找到她的空白时间也是神奇。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看着艳艳的光,萧宁伸了伸懒腰。

    打了个哈欠。

    卷翘的眼尾挂上了水汽。

    “更衣吧。”她道。

    “大人今日这么早就要就寝吗?”

    将要退下回避的长风有点困惑。

    “不是。”

    萧宁笑笑。

    补充道,“去爬天目山。”

    !!

    在她周围的随从具是一惊。

    “为什么这么突然?”

    听着有点生硬,长风添了句,

    “属下们就怕准备得不那么充分”

    登高是文人不能长久坚持下去的雅兴。

    作诗词歌赋的恨不得登一次把自己一年的望远诗都创作完。

    但在圣上祈福消灾,祭祀天地诸神的祭天仪式中,必备的就是登高。

    而且必须要目之所及最高的那种。

    有次甚至跑到齐鲁的岱山,又在岱山山脉最高点——玉皇顶上办了场祭天。

    那次就连许多天子近臣都告病了。

    当然他们最后都被抓来了。

    萧宁也是在那次后发现了登高的乐趣。

    也发现了,她竟然没有登高的天赋。

    这个发现让她震惊。

    所以爬山就成了她的一个闲暇爱好。

    背着人上台阶的长风:还好她的闲暇不多。

    “您是觉得婉姑娘不简单,她探听过您的喜好?”

    “探听是真,她也是真的简单。”

    “还是小心为上,此人用心不明……”

    萧宁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出来,

    “江南我还没有和佳人相伴同游过呢。”

    怕长月多想,她添了句,“不带任何目的的那种。”

    因为相隔甚远,透着纱帐的缘故,她的声音轻轻的。

    朦胧的身影投在光亮非常的遮风屏上。

    长风怔住了,然后猛地退出去阖上了门。

    背靠在雕花木门上。

    良久叹了口气。

    他就说这破客栈不能待人。

    耳梢带着可疑的红,他就去安排萧宁登山的一应事项了。

    长风在萧府中的职务,更多的是传说中的全能管家。

    采买、账务、人事管理、统领侍卫……诺大一个萧府,人员庞杂。

    他不叫苦,干得越来越多。

    但其实他一开始只是充当侍卫的角色。本人也潇洒表示过自己不会干其他的。

    但自从他离开萧宁三个月再回来后,就变了。

    拿着最高的俸禄,干着最杂多的事。

    萧宁曾经试探着问他有没有什么心事。

    他确实有一点。但他没说。

    等到萧宁换了便于爬山的便装后,长风才只勉强把几十个人准备好。

    悦来客栈此时空荡,疏散着落几个人。

    与白日的迎来送往相比就大显萧条了。

    暖光被小桥流水反射上来,亮堂了悦来客栈的老板,和他旁边坐着的姑娘。

    “你真是萧大人要等的人?”

    “不然呢。你真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蹲角落里?”

    “不然呢。”

    声音都懒懒,差摇把蒲扇,和一副叶子牌。

    但有把香瓜子。

    “咳咳”

    萧宁来到两人面前,刻意发出动静来。

    少女注意到她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从八十岁老人般的安详瞬间变得年轻活力。

    “你来了啊”

    怯怯地,却又十分大胆的再次省去敬称。

    “本相何时说要应你的约”。

    萧宁还记着这个人趁她醉酒调戏自己的恨。

    话音清俊疏离。

    客栈老板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跳着。

    一位清贵温澈,一位含羞带怯。

    不多时就明白过来。目光又移到无限好的夕阳上,塞了把瓜子。

    “小女子我又什么时候和您定了约?”

    萧宁被她噎住了。只得眼神不屑上下扫了婉姑娘一眼,然后甩袖离开。

    “你有。”淡淡的

    “你有。”稍有些急的。

    接着婉姑娘揽过萧宁的右手,极力装作自然而然。就是要告诉萧宁——这在江南,很正常。

    客栈老板看着两人从客栈一层大厅一步一步,快步踱出。

    门框住了她们和正好落到她们面前的一整个夕阳。

    左边的人把手慢慢抽出一点,右边的人就往上抓得越紧。

    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人声越来越远。

    “首先,撒开本相的手。其次,带上你的帷帽”

    “首先,不撒。其次,我觉得爬山用不到帷帽。”

    “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陆昭熙这几日睡得并不算好。

    他觉得临安太守简直就废了,捞不起来。

    实质性的策划刺杀的证据没找到,他买官贩爵、倒卖国土的事就已经能让他把牢底坐穿了。

    真像一丛易燃的蒲草,一点火星就燎了原。

    他攒了对抗萧元永的局需要银钱投入,但勋贵中的温和派觉得自己这么做简直是在把银元扔着打水漂玩。

    那他又能怎么办呢,喂饭的才是主人,他需要把这简单到显得粗俗的道理扔他们脑门上么。

    好脾气如他,这几天也是摔了十几本奏折。

    柔嘉公主算是勋贵当中的激进派了。起初右相离京时,她就迫不及待地绑架他。

    好让朝堂是她一家的代言人。

    他真的是倦了。

    银钱方面也是“一分不多余,处处都拮据”的。

    本来以为斗完宦官,扳倒外戚是他这几年最耀眼的政绩。

    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他什么时候把这些个零零总总的勋贵统一成一个脑袋才是他最大的成就。

    他摩挲了自己的暖玉扳指。

    刻意不去想那个人。

    心底是隐隐的痛。

    与那种被气到极致的疼不同。这只是头疼。

    他喝杯酒也就过去了。

    但是这种心痛,他喝再多酒也忘不掉。

    临安有着发展的很好的夜市。虎头虎脑的狮子也会在极热闹处舞着几下。

    糖人、泥人还是花灯,这些白日少有的东西也都生长了出来。

    压抑地越久的东西,自然会找到自己的空间。

    玩闹的娃娃撞到了一名温朗的公子,摔倒坐在了地上。他抬起头,看着一脸和煦的陆昭熙,

    “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陆昭熙又扶了扶额,

    他勉强得抱起他,“你需要一个糖人吗?”

    真是人在不顺的时候处处都烦心。

    “哥哥,你笑得古怪”

    “……”

    想把他扔下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转角阑珊处,是一名眉眼间无限温柔无一丝不耐的谦谦君子。

    怀里的娃娃不吵不闹。

    两人的红色,映衬着在火树银花中,格外突出。

    但却无比和谐。

    萧宁看到的第一反应是,

    这么快就岁首了吗?

    第二反应是,她派的杀手这么没用吗?人竟然还活着。

    如果有时间让她有第三反应的话,就是立刻转身装不熟。

    但是她在看到陆昭熙的那刻,他们视线正对上了。

    她脑中瞬间变得空白。

    江南今年最大的烟花为庆祝他们的大老爷下狱,在今时今日此刻上升到天空,炸开。缤纷绚丽。

    这半月来她和陆昭熙两人默契得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对方的名字,尽管自己每个动作里针对的都是对方。

    所有人都知道。

    再次见面又是如此猝不及防的。她以为至少得等到自己回到中央时。

    卖糖的小贩、提花灯的青年男女,推着熬豆汁冒泡车的老爷爷……

    像星河般,看似不动,但你身处其中的时候,会发现,星星们其实动得非常快。

    谁也没有先错开眼去。

    萧宁反正不想,这样跟认输有什么区别。

    “大人……”右手再次被拉住,嗓音软糯到腻人。

    “他是谁?”

    还没等到萧宁垂眸看人,灯火阑珊处,那个人就已经先她冷下面来,或许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是冷的。

    万般嫌弃地移开视线。可能是红灯火的原因。

    他的眼尾有点红。

    她松了口气,笑着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那是我之前的卿卿”

    她和他,之间非常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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