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仪解开大氅,将之交予侍女后,姿态优雅地坐于圆凳上,陆轻竹紧随其后,挨着哥哥坐下。

    见人已到齐,王子穆和徐易之也起了身,坐在了陆仪的右手位置。

    萧冕一人独占一条长凳,他的上手就是陆轻竹。

    陆轻竹偷偷瞄了眼他,见他身形比起三个月之前要清瘦很多,但露出的手腕又要遒劲结实了些,还是一如往常般话少,她与王子穆和徐易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而他从始至终也没有开过口。

    这时,王子穆突然沉声道:“昨日同窗私下跟我说:御史台张大人得知太子豢养男宠,并纵容其男宠声势,在京城开了一家青楼,专为打探和搜集信息,并以此信息敲诈朝中官员。今日张大人本要上折子弹劾太子,可今日在朝堂之上我却未见他,下朝之后我打探了一番,才知张大人病了,听家中下人的意思,病的还不轻。”

    萧冕这才懒懒抬起头来。

    王穆之面色凝重:“张大人恐怕着了别人的道了,此番辛秘之事太子怎么可能会放任信息流传出去,还是恰好流传到御史台的耳边,无非就是看张大人与你交好,你又立下大功,所以给你一个警告罢了。”

    徐易之蹙眉,“那你那同窗?”

    王子穆微眯着眼:“恐怕也是太子的人。太子资质虽平庸,但在招权纳贿,玩弄人心方面,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陆轻竹虽对于众人私下讨论太子之事而诧异不已,可她到底不懂朝堂之事,只将大部分的注意力分在了萧冕的身上。

    她注意到萧冕的神色十分平静,而后,薄唇轻启,说出了自她来后的第一句话:

    “今日不谈朝事。”

    王子穆见算盘落空,徐易知在一旁偷笑,晒笑一声,便想转移话题,见陆轻竹有意无意往左手旁的萧冕身上看,不由轻笑道:

    “轻竹妹妹,这三月不见你,你忙什么去了?”

    见话题突然间引到了自己身上,陆轻竹也不慌张,如实道:

    “这三月来,我都在家中的佛堂抄佛经。”

    “哦?”徐易之接过话题:“抄的什么经?”

    “金刚经和法华经。”

    茶香袅袅,陆轻竹的眸和煦诚挚。

    徐易之一边品着茶,一边暗叹镇国公府教子有方,不仅养出了陆仪这般天资过人的宰辅,还有容貌绝艳,性情过人的陆轻竹。

    在座之人都是人精,没有谁问为何而抄经。

    徐易之盯着眸前的陶火炉,透过火光略过漫不经心游离在外的萧冕,突然笑了笑:

    “轻竹,你前些日子送我的香囊倒还好用,从前公务繁多,身体总感觉疲乏,这几日却总有用不完的劲,后来宫中的御医说是这香囊的原因,你用心了。”

    “我在香囊中放了苍木,川穹,专有提神通窍的效用。”陆轻竹一边替陆仪斟茶,一边笑着解释道。

    “原来是轻竹妹妹的功劳啊……”一旁的王子穆将腰间的香囊取下,眸子沉凝盯了少许,嘴角晕开一抹笑意,“轻竹妹妹的手不仅巧,而且心思也甚妙,知晓我喜欢兀鹰,便在这上面绣了一只,实在是栩栩如生。易之,你那香囊上绣的什么?”

    徐易之也从袖中将香囊拿出,放在眸间细细打量,而后叹道:“这兰花葳蕤摇翠,实在生动。”

    而后抬眸,锁着萧冕的眸光:“哲知,你的呢?”

    陆轻竹一僵,垂头小口的饮着手中的茶,陆仪淡淡瞥了她一眼。

    闻言,一直置身事外的萧冕抬头,静静扫过徐易之和王子穆,眸色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拖起杯盏悠悠吹了一口,优雅的饮下。

    王子穆笑道,“轻竹妹妹不会没有给你吧?”

    萧冕并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去看陆轻竹。

    王子穆见他不语,又将视线挪到陆轻竹身上,调笑道:“轻竹妹妹,你可真是厚此薄彼啊,厚待我们,却忽略哲知,这如何可以?我们哲知今时不同以往,从前只是镖旗大将,如今是响彻天下的一品上将,谋智如神,战略无双,你这般,莫说天下人,我都要第一个指责你。”

    “我……”陆轻竹咬了咬唇,似是懂了什么,见徐易之和王子穆面容带笑,没有恶意,身旁的哥哥只是饮着茶,并无想插手的意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小心将花了一晚上功夫的香囊从袖口中拖出,而后放到萧冕的面前,轻声道:“萧哥哥,这是我给你绣的香囊……”

    陆轻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感觉到了在自己脸上冷凝了少许的眸光。

    王子穆三步并作两步跨至二人身前,盯着香囊看了一瞬,啧啧赞道:“轻竹妹妹,你给哲知绣的竟是一只雪豹,这雪豹迅捷雄壮,威风凛凛,实在没有比这更配哲知了。”

    王子穆看向陆仪,眸中溢满了嫉妒:“陆仪,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你头上,不仅位高权重,连妹妹都是一等一的才情。”

    陆仪面容儒雅,闻言淡淡一笑:“令妹确实才情横溢,出类拔萃,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需勉励。”

    王子穆听罢大笑,又将那香囊细细看了片刻,才不舍的放于萧冕的掌间,叮咛道:

    “哲知,快收起来吧,免的不小心被茶水溅到,岂不是辜负了轻竹妹妹的苦心。”

    浅绿色的香囊静静拖于萧冕的掌心,触感清冷棉柔,那只雪豹兽眼慵懒锐利,恰好对着他的眸。

    陆轻竹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又拒绝,眸中不由溢出一抹紧张,就见他静静看了几秒,而后掌心握起,将香囊置于了袖中,后依旧慢悠悠的品着茶。

    陆轻竹缓缓吐了口气,她又垂头小啜了口茶,身旁的陆仪触到她藏不住的唇间,不由嗤笑了一声。

    秋香楼虽然在整个京城排不上名号,茶的口感也略感艰涩和火味不足,可陆轻竹今日喝着却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当听到耳畔哥哥的告辞声时,竟对这儿有了几分不舍。

    她乖乖的站了起来,对着王子穆和徐易之道:“王大哥,徐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轻竹妹妹慢走。”王子穆笑道。

    陆轻竹敛着温婉的笑容看向萧冕,他眉眼清淡,此时也正礼貌的看着她们。

    她心上跳了几跳,攥了攥手,轻声道:“那萧冕哥哥,我们就先走了。”

    萧冕淡淡的颔首。

    陆仪已披好狐裘大氅,眸光在天色上瞥了一眼。

    “走了。”陆仪淡淡道,转了身。

    陆轻竹乖乖的跟上,灵动婉约的身姿慢慢消失在几人的眼前。

    .

    天光黯淡,永巷越发清冷。

    晚风瑟瑟,陆轻竹拢了拢斗篷,将脸埋在皮毛之下。

    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永巷的巷口,里面已备好了茶水点心,一靠近,暖暖的热量袭来,陆轻竹深深吸了口气。

    秋水扶开帏幔,等着二位主子上去。

    “哥哥,我想等一会儿再走可以吗?”陆轻竹站在寒风中,身形略显单调,虽有斗篷驱寒,白皙的皮肤上还是被冷风刮的生疼。

    陆仪顿了顿,以为她是要去找萧冕,面上有些不悦。

    “后日宫中会设一场庆功宴,朝中官员亲眷都可前去,到时你又能看见你的萧冕哥哥。”

    陆轻竹知晓哥哥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哥哥,我并不是要等将军,而是想跟徐大哥和王大哥说声谢谢。”

    话罢,陆轻竹清泓的水眸闪了闪。

    陆仪自然知晓徐易之和王子穆今日担当的角色,沉默了半晌,而后撩起大氅,迈上了马车。

    见哥哥同意了,陆轻竹面上现出一抹惊喜之色。

    可等了一刻钟,她已被冻的受不了,面颊苍白,手指都在发颤。

    秋水在一旁劝道:“小姐,您要等也去马车上啊。”

    陆轻竹觉得秋水说的有理,今日之事抑扬顿挫,竟让她失去了平日的聪慧。

    秋水撩开幔帘,她正要迈上马车,远处就凝来了一抹浅绿色的衣袍。

    徐易之跨着暮色,款款而来,桃花眼在触到陆轻竹时,漾起了几抹疑惑。

    陆轻竹不想让自己的话让哥哥听到,所以看到徐易之后,立即转了身,玲珑的身躯如一只矫健的羚羊奔了过去,待至徐易之身前时,小脸红扑扑的。

    徐易之好笑,隽秀的面孔上带了丝柔和:

    “轻竹等在此处不会是在等我吧?”

    陆轻竹点点头,弯了弯眼,声音轻盈:

    “今日要谢谢徐大哥和王大哥了。”

    “哦?”徐易之狐狸眼上挑,耸耸肩:“轻竹莫非误会了什么?”

    陆轻竹没有误会什么,她知道面前之人在帮她。

    她陷在爱中有时虽愚钝,可一直都不愚蠢,她没有被爱遮蔽双眼,她的眼和心一直都明亮着。

    陆轻竹静静望着徐易之,见他不愿承认她也并不勉强,毕竟,很多事都是不问缘由不可明说的。

    永巷彻底安静起来,夜幕缓缓降临,巷子一半黑,一半亮。

    徐易之站在黑暗中,睨着面前女孩乖巧聪明的脸蛋,悠悠道:

    “本来我们想将会面改在明日的,可哲知明日要去宁安寺办件重要的事,不然,今日可就遇不到你了。”

    陆轻竹的眼睛彻底弯成了月牙,而后,声音清脆响亮:“谢谢哥哥。”

    其实徐大哥不说她都知道的,毕竟每年的那一日,不仅萧冕要去宁安寺,她也要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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