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暮川的第二天清晨,周榆柏去了宋舟杨所在的监狱。

    林栀茉一直陪着他,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她知道周榆柏心情不太好,自从接到江越的电话后,他一直沉在低压中,自己也不好打搅他。

    暮川市监狱位于郊区,四周被高而厚的墙围着,即使阳光明媚,晴朗无云,却依然抵挡不住里面传来的低沉气息。

    周榆柏让林栀茉在街对面的石椅上等他,自己进去便好。林栀茉点点头,没强求,安静地目送周榆柏进去。

    周榆柏跟随着狱警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接见室,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中间被一大片透明的玻璃隔开,玻璃后是一个窄小的门。

    周榆柏坐着等了一会儿,宋舟杨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黄色囚服,头发剃得很短,双眼也没有什么神采,在看到周榆柏的那一刻他抬起眼眸,里面却再也没有轻蔑和歧视,只余下平静和淡然。他缓缓坐下,拿起桌子上的一台手提电话,将听筒放到耳边。

    周榆柏也将听筒拿起,但他没有说话,他想等宋舟杨先说。

    宋舟杨:“我去彩南山看过了。那棵新树是你种的吧?”

    周榆柏:“我只是在替老师完成心愿。”

    宋舟杨低头笑了笑,他的笑声里带了些悔恨:“终究是我毁了他。”

    周榆柏看着他,淡淡道:“你毁的是你自己。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你,他到最后都只觉得是自己没教好你。”

    宋舟杨依旧低着头,“我知道。”

    “你要是真的知道错,就在里面好好改过自新。”周榆柏道。

    宋舟杨点头,他红着眼眶看向周榆柏,语气里带着恳求,“那本笔记本,能送给我吗?”

    周榆柏:“那本来就是老师的东西,他不在了,你有权处理。”

    宋舟杨:“谢谢。”

    周榆柏合上电话,准备离开。

    宋舟杨却突然对他说:“对不起。”

    周榆柏抬眸,对上宋舟杨的眼,淡然道:“这句话你应该对他说。”说完他并没有急着走,依然静静地看着宋舟杨,他希望宋舟杨能说些什么,但他始终没有等到。

    他起身,走出了接见室。

    周榆柏不知道的是,宋舟杨在他离开后,缓缓站了起来,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笑道:“我会的,这本就是我欠他的。”

    周榆柏出来,看到林栀茉正坐在门外等他。看到他出来,林栀茉朝他挥挥手,并笑着向他小跑而来。

    周榆柏,“茉茉,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林栀茉说完后,才发觉周榆柏似乎是叫了她的小名。

    “你刚刚叫我什么?”

    周榆柏没说话,走了。

    林栀茉跟上,像只小蜜蜂一样在周榆柏身边转悠,“你刚刚叫我什么?你再叫一次嘛。”

    周榆柏驱车带着林栀茉来到一处陵园。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地方。上次来天空阴沉,下着湿冷的细雨。今日再来,却是艳阳高照。

    林栀茉跟着周榆柏经过漫长的松柏大道,最终来到一座坟墓前。宋怀章慈祥和蔼的面容被印在黑白照片上。林栀茉将手中白色康乃馨放到墓前。

    “宋老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周榆柏的。也很感谢你之前对周榆柏的资助和教导,今后就请交给我吧。”说完她还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又跟宋老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周榆柏,他应当有许多话想对宋怀章说。

    周榆柏看着墓碑上对他微笑着的宋怀章,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逐渐染上些悲伤。

    他说:“老师你会怪我吗?如果你在,你是不是也会支持我做的决定。”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申报设立彩南山的作为濒危植物保护地了,上面已经发了公函,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东林集团的项目也已经被强制执行,他们没办法再开发彩南山了。这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树叶落下簌簌声响。周榆柏看着墓碑,笑了,眼眶也染上了一丝红。

    “如果那天的实验是我来做,或许结果也不会这么遭。我甚至想过跳下明江给你赔罪。但茉茉拉住了我。对,是林栀茉,我们在一起了。我本以为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期盼。但是她又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把我救起。”

    周榆柏望了一眼站在树下的林栀茉。却没想到,对方也一直在看自己。林栀茉笑着朝周榆柏挥挥手。周榆柏回她一个微笑。

    “老师,谢谢你,你的研究我会帮你完成,彩南山的树我也会帮你种完。接下来的路就让我自己好好走吧。”

    说完他也学着林栀茉朝宋怀章深深鞠了一躬。周榆柏转身,他要去寻找他的光了。

    林栀茉站在树下等周榆柏,热辣的阳光将她的脸颊照得变得红彤彤。周榆柏下来便抱住了她,给她挡去树上落下的光。

    他柔声问:“是不是很晒?”

    林栀茉靠在他怀里摇摇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周榆柏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颤动不已,他将林栀茉抱得更紧,脸颊贴在她的脖颈,像是寻找柔软的依靠。

    “茉茉。”

    “嗯?”林栀茉任由周榆柏抱着,她的手塔上他的被轻轻地抚摸着。

    周榆柏闭着眼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他鼻子有点酸,他又想跟林栀茉说谢谢了,但林栀茉不爱听,所以他便换了一句。

    “茉茉,我爱你。”

    林栀茉笑了,“我知道,我也爱你。”

    七月耀眼的光洒下,在地上映出迷离的光晕,他们紧紧地相拥,逐渐融为一体,这一刻的时光仿佛被凝结,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而静谧,只有他们的爱意正如繁茂的枝叶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几月后的一个下午,研究院收到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对彩南山做的濒危植物保护及植物细胞研究获得了科研奖,宋怀章及其团队获得了突出贡献奖,而周榆柏也获得了青年创新奖。

    林栀茉也去到了颁奖典礼现场,她坐在后排举着相机。

    周榆柏坐在前面朝后看去,林栀茉笑着冲他挥手。

    周榆柏看到她了,举起手机,让她看。

    林栀茉点头,从包里掏出手机。

    周榆柏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去。”

    林栀茉给他回复了一个ok的可爱表情包。

    抬头,发现周榆柏依旧在看着她。

    此时颁奖音乐已起,主持人宣布着奖项,念到周榆柏的名字时,林栀茉变得激动起来。她对周榆柏做了个手势,让他上去领奖。

    周榆柏对她笑笑,便起身跟团队的人一起上了台。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显得整个人都修长挺拔。

    即使身后是多么闪耀的灯光,但在林栀茉眼里,周榆柏永远是最耀眼夺目的。

    他们经历了许多,林栀茉见过周榆柏最低落的时候,见过他风光的时候,也见过他温柔的时候,这些都是林栀茉凑到的关于周榆柏的所有拼图。往后她还要凑更多的,而且在这些拼图中她还要加上自己,她要跟周榆柏一起拼出更多属于他们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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