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盈霜把琼蕊传到昭德殿正殿,顺道还把淑妃和德妃请来。

    两人很快奉旨赶来,陆盈霜说赐座。

    又命新上任的尚宫说一遍琼蕊犯的事。

    接着陆盈霜道:

    “今日处置琼蕊,两位妹妹居四妃之位,照理有协理后宫之责,便陪着本宫一同处置吧。”

    温玉琉和唐卉躬身称是。

    阶下琼蕊被带上来。

    关在闭室这么些日子,陆盈霜并没有严刑拷打或者苛待,可是琼蕊形容极其憔悴。

    在她察觉出河阳王府对她彻底不闻不问、弃之不顾之后,她几乎没合过眼。

    “皇后娘娘!娘娘!”

    琼蕊挣开捰按她的内侍扑到陆盈霜脚下:

    “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唐卉和菀露不约而同走来护在陆盈霜身前,唐卉自不必说,世家大族的贵女气度时时拿得起,菀露近些日子通传协助陆盈霜处置六宫事务,慢慢也有些气度在身上,与昔日胆小怕事的小丫鬟不可同日而语,非复吴下阿蒙。

    菀露速即一个眼色,边上内侍赶忙过去抓住琼蕊胳膊。

    琼蕊祈求道:

    “皇后娘娘,奴婢从前多有不敬,是奴婢有眼无珠、不识好歹,万求皇后娘娘宽仁,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奴婢一回,奴婢往后一定誓死效忠昭德殿,绝无二心!”

    陆盈霜瞥她一眼。

    她是如此前倨后卑。

    皇后娘娘一眼已经足够,菀露又一个眼色,内侍把琼蕊嘴也堵上。

    “两位妹妹有何建言?”陆盈霜问。

    温玉琉一板一眼说按照宫规该杖毙,罪五族、流放岭南。

    唐卉说还应将赐罪诏书昭告六宫,引以为戒。

    陆盈霜颔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又问尚宫。尚宫吓得当场跪下,说哪里有奴婢置喙的余地,悉听娘娘的旨意。

    哦,陆盈霜还是没表态。

    这还没完,她把昭德殿宫人内侍都叫进殿中。

    一个一个,她挨个问一遍罪人琼蕊该如何处置。

    宫规在上,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也金口玉言发过话,宫人们哪个还求情不成?

    口中都说该杀。

    杀杀杀。

    这个字眼实在砭骨透胸,纵然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出口的这个字并不会真正影响琼蕊的命途,可是都不由得心惊。

    陆盈霜要的就是他们心惊。

    皇后娘娘不喜见血、不爱杀人,但是落下的面子要一点一点找回来。

    从前听过琼蕊大放厥词的这些宫人,一个没略过,都要亲口说一遍琼蕊的下场。

    无声胜有声,这些无言的震慑比赤果果的鲜血和白骨有效。

    也更人道。

    眼见宫人内侍服服帖帖,较之平日更加恭谨,陆盈霜知道目的达成,颔首放她们出去该干嘛干嘛。

    阶下琼蕊口中呜咽不止,犹自挣扎想要逃过一死,陆盈霜只用一句话让她闭嘴。陆盈霜说:

    “你儿子还没死。”

    琼蕊犹如被噎着嗓子口一般定住。

    她儿子还没死,她儿子还没死……

    现在还没死,倘若她不听话,或许她的儿子也要死。

    琼蕊颓然瘫坐于地,再不言语。

    陆盈霜徐徐开口:“赐白绫。”

    她对琼蕊说:“淑妃据典说的不错,你若是认罪,你儿子要发配岭南,德妃所言也不岔,本宫也想明旨发六宫知悉,可是不能。”

    她一字一句:“你是河阳王府出身,河阳王府不出罪人。你的死法自入宫起就已注定,琼蕊,你畏罪自裁吧,本宫不治你的罪。”

    到时候照这话答李沣,这是顾全父亲您的脸面呢,毕竟琼蕊是您任命。

    这是陆盈霜左思右想捋出来的做法,既威慑又不使昭德殿染血。

    琼蕊脸上涕泗横流,不知是甘心还是不甘。

    却有谁管呢?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陆盈霜命菀露和尚宫带着,带琼蕊回她自己的住处。

    回去自裁。

    一刻钟后两人回来复命,陆盈霜说知道了。

    见诸事已毕,温玉琉和唐卉起身告辞,陆盈霜命人好生送出去。

    不过转头悄悄又把唐卉请回来,请回来又把殿中宫人都遣出去。从前要担心这些人多嘴多舌察觉异常出去报信,相信往后不必再担忧。

    今天陆盈霜还想办一件事。

    她在宫里弄权风生水起,皇上可不能只练练字,朝中也该动作起来了呀!

    先从德妃唐卉的兄长、淑妃温玉琉的姐夫:唐真,下手。

    唐卉不明所以关切道:

    “娘娘还有何事?”

    “有一件大事。”陆盈霜神秘道。唐卉连忙问是何事,一副我!我!我!我为娘娘分忧的样子。

    陆盈霜走来拉她起身,领着到殿中的花草台。

    这里原本摆的是苑圃房寻常供应的花草,如今换成一座三四人合抱的水缸,几朵温玉琉进献的荷花开在里头,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好看极了。

    陆盈霜问唐卉:

    “上官美人好些了?”

    唐卉笑着答道:

    “好多了,如今地气渐热,她手脚也暖了,多谢娘娘挂念。”

    “嗯,”陆盈霜又问,“蓬莱殿叶才人也好了?”

    唐卉道:“听闻已经大好,她娘家母亲如今就住在蓬莱殿,时时照应,哪有不好的?”

    喔……

    陆盈霜冷不防问:

    “那你兄长唐真呢?”

    啊?!唐卉一惊:“娘娘说什么?”

    陆盈霜打一计直球:

    “他的箭伤位置不大好,或许伤及肺腑,如今好些了?”

    她定定注视唐卉:

    “我亲手接过为他止血的白帛,还有什么话问不得?”

    德妃妹子不是琼蕊,陆盈霜设想怎样和她谈她哥哥的事,摒弃许多旁的法子,譬如威吓一番、就说你哥哥形迹可疑难道是想行刺皇上?还譬如试探询问、打一番太极。

    陆盈霜最后决定直来直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从她来到这世界,德妃妹子关心她最情真意切,还为汝南王进崇文馆出那么大的力,没有再虚以为蛇的道理。

    诚心当然用诚心报答。

    “我只问你,”陆盈霜道,“你哥哥暗中扶保圣驾,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长辈的主意?”

    唐卉镇定下来,往殿外瞧一瞧然后实话实说:

    “是长辈的意思,不过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娘娘陪伴圣驾北行,谁不知道北境将军府姓甚名谁?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言外之意偏向谁、防着谁,不需言表。

    这话听得陆盈霜要感动落泪,呜呜呜这妹子家里是什么绝世忠臣。

    呜呜呜自己亲儿子冒着危险也要为圣驾安危添砖加瓦。

    不过还是要问清楚,陆盈霜又问:“是你家长辈的意思……还是淑妃家长辈也是这个意思?”

    她的目光炯炯,唐卉一下明白她的意思。

    忠于皇上,你们愿意做到哪一步?

    得罪河阳王府,愿意吗?

    唐卉道:“淑妃娘娘奉行中庸之道,凡事有度,不过温氏满门忠烈,自有忠君之心。”

    唔,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盈霜还有旁的疑问:

    “我见上官美人病中你忧心忡忡,分毫做不得假,绝不只是寻常同住的情分,是她家中也和你家有交情么?”

    陆盈霜dream一个朝中和四境的忠臣暗中联络,唐、温两家就是魁首,那也太美了吧。

    没想到听完她这话,唐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腾地跪倒在地,交待出一篇话。

    这话……

    陆盈霜慢慢睁大眼睛。

    哎呀。

    萧疏雨之外,还有高人呐?

    两人一番长谈,最后天色太晚唐卉不得不告辞,临走前陆盈霜扯她袖子:“你还没答。”

    “没答什么?”唐卉不解。

    陆盈霜郑重:“你哥哥究竟好些没有?”

    妹子呀,我不单单只是拿这话做梯子、网人心,我也是真的关心,你哥哥好点没有?

    唐卉先是错愕而后展颜一笑:

    “回娘娘的话,家兄没有大碍。”

    她一双桃花眼眸婉柔如水,深深款款:

    “谢娘娘关怀。”

    “我也要谢你。”陆盈霜答道。

    ……

    这日晚间,李青珩照例来东暖阁读书,陆盈霜把唐家和温家的忠心说一说。

    李青珩眼中星光点点,是惊异也是欣喜,好似发呆一样喃喃道:

    “当真?”

    见他兀自发呆,陆盈霜抻手往他眼前挥一挥:“皇上?回神。”

    又说:“明面上自然对李沣假意顺从。不说他们两家姑娘能进宫,就说他们本身能做到尚书令和兵部尚书这样的位子,没有李沣的首肯也难。”

    李青珩赞同:

    “至少并没有违逆河阳王府的意思。”

    转又有些忧虑:

    “焉知不是叔父遣他们来试探朕?”

    陆盈霜心说那不能,唐卉万万没有扯谎。

    当时唐卉说什么“来这个世界做任务”,陆盈霜原本也是将信将疑。

    不过她趁唐卉不防问一句“氢氦锂铍硼”,一切都明了。

    人的下意识不会骗人,唐卉答“碳氮氧氟氖”可是顺溜呢。现代人不骗现代人,再联想唐卉之前对陆盈霜不要早孕的劝诫、对上官美人货真价实的关心,陆盈霜知道唐卉没有骗人。

    这也解释唐卉为什么一直不愿意侍寝,人家只是来做任务,又不是来做恋爱任务,并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最后两人达成的共识:李沣不死,宫里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谁逃得过BE结局?

    共识一:李沣要死。

    共识二:娘家要帮忙。

    幸好唐卉的父兄原本就是忠义之士,对皇帝陛下的处境又恨又忧,还有淑妃的爹,都是志同道合的老友,这实在天助我也。

    有些话陆盈霜不好直讲,便对李青珩说:

    “即便是来试探,皇上也可反过来试探他们,一切要看皇上怎样与唐大人、温大人谈。”

    肯定要亲自见一面。

    可是直接传召未免打眼。

    须知玉宸殿和昭德殿不同,一来陆盈霜在李沣眼里是自己人,本也没有太过防范;

    二来昭德殿万一有蕙风那样太过忠于河阳王府的人,陆盈霜寻个由头打发就是。

    相比之下,李青珩就显得束手束脚。

    苏茂德也不敢,玉宸殿有李沣的眼线,这一点所有人心照不宣。苏茂德要是敢碰李沣的人,他自己先头第一个要遭殃。

    因此要想个法子,安排皇上和尚书令私底下面谈,帝后二人趁着东暖阁的烛光一阵商议。

    既要掩人耳目又要名正言顺,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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