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

    河阳王千岁殿下这是打量着呢。

    左思右想觉着不能留自家好侄儿在京中看家,说不得回来这家要被掏空,改天换日,因此留下后手。

    陆盈霜竭力镇定,接过瓷瓶:“这是?”

    李沣瞥她一眼,道:

    “此乃血府消神散,服之令人神志涣散,昏睡不醒。待为父凯旋还朝,服解药即可苏醒。”

    听起来……

    是想让皇上当一段时间的睡美人。

    呼,还好。

    陆盈霜心里松一口气,面上也表现得松一口气,微微一笑:

    “还当父亲如此狠心,不肯疼霜儿呢。”

    她大大方方看李沣,李沣也一直在审视她。

    须臾,李沣哈哈笑道:

    “放心,你诞下嫡子之前,为父不想着要皇帝的命。”

    似乎是得着天大的倚仗,陆盈霜盈盈一礼:“那我便放心了。”

    好义父哎,您有您的大计、我也要有我的保障。

    一味顺从只会让李沣看轻、让李沣起疑。

    望仙台这一面,陆盈霜滴水不漏。只是……

    血府消神散?

    转头陆盈霜带着这瓶子东西到玉宸殿,顺便找来韩继凝。

    总要摸清这玩意儿具体症状有哪些,教皇上做做样子。

    “韩姐姐,”陆盈霜并不太担忧,语气松快,“李沣说这药服下解药即可,全无后顾之忧,我不信他,烦韩姐姐给瞧瞧。”

    当然不担忧,装睡就行,事情还是能办的。

    却见韩继凝神色不太好。

    韩继凝是个稳妥人,凡事不爱轻易下结论,更不爱耸人听闻,可是看完这个血府消神散,她修长的眉皱起:

    “不好。”

    “怎么不好?”陆盈霜心里一滞。

    “消神消神,顾名思义,消除神志,”韩继凝一脸凝重,“此毒并非服用解药即可痊愈,恐怕……”

    她欲言又止,陆盈霜急了,这个李沣,竟然对她隐瞒毒性?

    边上李青珩握一握陆盈霜的手,道:“恐怕如何,但说无妨。”

    韩继凝道:

    “恐怕有损神志,人醒来以后或者口不能言、貌若……痴傻。”

    说罢韩继凝清冷的眼睛染上忧色,望向陆盈霜。

    陆盈霜呆在当场,竟然、血府消神散竟然会让人变成痴呆!

    好个李沣,是啊!

    说到做到,先不要皇上的命,还真是言出必践!

    “他这是……防着我?觉得我会舍不得?”她喃喃自语。

    是什么地方,露出马脚?

    “别急,”李青珩捏她的手指,在她手背轻捋,“你我夫妻,你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李沣或许并不是防你,只是防人性。”

    “是么?”

    “怎么不是?”李青珩老神在在,“倘若李沣真正疑心你,这只青白瓷瓶又怎会交给你呢?”

    他的声音安稳、沉着,带着让人定心的魔力,陆盈霜渐渐冷静下来:

    “是,也许他也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无关紧要,默认我也会觉得无关紧要。”

    宫中六局陆盈霜那么多小动作,如果李沣要阻止的话早就动手,断断不会放任。

    还有启凤晟贞,若是陆盈霜失去信任,追查这个人的任务,李沣也不会交给她。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

    仍然假装下药,让皇上假装中毒么?

    李沣搞这么一出,陆盈霜没来由心里不安。

    她反手握住李青珩的手:

    “此番必得成事才行。”

    李沣还朝即是受死,不能再拖了。

    李青珩与她双手交握,温声道:“自然,你忘了?你是生来老天庇佑的命。”

    对对,天时地利人和,咱们都占着,没道理办不成,陆盈霜心下稍安。

    李青珩见她忧怖止住,也是心安不少,不过犹嫌不足,又絮絮安慰几句。

    左首韩继凝,只想赶紧出去。

    要她操心皇后娘娘,自然有人细细安慰、无微不至!

    来看药而已,兜头罩脸好一顿狗粮!

    你俩的爪子要拧成麻花了啊喂。

    没天理,没天理。

    韩继凝起身,提议由她和她弟弟商议,看看制一副什么药伪造血府消神散的脉案,以防李沣另请别的医者来给皇上诊脉,说完旋身告辞。

    对哦,还要防着这一手,陆盈霜直呼有理,一边李青珩但笑不语。

    又过几日,一则消息传进河阳王府。

    玉宸殿传出来的,说皇上最近不知怎的,好像有意疏远皇后娘娘,好些日子不再留宿昭德殿,也不召皇后娘娘到玉宸殿说话。

    小两口耍性子原没什么要紧,可是,皇上居然还暗中扔掉皇后娘娘遣人送来的吃食,不知是什么缘故。

    表面感怀欣喜,暗地里看都不看,弃如敝履。

    送吃食被拒?

    一下李沣心里一动,皇帝小儿,这是明面上对霜儿百依百顺,实际一早有疑心?防着霜儿呢?

    这样一来,河阳王千岁殿下可得进宫跟闺女说道说道。

    宫中,自有人恭候多时。

    李青珩算着时辰,烦请萧婕妤把他拎到昭德殿,陆盈霜十分惊讶:

    “好好的殿门不走,做什么要跳窗子?”

    “盈霜。”李青珩也顾不得萧疏雨还在近旁,款款叫一声,走来握陆盈霜的手,陆盈霜任他握,问道:

    “怎了这是?”

    不过几日没见,她是不会把心思拴在这上头的,因此对玉宸殿的异状毫不知情。

    “盈霜,”李青珩又念一遍,而后道,“这次罢了。”

    ?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陆盈霜有疑问,萧疏雨也有疑问,转到帷幔边上垂眸细听。

    李青珩慢慢说:

    “广发罪诏,发兵讨逆,自然是最正大光明的法子,可是如今恐怕火候还不够。”

    “李沣已经得到消息,你给朕送的药,朕没喝。不仅没喝,还倒进殿中花圃。”

    “啊?”陆盈霜大为震惊,“玉宸殿过手茶水、吃食的近侍都是干净人,怎会给李沣传这种消息——”

    话音未落,她自己回过神:

    玉宸殿谁是好的、谁是脏的,她一手整治,李青珩也门儿清,这话既然能传到河阳王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李青珩想让这话传到河阳王府。

    宫中这些李沣的眼线,虽说都不再身居要职,可是都长着鼻子眼睛耳朵,都还在替李沣监视。

    而皇上就是利用这一点故意告诉李沣:朕不吃你们父女给朕下的药。

    “……为什么?”

    “盈霜,”李青珩从头开始说,“假设李沣在南境听闻京中有变,他会如何?”

    “有两种可能,”皇帝陛下自问自答,“第一,他会立时率兵奔袭京中,这是咱们的期望,设伏袭杀,只要他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但是或者,他沉得住气。”李青珩话锋一沉。

    陆盈霜又不傻,很快接道:

    “第二种可能,他会先在南境修整。”

    休养生息,待摸清京中的状况,再反击。

    李青珩点点头:

    “他前日不顾王妃异议遣李秉璘回庭州,紧邻京畿的冀州、燕州又是他的老巢,到时候……”

    到时候京中腹背受敌。

    李青珩沉沉一叹:“即便咱们扛得住,两厢僵持,长此以往,只怕南境也要变成南国,西境也要变天。”

    分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祖宗基业在上,皇上不想做千古罪人,陆盈霜明白。

    再说确实,李沣老谋深算,确实有可能走第二条路,先前是她算漏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陆盈霜接受很快。

    李青珩深深望她:“他也不能白去,南境瘴气遍地,回来头风加剧也是有的。”

    也是,总不能只有您河阳王殿下一人儿会下药吧?

    帘幔后萧疏雨闲闲道:“或者回京途中重伤不治,也可以有。”

    这也是个法子,但是李青珩说:

    “再看,李沣身边没有几个扶保在暗的死士,朕是不信的。”

    那是,肯定有,萧疏雨也是沉默,她虽说武功过人可如今到底肉体凡胎,若是死士蜂拥而上,还真的不一定能让她得手。

    殿中寂寂片刻,陆盈霜拍板:

    “放他去南境,回来无论是病重还是伤重,总算都像样子。”

    “不过,”她话锋一转,“不能白去,咱们的布置不能白费。”

    她问李青珩:

    “李沣眼瞧要进宫了吧?”

    李青珩称是,她伸手拍拍他的面颊:

    “说什么千古基业,您不就是怕他疑心我?”

    三丈之地萧疏雨还看着呢,李青珩不轻不重斥道:“大胆。”

    陆盈霜嘿嘿嘿,就说你小子,说得那么高大上,盘一大堆逻辑,说到底是担心她的处境。

    要不然,按兵不动就行了,干什么跑到李沣跟前上眼药?把仇恨值全拉他自己身上。

    “皇上,”陆盈霜轻声说,“请好儿吧您。”

    她转身出去,去迎李沣。

    父女两个还是在望仙台见,李沣把玉宸殿的异常说一说,陆盈霜佯装沉思:

    “没道理忽然疑心,此事待查。”

    李沣问:“动手了不曾?”

    陆盈霜不动如山:“还没有,总要等父亲离京,否则总是留人话柄。”

    接着咱们皇后娘娘改换愤懑语气:

    “我待他哪里不周到?竟然防备我!岂有此理!”

    又说:“说不准云诏逆臣不翼而飞,也是咱们这位皇上暗中做的手脚,父亲,”她恨恨道,“是霜儿无能,竟当了傻子,眼皮子底下他竟然办得成这些!”

    李沣一听,这是哪的胡话。

    皇帝小儿至多是在给他甩脸子,气愤七夕那日没在玉宸殿议事、而是到南衙议事,仅此而已,想在朝臣面前逞威风亮相,再大的算盘他也打不响。

    因安慰道:“霜儿不必高看他,不过是小儿伎俩,不必放在眼里。”

    陆盈霜假装忧心忡忡:“如此一来,血府消神散可如何下呢?”

    李沣也道:“是,得想个法子,不能放任他亲政。”

    陆盈霜凝眉一刻,忽而展颜击掌:

    “我知道了,只须效法从前的例便是。”

    “从前的例?”李沣没明白,陆盈霜道:

    “从前皇上不听话,父亲打发他到北境吃沙子,如今一时又不能杀他,又要防他在京中弄权,循旧例叫他北巡不就是了?”

    人不在京中,怎么弄权?您说是吧爹?

    陆盈霜继续添柴:“北境固若金汤,他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无处。哼,教他路上好好吃一吃苦。”

    李沣只道她心中恼怒要撒气。

    转念一想,是,北境都是他的老部下,一百万个放心,打发皇帝小儿北巡,既然人在北境,分身乏术,京中这一摊子必然无暇顾及,加之好好折腾折腾,长长记性。

    望仙台上,很快达成一致。

    河阳王千岁作如此想,而陆盈霜的目标很明确——

    拓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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