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希言在使用房间内的设备进行检测。

    没人开口。

    顾朝朝的神情显得有些疲倦。她知道测出来的结果会是阳性,所以对会不会出现奇迹完全没有什么期待。

    唯一的期待,大概在结果出来之后,他们会把纸笔送进来

    ——方便自己留下遗书。

    现在应该纠结的是,遗书的内容要写些什么。

    哈哈,真是地狱笑话。

    顾朝朝站起身,走到隔离房的玻璃墙边,无所事事地观察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研究员。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正在忙碌的丁希言,问道:“好像还没问过丁博士的研究方向。”

    “埃博拉病毒。”

    丁希言调整着显微镜,回答道。

    “好厉害!”朝朝咋舌感慨。

    不一会儿,垂下了眼帘,为什么致力于消灭埃博拉病毒的女科学家,最终参与创作了另一种致命的病菌——涅墨西斯。

    “我听说,埃博拉的病毒研究,一般都是要深入疫区的,非常危险。”

    “危险,可也必须有人要去做。”

    丁希言的声音很轻,朝朝却听得很清楚。

    而这样的清楚却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很矛盾不是吗?

    巨大的谜团笼罩在丁希言的身上。

    “你打算去非洲疫区吗?”

    “预计是今年年底。”丁希言说,可她知道隐藏在越霁研究所的秘密快要掩藏不住了,她当初因为忍不住诱惑而答应赵博士和高彦的事情,终究也会暴露出来。

    “或许,最后还是去不成了吧。”

    “为什么?”顾朝朝看着她防护服上的暗纹和污渍,只有使用频率很高才能在衣服上留下这样的痕迹,“不是计划好了,怎么会去不成呢?”

    “因为涅墨西斯……”丁希言看到了显微镜正在血液样本中不断增殖的冠状病菌,最后的希望破灭,终是没了气力,“还因为……你会死。”

    丁希言无法直视这个事实,她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背负了一条人命的情况下,还能继续坚持做自己的研究。

    赵博士说过只要她加入,后面会有资金支持她去非洲做疫区研究,所以她才同意共同研发涅墨西斯,可是现在……她还能坦然地说为了前途,一走了之吗?

    沉默,死寂,气氛忽然变得压抑了起来。

    朝朝叹了口气,其实说不上失落,早就知道的事实嘛。

    她勾了勾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唉……那看样子,我必须努力得活下来了。”

    丁希言怔了怔,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她扭头看向玻璃窗边的女子,说:“你真的会死的,涅墨西斯没有抗体,我们没有研发出抗体的……这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办法了。”

    顾朝朝对自己的死亡似乎轻描淡写。

    她真的不害怕吗?丁希言不知道。

    “背上包袱的鸟儿是无法自由飞翔的。”朝朝轻声说道,“丁博士,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告诉警方,涅墨西斯真正的含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涅墨西斯……复仇女神,为什么要给一个病菌起这样的名字?

    “我……我会告诉他们,检测结果的事情……”

    丁希言无法直视朝朝干净纯粹的眼眸,几乎仓皇而逃。

    *

    目前来看。

    除了她要死了之外,案件都进行的很顺利。

    顾朝朝预计,最多不过明天,丁希言或许就会向警方坦诚。就算丁希言没有,李泽都把高彦捉拿归案了,也不至于审讯不出来。

    顾朝朝侧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自己的鞋子。

    隔离房内很安静,灯火通明却悄无声息,时间在这一刻好像无限延长,她会在这种不知道时刻的情况下孤独的死去吧。

    怎么还没有人来给她来送纸笔啊。

    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忽然听到了玻璃窗外的脚步声。

    “终于来了吗?”

    朝朝抬起头,与一双漆黑冷漠的眼睛撞上。

    朝朝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置于膝盖的双手抓着衣摆,实在心虚:“你怎么在这儿?好巧哦……”

    ……说了不如不说。

    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顾朝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要将对面人的脸仔细描摹印刻于心,良久,她叹了口气。

    “许言清,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狼狈?

    这对于许言清糟糕至极的状态来说,甚至算是个体面的词语。他灰色的冲锋衣上满是划痕破处,拖着一只伤腿,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妥帖的地方。

    头发夹杂着枯叶和露水,凌乱不成样子。更别说脸上,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将他那英俊清润的容颜毁得彻底。

    朝朝下了床,走到窗边,看着他眉宇间的颓丧,让朝朝几乎不可置信。

    “怎么弄成这样了……”

    许言清只是沉默着,薄薄的唇瓣抿着。

    她不会知道自己得知她被感染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恐惧。也不会知道,他在能见度低的大雾里下山,一路飙车到自己永远也不愿意踏入的研究所里,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的眼角通红,没有出声,没有动作,身上流淌着的悲伤如有实质。

    “你看起来,比我还像是要死的人……”朝朝为了缓和气氛,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但是一开口,触及到他的眼神,便知道说错了话。

    许言清的眼神更加可怕了,仿佛变成了密实的网,一层一层缠绕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委屈,可怜巴巴道:“我都要死了,你还瞪我……你再瞪我,我就不告诉你我银行卡的密码了……”

    都什么时候,还说银行卡?

    “顾朝朝……”

    大约是沉默了太久,许言清一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得不成样子,目光中更是说不出来的隐痛。

    朝朝心口一颤。

    许言清哭了。

    只是看着她,喊了一句她的名字,眼泪就落了下来,没有抽噎声,只是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眶坠下。

    朝朝此刻,仿佛听到了棉花娃娃的缝线绷断的声音,像是闷闷的琴弦。许言清的心被她就这样轻易地扯开了一个口子,每一根缝线都不再受控制,棉花全都凌乱挤散了出来。

    “对不起……你不要哭……我其实也很害怕的……我只是不想让人担心……对不起……”

    朝朝的话音里,带上了哭腔。

    之前看起来大大方方轻描淡写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她也很难面对自己只能活24小时的现实啊。

    可是怎么办呢……如果连她都嚎啕大哭情绪崩溃的话,

    淼淼师妹怎么办?

    其他同事要怎么办?

    她的亲人们要怎么办?

    还有许言清……要怎么办?

    她不想看到许言清以为自己很痛苦的样子,如果她看起来状态良好的死去,他们是不是会稍微好受一点。

    “顾朝朝,”许言清再次喊了她的名字,全名。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浅色的瞳孔中含着脆弱和痛苦。

    他要听的不是对不起,从来都不是道歉,他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不是每一次都因为别人,因为那些不重要的人让自己陷入险境。

    他鞭长莫及,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的出现在她身旁。

    这一次,就没有。

    “顾朝朝,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在我爱上你的时候,就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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