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幸之至,终于听说你的消息。

    我很期待跟你重逢。——《寄给南极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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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南极洲进入冬季。

    姜米起了个大早,戴着厚手套的她笨拙地拿着仪器,继续昨天没做完的工作——估算出现在的冰川面积,借此推算帝企鹅繁殖地的变化。

    她发现不太对。

    昨天她插下旗帜做标记的地方,多了另一面旗帜。

    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小蓝旗,上面有一粒大米的图案。

    姜米无比熟悉这个图案,曾经有人为她做过一模一样的。

    有些失神。

    “嘿,姜米!”

    姜米回过头,同事梁纯君裹成了球,笨拙地向她走来。

    梁纯君哈出一团一团的白气:“你完成得怎样?帝企鹅应该快要到了,到时候要数企鹅了,进度能赶得上吗?”

    姜米看了看已经记录好的数据,点点头。

    “团里来了个大客户,团长让我们先回去。”

    姜米合上记录本,跟梁纯君回考察站。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望不到头的冰雪之地空旷荒芜,蓝旗旁边插着她的红旗,两面旗帜在寒风中飘扬。  太阳没有升起,大气的折射依旧让这儿的雪光刺眼。

    姜米的眼睛有些痛,从工作包里拿出眼镜戴上。

    身边的梁纯君说:“上面接的这个大客户,想要我们团队协助他规划出一次私人考察路线,满足他对南极洲的探索欲。”

    姜米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所在的这个考察团便是商务旅游性质的,专为游客设计与大众不一样的独特路线。

    梁纯君习惯了姜米的安静,继续说:“如果能被选中的话,接下来的几天都可以不用在团里工作了!希望我被选上!”

    姜米有些奇怪:“你不想工作吗?”

    梁纯君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谁想工作啊?”

    她眼里多了一丝期待:“借这次机会,我一定能看见与以往都不同的南极洲!”

    姜米没有发表意见,她不怎么关注这个。

    白茫茫的视野里突然多出一抹蓝色。

    梁纯君也看见了,认出旗帜不属于她们任何一个团的,惊讶道:“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居然还有人进来?”

    姜米默了默,“不,他不是进来,而是走出去。”

    “你怎么知道?”

    “旗帜上的积雪越来越少,代表是从里面往外插的。”

    梁纯君看向远处的第三面蓝旗,还真是这样。

    她更惊讶了:“只有我们走的这条路能通往冰川内部,他不从这儿进去,怎么凭空从里面出来?”

    “可能他就是擅长发掘刺激又新奇的路线进去吧。”

    梁纯君补充:“可能还特有钱,说不定坐直升机空降呢。”

    姜米的头皮紧了紧,没有发言。

    /

    回到站里时,团长娄杨已经召集了同事们。

    他们在会议桌边正襟危坐,乌泱泱的一堆人中,姜米感到强烈的目光。

    她本能地看过去。

    距离会议桌的五步开外,陈近南远离人群,懒散地靠在单人沙发上,熟悉的脸庞多了一道狰狞的疤,衬得他气质无比狂野。

    陈近南向她瞥来,那道从眼尾一直延伸到鼻翼的疤衬得他延伸格外凶悍。

    姜米心猛地一跳。

    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不看文件,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娄杨给她和梁纯君打招呼:“你们来了。正好开个会,这是团里新来的客户,姓陈……”

    介绍完陈近南,梁纯君笑嘻嘻跟他打完招呼,只姜米还愣愣的不动,愕然地目光定在他身上。

    见此,陈近南挑眉笑了下:“姜同事?你好?”

    姜米脸色发白,呼吸也变得沉重。

    南极洲那么多旅游考察公司,他偏偏来这儿,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是不是故意找过来想报复她?

    虽然姜米觉得,前男友找回来报复的这种狗血桥段不太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陈近南有报复前女友的‘前科’。

    她还是有些担心。

    陈近南收起笑,依旧看着她:“姜同事?你怎么了?”

    梁纯君用手肘碰了碰姜米。

    姜米回过神来,佯装镇静: “陈先生,你好。”

    陈近南扯唇:“我还以为我长得太凶把你吓得不敢说话。”

    “没有的事,” 姜米心虚地躲开陈近南眼神,向娄杨告假:“只是有点不舒服,恐怕参加不了会议了。”

    娄杨道:“你身体是比别人弱一点,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宿舍休息吧。会议结果我让梁纯君带给你。”

    姜米点头道谢,表示过歉意后回宿舍。她不敢看陈近南,把头埋得低低的降低存在感,快速从他身旁经过。

    陈近南目送她,看出她背影仓促、步伐凌乱,再联想刚才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躲他。

    明显没有忘记他,陈近南弯出笑容。

    直到姜米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专注地翻看手里的文件。

    那是娄杨给的,虽有团里所有工作人员的表现记录,但陈近南只看了姜米的这一份。

    从她的工作表现来看,没有他的这四年里她过得很不错。

    姜米的确过得不错。

    忙碌工作生活充实,在南极洲与她最喜欢的企鹅相处,她每天都很开心。

    今天除外。

    姜米在宿舍里,久久都没平复沉重的心情。

    她在宿舍床上坐了很久,想起和陈近南谈恋爱的大学时期。

    和大多数情侣一样,有甜蜜也有争吵。每回争吵陈近南都先低头哄她。他认真规划着和她的以后,画着跟她婚后的幸福蓝图。

    后来姜米选择了遥远的南极洲工作,不辞而别。

    长达两年的感情就此无疾而终。

    当飞机落地后打开手机,姜米只收到陈近南的一条短信:

    ‘姜米,你给我等着。’

    那条语气很凶的短信让姜米以为陈近南一定会来报复她。

    不怪她这样想,是陈近南……真的太坏了。而且之前是她辜负他。

    姜米甩了甩头,去卫生间拧开水冲脸试图保持清醒。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

    梁纯君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什么嘛!姜米!你都没有参加会议,陈先生还是选中了你做同行同事!你说你怎么这么好运啊!”

    姜米一顿,连水龙头都忘记关。

    梁纯君跟过来关上水,奇怪地看她:“你高兴傻了?”

    姜米愣着发呆。

    “你怎么了啊?”梁纯君探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米总算回神,从镜子里看着梁纯君,“我没事。你刚说他选定了我?”

    梁纯君背靠墙面抽支烟递给姜米,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这才回答:“是啊。他给的报酬可高了,虽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咱们都是背井离乡来这儿的,谁不是为了钱?同事们都很想被选上,团长也建议人多安全,陈先生没同意,就只敲定了你。”

    姜米拿着烟点燃,吐了口气仰头望天没发言。

    他一来就选了她…真的是来报复她吧?刚才他那眼神,很是值得深究。

    梁纯君忽然想到什么,朝姜米吐了口烟:“你跟陈先生是不是认识?”

    姜米拿烟的手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才都看见了,陈先生手里的资料翻来覆去,但其实他就只看了你的。”

    梁纯君有点来气,就像被人耍了一样:“这证明他心里早就定好了你吗?哪里还需要看别人?非要装出慎重考虑的模样,搞得我们都很紧张。到头来他翻资料居然是个假动作!。”

    姜米夹着烟沉默。

    这让让梁纯君更好奇了,联想到她刚才在外面的一系列反应,更觉不同寻常,便探究地打量着她。

    姜米低垂着眼,浓密弯曲的睫毛闪啊闪,纯白的雪景落在她眼里,铺出一层漂亮的琉璃色。

    这样看不出什么异常。

    视线下移,梁纯君注意到了她拿烟的很用力。纤细的指尖都泛起了白。

    烟自动燃烧,薄雾似的烟圈一缕一缕往上升,晕糊了姜米的脸。

    这时,姜米开口:“我们第一次见。”

    梁纯君直觉她骗人,丢下烟头没劲儿地躺到床上去。

    宿舍里四个人住,姜米的床摆在窗户下,床尾就是梁纯君。

    姜米跟在她后面。

    梁纯君用缩在被窝里。

    姜米坐在她床边,手指戳了戳她的被窝。

    “别戳我啦!”

    梁纯君故作气哼哼地说: “我不信你说的话!我又不是要探听姜米的隐私,但不只是我,就连团长都看出来了。你不承认,根本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嘛!

    姜米实在不知道怎么说,静静陪着梁纯君。

    安静好一阵,最后是梁纯君先憋不住气,她猛地把被子掀开:“你还不说话!你这是冷暴力我诶!四年的友情真心,都被你拿去喂企鹅了吧!”

    姜米:……

    梁纯君:“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跟他真不认识,我就信你。”

    姜米最不会撒谎了,尤其对上梁纯君亮晶晶的眼,更说不出谎言。

    僵持好一阵,想起这几年跟梁纯君亲密的友情,姜米妥协了,“认识。”

    梁纯君疑惑:“这才是好姐妹嘛!不过这种小事,你怎么躲躲藏藏的嘛!小气!”

    又怎么算小事?姜米心底有些涩。

    这件事沉重地窝在她心里已经四年。梁纯君是她在团里唯一能够诉说心事的人,但姜米不习惯将心事剖白给别人。

    她看着梁小姐妹单纯的眼睛,到底没有说她和陈近南的往事。

    姜米是不会同意跟他同行工作的。

    南极洲偏僻的大陆那么多,他要是半路把她…也没人知道啊!等知道的时候,所有证据早被大雪和企鹅粪便盖住了。

    姜米对梁纯君说:“我不会去。”

    梁纯君睁大眼:“你疯啦?他给的报酬是平时我们工资的四倍!那么多同事争抢的工作,你就这么放弃啦?”

    “不是放弃,”姜米轻而易举找了个借口:“是我有更想要做的工作。你知道的,帝企鹅在要在南极洲繁殖了。”

    梁纯君就想起来,姜米对企鹅的热爱几乎到痴狂的地步。

    梁纯君没有怀疑姜米找的借口,兴奋地爬到姜米身边抱住她:“你要是不想跟他去,就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呗?”

    姜米的确不想去,不介意把这个机会让给真正想要的人。

    她点了点头,“我尝试给他沟通。”

    “谢啦,”梁纯君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大口。

    姜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然后躺回自己的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她纠结要怎么给陈近南说,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误以为她旧情难忘,再见尴尬,所以才不愿意跟他共事。

    虽然……姜米的确没有忘记过陈近南。但她的生活繁忙,倒也没有到放不下的程度。

    只是偶尔会梦见他。

    陈近南长得帅,家境好,追求者没有断过。

    桃花过多的经历让他有很多手段来逗姜米,每次她都被他弄得脸红心跳、腰酸腿麻。

    那些梦境很羞耻,每一次梦醒姜米都要平复好久。

    不是每一次都甜蜜,有时候姜米醒来发现眼角有泪。

    没有那么刻骨铭心,姜米一直以为她对陈近南的感情很淡,直到今日再见,她才知道他曾经给她的感觉有多顽固。

    只是一面,她就能全方位回想起恋爱期间他给的那些感觉。

    她能清晰地回想起他的眼神、小习惯。

    沉寂多年的多巴胺突然被激起,如海浪般快要把姜米淹没。

    这一晚,她意料之外地又梦见了他。

    连心口都被冲撞得发麻。

    不仅仅是甜蜜的桃粉色,梦境画面一转,陈近南张牙舞爪地冲她放狠话:“姜米,你给我等着!”

    姜米从梦里惊醒时,指尖都是软的。

    身上有些热,额头上虚汗淋淋的。

    在南极洲,姜米不会感到热,除非梦见陈近南…

    姜米醒来后很难再入睡,防止吵醒室友,她打消了出去开酒助眠的念头,就那么躺在床上思考,该怎么给陈近南建议把人选换成梁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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