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珩到了木北客栈,付了银子开好几间房后,就牵着马直奔后院马棚,马棚里的马林林总总,大部分是军马,马儿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草。尚未开春,天气并不暖和,马儿的气味也不重。

    部分马匹从毛色、身形、以及马鬃、马尾的修剪形状看,很可能属于皇家。

    马棚最外面还零星停着几辆马车,因为客栈价格颇高,入住的都是来往的官员富商,马车自然也是一个比一个精致。

    苏遇珩不疑有他,折身去找太子的人手。

    这些人不是草包,就算再怎么荒唐,也一定会留下相当人数的人手,在这里看守两位老人。

    救下两位老人之前,他首先需要找到眼线的位置,被太子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苏遇珩轻功了得,悄无声息的几个翻飞间,便从每一楼层的所有窗户外面都轻轻略过,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奇怪。苏遇珩有些诧异:似乎没有一间房里有老人的?

    他不敢相信,又轻声上楼,更加仔细隐秘地挨户从门缝里勘探了两遍。

    真的没有?!

    他回到马棚外,因为担心马棚附近有眼线,便不再轻举妄动,假装查看自己家的马,同时仔细地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有小厮来查看自己家的马,他神色自若地和小厮寒暄了几句,但并没有离开。

    小厮走了,他仍是没了头绪,慢慢抬头环顾四周。

    四周寂静得可怕,当空明月将月辉平和地洒进来,空旷的地方便勾勒出棚子的轮廓。没有风,那轮廓便清晰而纹丝不动。

    旁边的马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没有风,突如其来的动静多少有些怪异。

    他向马车边轻轻走去。

    一想到楼上可能有眼线,苏遇珩又站住了,他仍装作巡视马棚的样子,屏神凝息地听那声音。

    一种预感浮上他心头。

    据他了解,荆桃楼歌舞酒水价格极贵,就算太子心腹的俸禄高于普通官兵,也不见得能在荆桃楼里肆意寻欢作乐。

    他们不会是克扣下了用于安顿两位老人的开支,拿去花天酒地了吧?

    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这出了声响的马车里必有一辆,里面有老人。说不定还将门框车窗封死,以防止他们逃跑了。

    若再进一步,可能还饿了两位老人几天,使他们无力挣扎,甚至还可能给他们嘴上贴了封条,以免产生的动静惊扰到其他人。

    如果他猜测为真,那太子官兵可真该死啊。苏遇珩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走上二楼角落的客房,有几人已经恭候多时。

    苏遇珩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给几人做了分工。大家都确认了自己的任务后,便四散去准备了。

    不多时,客栈仍是灯火通明,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客栈里的人却已沉沉睡去。

    苏遇珩抬眼看了看天色,暗自算着时间。

    秦为止的迷药能起效两个时辰,时间应当是足够了。

    他快步走到那一排马车边,依次掀起马车的门帘。

    不出所料。

    方才窸窣声传来的方向里,有一辆可疑的马车,里面果然藏着两位老人。

    马车看起来正常,打开门帘和窗帘后,门口和窗户却全被木头钉死。

    两位老人嘴里含着抹布,眼神惊恐地望着他。

    “伯父、伯母别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苏遇珩轻声安慰道,同时提起事先准备的锯路,卸掉了马车门口正中间的两块木头。

    杜夫人仍是不相信他的样子,眼角噙着泪,呜呜咽咽。

    杜忠勇则安抚地拍了拍老伴的后背。

    他心里也保不准这年轻小伙子的真实来意,但他不愿老伴跟着自己一起担惊受怕,只能做她的定心丸。

    苏遇珩爬上马背,身体前倾,伸出修长的双臂分别取下了两位老人嘴里的抹布。

    两位老人憋得太久,相继咳嗽起来。

    苏遇珩顺了顺两位老人的后背,问道:“伯父、伯母,你们是杜守节杜尚书的父母亲吧?”

    杜夫人仍是脑子一片空白,杜忠勇则率先点点头,问他:“小伙子,我们守节真的犯法了吗?他怎么会……”

    言语间,杜夫人已是泣涕如雨下。

    时间紧急,苏遇珩只要确定他们身份即可,来不及闲话来龙去脉,只简短解释道:“那些人是假冒太子手下前来拘捕你们的。我先救你们离开,一会儿再详细解释给你们听。”

    说完,不等两位老人有什么反应,他便驾着马车出发了。

    闵城东郊的破落小院。

    这是苏遇珩安营扎寨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已经被废弃的院落,位置极为隐蔽,四周树木丛生,门口的道路也并不是通往北方的必经之路,鲜少有人经过。

    院门口低调地挂了两个破旧的红纸灯笼,有人在门口看守。

    苏遇珩向看守人微一示意,院门被推开,他驾着马车直接进入。

    有两人动作麻溜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锯路,把门框和窗框上剩下的木头全部卸掉。

    苏遇珩扶着两位老人下了马车。

    “伯父伯母,我还有些善后工作,事不宜迟。我先扶你们进里屋休息,那里面备有足够的炭火和新鲜饭菜,若有哪里用不习惯的,你们再和我说。你们稍作休息,一个时辰后,我再来和你们解释。”

    两位老人已经放下惊恐,脑子里只剩下听天由命的想法。这住的地方和先前的客栈比,并不像是官家的手笔,不过苏遇珩实在是太有礼貌、态度良好,气质风度看起来似乎比强硬逮捕他们的官兵更像是官家人。杜忠勇不愿多想,给老伴使了眼色,搀扶着她进了屋内。

    其实到这里,苏遇珩要做的事情已经算是完成了。

    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到两位老人,又没留下什么把柄,大可以趁着太子的人还在熟睡,换辆马车,提前赶几里路,走另外一条道回京。

    但他一心想要这帮贪图享受、没有良心的人吃点苦头,而且若一走了之,这帮人赖上店家,以后客栈的生意也会不好做。

    所以他打定主意,让他们经受一份小小的磨练。

    苏遇珩安置好两位老人后,从里屋走出。阿霄拉来了一辆马车,过去的半个时辰里,他们已经照着原来的马车做了部分修理工作,目前看起来有八成相似。

    苏遇珩接过阿虎递来的裁口刨、断间锯、斧头等工具,开始锤锤打打。

    又半个时辰过去,这马车已经和关押杜伯父、杜伯母的马车有九成九的相似了。

    苏遇珩满意地点头,又将两辆马车的马调换了。

    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找一匹正经的像宗室马匹的马并不容易,干脆还用原来这匹,看起来就更以假乱真了。

    “阿霄,你是你们兄弟中轻功最好的?” 苏遇珩扬声问他。

    “是,公子。” 阿霄颇为自得:“我观察过他们了,不是我夸下海口,太子这百十来个废物手下,若想追我,难如登天。”

    “好样的,”苏遇珩赞赏道,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阿霄点头记下,驾车就走。

    他赶着马回到客栈,将马车停在客栈后的马棚里,坐在马上耐心等了片刻,运足内力竖起耳朵听着客栈里的动静。

    吵嚷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逐渐醒来,互相叫醒了还在昏睡中的同伴。随之而来的是难听的咒骂声、掌柜的和伙计们唯唯诺诺的赔罪声、大堂里桌子板凳被踢倒的声音、扑通响亮的跪地声、下楼声……一时乱作一团。

    但阿霄一直记着苏遇珩的话:“他们就算再心有怨气,也一定会来马棚里检查马车。”

    果然,几个精壮的官兵夺路冲过来。

    他只给这几个官兵留了一瞬确认马车的时间。

    待他们只看了大概,阿霄便迅速驾车离开,冲向和破落小院刚好相反的方向。

    于是官兵们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们的马车,有人正试图要劫匪。

    一部分人徒步追来,防止追丢他,另一部分折身去骑马。

    还挺有脑子的嘛。阿霄心里笑道。

    他依照苏遇珩的吩咐,保持着差点就能让骑马的官兵追上、但是完全追上又有点费劲的距离。

    那些人在身后破口大骂。

    阿霄不为所动,等他们快追上了,才恍若突然发觉般,扭头向后方大声无辜地询问道:“官爷,找在下有事?”

    “马车停下!你胆敢再迈一步就诛杀九族!”对方大声恐吓他。

    阿霄拔剑,冷笑道:“老子九族就只剩老子一人了。”

    他话说的不假,十二皇子这些极为信任的手下,不仅武功出挑,也基本都是孤儿,自小仰仗十二皇子才在京城有了容身之地,因此很是死心塌地。

    阿霄从马车上脱身,马车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去。

    有人冲向他拔剑迎战,这些人武功不低,和阿霄过了几招,阿霄佯装打不过,且战且退。

    另外一部分官兵去追马车。

    好不容易追上,勒了马,扑向马车打开门帘和窗帘,才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就说你们要找的不是我啦,草包。” 成功戏耍了太子手下的官兵,阿霄心里乐开了花。

    他确认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派出追兵,不由得感叹苏遇珩真是运筹帷幄,便轻松脱身了。

    官兵们又仔仔细细将马车巡视了一遍,交头接耳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追错人了?”

    这辆马车看起来和他们关押犯人的马车极为相似,但凑近了才能看出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这马车的车门和窗上没有木头,更没有钉过木头的痕迹,甚至连钉眼都没有。

    但是马又是他们的马。这一点他们绝不会认错。

    “这怕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吧!”为首的官兵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俩去追这个人,剩下的人跟我回客栈,说不定那两个老不死的还在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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