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霓想了一想,方才那茶老所说的阁主,便是谢浪闻?

    ——这怎么可能?

    晚娘身为饮血堂杀手并不轻易参与寻常争斗,她对于药阁阁主曾经有过远远的一观,记忆不甚深刻了,但是年轻人漂亮的身姿还是让她瞬间认了出来。

    她激动非凡,拍手叫好:“果真是阁主!”

    平霓思绪百转千回,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谢浪闻就是横行于鬼市的四魔头之一,实在是太傻了,还在渝州的时候,谢兰有时候会提起鬼市中的事情,但那个时候她还不甚了解其中的格局,天真的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和自己扯上干系,她一直以为谢浪闻只是一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却忽略了他身上不自然显露出来的重重疑点。

    如今才发现自己真是傻透了。

    身边之人,便是自己不了解的人。

    她摇了摇头,心中思绪如雪片般狂舞,表情却被她压制下来,惨淡的像是死水。

    她冷眼静观不远处——

    谢浪闻轻飘飘落地,那饮血堂堂众人有几个见过他的面色瞬间就变了,想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都软了,他们瘫坐在地上,可怕的是,那软掉的手脚渐渐发黑,似乎使不上力。

    堂主立马痛哭流涕:“阁主,阁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谢浪闻微微一笑,并不急,他背着手发问:“听说,本阁主不在的这几日,你们去药阁闹了少说也有三次,对吗?”

    几人汗如浆出,心中暗暗后悔,一句话都不敢说。

    谢浪闻笑容不改:“闹事,没关系,本堂主最近心善,不会让你们死,至少不会要你们很痛苦的死,但是闹了事还不敢承认,我可不客气了。”

    几人脸色灰败,跪在地上练练求饶:“阁主饶了我吧,饶了我们!”

    谢浪闻若有所思:“饶了你们,本阁主的损失该怎么计算?”

    他像是找到了解决之道,开怀一笑:“各位不必烦忧,药阁后院之中,多的是从饮血堂或者道门搜罗来的人,他们冒犯了药阁,本阁主愿意对他们网开一面。你们可愿意去吗?”

    众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纷纷答应道:“愿意,阁主,小的们愿意给阁主当牛做马!”

    谢浪闻赞许的点头:“好,那后院中养的尽是我用来试验药阁出售新药的药人,正好上次惹恼我的那一批近来快不行了,就让你们去补他们的缺,茶老!将他们全部丢到后院中去!”

    茶老美滋滋的拿来麻绳,那几人顿时哭天喊地,谁不知道药阁售卖的药稀奇古怪,而毒药占一大部分,而那未经试验的药药性极为霸道,若是凑巧吃了毒药,轻则一命呜呼,重则反复每日痛苦,药性发作起来简直想要自裁而死。而那后院中养的药人,都是被捆绑双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人间炼狱。

    听说那药人吃多了药,便极速面容枯槁,举止疯魔,成为废人。直至再次试药,若是能够吃了毒药而死,就已经是善终了。

    谢浪闻笑眯眯的看着几人被捆绑起来,他们终于醒悟自己进了他的套了,大声骂道:“你这个人间恶魔!”

    他还是笑着,面容如同三月春风那般和煦温暖。药阁阁主,攻于心计,只用药和心计杀人,恐怖如斯。

    也冷血如此。

    平霓收回视线,想要离开了。

    而晚娘却激动非凡,她本是杀手,骨血里也有冷血的特质,她雀跃道:“阁主盛名在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了,果真是佩服。况且,阁主还是如此年轻……”

    平霓冷声道:“只有十九岁。”

    晚娘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平霓有几分讶然,立即明白这明面上的身份和暗地里的身份不一样,在鬼市之中,无人认得他就是侯府公子谢浪闻。

    谢浪闻在外常常神出鬼没避人耳目,便是为了如此。

    知道他双面身份的人,要越少越好,他曾经在月亮下对她深情几许,他也并不想让她知道的他暗地里的身份。

    这便是他的真心。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平霓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微笑道:“我猜的。”

    晚娘叹息一声,笑道:“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平霓摇了摇头,留恋似的看了一眼站立在那里的漂亮背影:“不认识。”

    二人原路返回,走出鬼市,晚娘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平霓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目中空空,心中也空落落的。

    她攥紧自己的衣袖,忽然很想见到母亲,虽然母亲伤害过她,但她还是想见到母亲,不知是什么缘故。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她的眼角悄悄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平霓长长的睡了一觉,一夜没有做梦,却总觉得自己在挣扎,最后从床上猛的扑了起来。

    阿紫呆立在房中,手上捧着一碗粥:“平姐姐,眼见要到晌午了,我想起你还没有吃过早饭,就给你拿来了这些。”

    平霓披衣下床:“多谢你,阿紫,以后不用给我拿了,我与这府中的下人都是一样的。”

    阿紫疑惑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平姐姐为何有些郁郁寡欢?”

    平霓眸中闪过一分淡淡的嘲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有些累了。”

    吃过早饭,她就前去练剑,她盘算着张饮名会让她对谢浪闻做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淡淡的不安。

    若是做了,便是背叛了他,可是不做,好似背叛了自己。

    因为现在的身份依然是二公子的‘贴身书童’,她没怎么去过府中各处,可供施展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她垂眸,静思片刻。等待下午谢浪闻回府,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她走至侯府门前站着,等到熟悉的马车缓缓行来,便换上笑脸,温柔大方的走到谢浪闻的身边,扶住了他的手。

    谢浪闻明显一惊,二人自从皇宫夜游之后就少有说话了,如今平霓如此主动的贴上来,让他受宠若惊。

    他牵住眼前女孩的手:“霓儿怎么会在府门前,难道是专程在等着本公子?”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微妙,既有期待的欣喜,又仿佛带着能预见听到否定答案的失落。

    平霓微笑:“是的,霓儿思念公子,于是来此地等着公子。”

    谢浪闻微微一愣,还是喜上眉梢:“那你为什么前几日不愿意和我在一处,我和你说话,你并不回答,我约你出去吃饭,你也都拒绝我”

    他此番的眉眼捎带一些独属于少年精致的娇气,亲拍平霓的手腕:“哪有你这样架子那么大的书童……”

    平霓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虚假微笑道:“公子不必介怀,前几日我身子不适,如今舒服许多了。”

    二人相伴往院子里走去,平霓听了谢浪闻惨兮兮的说了几句,大意都是这几日如何如何被冷落的委屈之言。

    她等他说完,才极为自然的发问:“早晨起来我想问公子讨教剑术,却没在院中寻到你的身影,公子去哪儿了?”

    谢浪闻轻咳一声,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昨日和宋秋他们上醉仙楼喝酒去了,直到方才才回来。”

    平霓心中冷笑一声,面上神色不变:“那公子一定是累了,公子快去房中休息吧。”

    谢浪闻没想到这惯会龇牙咧嘴的女孩在短短几日变得如此体贴,面上有几分意外。他转身走进屋内,平霓微笑着看着他关上门后,便转身走了。

    在她走后,谢浪闻面色极淡,又将宋秋叫进屋内。

    屋里书籍乱成一团,显然刚刚这男人刚刚生过一场闷气。

    谢浪闻抿唇坐下,宋秋一看到自家公子这样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不悦到了极点。冰冷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昨日在鬼市见到的黑衣女子一定是她,我不会看错”谢浪闻摸索着指尖的银环,眉眼烦躁:“为何她见到我之后就匆匆离去,我昨日并没有做什么!连饮血堂的人都没杀。”

    宋秋额上落下一滴冷汗,心说您那没杀的手段比杀了还要惨三分……

    “今日她见到我怎么是这幅样子,太奇怪了——她难道是觉得我太冷漠无情了?宋秋,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秋冷汗连连:“属下愚钝,对于此事只有猜测之说,并无实践之法。”

    “但说无妨。”

    “有没有一种可能,您在鬼市见到的,并不是平霓姑娘呢?”

    “你还是滚出去比较好。”

    宋秋立马麻溜的走了。对于二人之间如此复杂的关系,他认为不打扰就是最大的尊重。

    平霓姑娘若是知晓了公子暗处的身份,肯定会对自身的来历产生怀疑,到时候公子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平霓姑娘如果主动找公子坦白,公子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这就像一盆稀泥,越和越稀,难以找到让它变回原样的办法。

    两人目前随时可能会斩断的关系,还没有拥有能让这种僵局打破的能量。

    平霓回到房中,现在天色尚早,几人都没回来,桌案上却摆着一道正待封口的信件,她不经意间扫过,最后一行字是——一切安好,请您放心。

    她疑惑的皱眉,阿紫从外边回来了,手疾眼快的将信件收起,干笑道:“这是我预备寄给家里人的,姑娘莫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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