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尘将陈晓辰轻轻地放在副驾驶位置上,他坐回驾驶位,又倾身为她系好安全带,抬头却看见陈晓辰低垂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

    “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苏醒尘问她,想看看她醉到什么程度,是否还能交流。

    陈晓辰没有说话,她抬起头,眼神朦胧,好像在看着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过了一会,陈晓辰的眼睫一忽闪,一滴眼泪落下来,在她的脸颊上挂下一道泪痕。

    苏醒尘呼吸一滞。他犹豫了一会儿,抬起手,捧着她的脸,以拇指轻轻地为她擦拭眼泪。

    陈晓辰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她分明一声不吭得很安静,与苏醒尘对视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滚落下来。

    “是不是吓着了?”方才在那么惊险的环境下,陈晓辰也没有哭,这会儿两人在车上,她却哭得这样厉害。苏醒尘猜测她是后怕,轻声安慰她,“没事,我在这,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陈晓辰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望着他的脸,良久,才突然语带疑问地唤了一声:“大哥哥?”

    苏醒尘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见这个称呼,他愣了会儿,才应她。

    陈晓辰紧盯着他,双眼的视线终于有了聚焦点。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窒息了许久的人突然得以喘息。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忍耐什么,然而却还是从喉间咳出一声呜咽,一发不可收拾,这呜咽又逐渐变成了嚎啕。

    “你怎么才来啊……”陈晓辰把头埋在苏醒尘的衣襟,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怕一松手人就要不见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后,遇见了最亲的人,“哥哥……我没有家人了……我没有家了!”

    苏醒尘揽住她,以手轻拍着她的脊背,他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迅速被打湿,感觉心里也像被撬开了一块。他低声呢喃着,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就是你的家人。”

    陈晓辰慢慢地才哭得小声了,她喃喃道:“都欺负我……贾盼冒充我……她才不是陈晓辰……”

    苏醒尘听她这么说,似乎突然知道这段日子她闷闷不乐的由来。他有心想问陈晓辰是否知道了什么,奈何从一个醉鬼嘴里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来,只好先搁置。

    等苏醒尘把哭得睡着了的陈晓辰抱回她房间的床上,替她脱下外衣,盖好被子后,才松了口气。他去洗手间拿了毛巾,打水沾湿后,细细地给陈晓辰擦脸,为她处理额头、手掌上的伤口。她额尖冷汗涔涔,似乎很不好受。苏醒尘以指腹摩挲着她的额头,过了好一会,她的表情才慢慢变得平静了。

    等安顿好她,苏醒尘还接了个来自胡娇的电话。

    陈晓辰的求救讯息同时发给了苏醒尘和胡娇两个人。胡娇当时在排练,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差点把她急得当晚飞回恒州市。苏醒尘和她说明了情况后,才总算能歇口气,回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

    明天,他大概还要去警局配合调查。

    夜已深,窗外连鸟鸣声也没有,只偶尔有深夜在路上的车开过,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

    苏醒尘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却觉得耳边有温热的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抬手开了台灯,才发现是陈晓辰缩在他身边的被窝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你怎么跑我这来了?”苏醒尘这才松了一口气,略有些无奈,庆幸了一下他刚才忍住没出手。

    “做噩梦了。”陈晓辰顿了好一会,似乎在艰难思考,然后才蹦出四个字。

    苏醒尘端详了她一会,试探着问:“我是谁?”

    “大哥哥。”陈晓辰像接受指令的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

    似乎还是醉的。

    陈晓辰小时候,老是做些噩梦。等醒了之后,哭着和家里人抱怨说自己明明已经醒了,身体却动弹不了。在她无力动弹的时候,房间里还会有奇怪的黑影盯着她。

    那时候苏醒尘还寄住在他们家,而陈晓辰的父母每个月总有一周左右要出差,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家。因为苏醒尘年少时就很懂事,自理能力也强,倒也让人放心。陈晓辰的父母只每天请人来为他们准备饭菜,其他时间就交给苏醒尘安排。

    陈晓辰那会大概是看了什么志怪小说,一做噩梦就不敢一个人睡了。她经常大半夜跑到苏醒尘房间,也不说话,就在一边默默看着他。吓了苏醒尘好几回。

    苏醒尘自己查过资料,知道陈晓辰这是鬼压床了。这名字听着吓人,其实只是大脑已苏醒,而身体肌肉张力没能跟上,是有科学依据的,也被称为睡眠瘫痪症。但他很难和一个没读几年书的小女孩解释这个现象。

    然而陈晓辰一听到“鬼压床”的说法,反而更加害怕,怎么也不肯再自己一个人睡了。

    少年温柔地问女孩:“辰辰乖,我们回自己房间睡好不好?你不能和哥哥一起睡的。”

    彼时还是个小豆丁的陈晓辰使劲摇了摇头,眼泪就要出来了:“每次我一做噩梦,妈妈就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的……”

    苏醒尘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一边轻拍她的肩膀,一边给她讲童话故事,哄人睡觉。

    现在,二十余岁的陈晓辰在他面前,却如同十几年前的那个稚子一般看着他,满眼信赖。苏醒尘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看不到这样的一幕了。

    苏醒尘抿了抿嘴,又像当初那个大哥哥一般,温柔地问她:“辰辰回自己的房间睡好不好呀?”

    陈晓辰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又要哭了。苏醒尘给她擦眼泪,叹了口气:“那我给辰辰讲故事?”

    陈晓辰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枕头示意苏醒尘躺下,等苏醒尘如她所愿后,又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怕人跑了。

    苏醒尘和陈晓辰隔了一个枕头的距离,慢慢地给她讲睡前故事。陈晓辰就安静地看着他,不时眨眨眼。等讲完两个故事,她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醒尘坐起来,打算换个房间睡。然而陈晓辰虽然睡着了,手却拽他拽得紧紧的。苏醒尘尝试着挣了一下,没有成功。又怕这好不容易哄睡的人被吵醒,他认命地躺下,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你这个醉鬼,明早上可别后悔。”

    过了一会,他又轻声地说:

    “也,别再忘记我……好不好?”

    ……

    一觉醒来,陈晓辰觉得头痛欲裂。她呢喃一声睁开眼睛,就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是苏醒尘的鼻尖、嘴唇,还有他睡衣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张了张嘴,怕吵醒人,才强忍住没叫出声,然而心里已经有一百句脏话飘过。

    不是,她不是在酒吧陪周越好庆祝吗?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什么一觉醒来在苏醒尘的床上啊!陈晓辰思考人生了好一会,隐约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喝醉后遇到了坏人。然而都是些片段式的回忆,而且只要一去回想就头痛欲裂。

    她想先趁着苏醒尘醒之前离开房间也很难做到。因为她的手揽在苏醒尘的腰间,而苏醒尘则以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脸埋在苏醒尘的衣领处,感受到头顶上方均匀规律的呼吸声,崩溃地想:来道天雷劈死我算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这呼吸声变乱了,随后是苏醒尘略有些困倦的声音:“你醒了?”

    陈晓辰装死不成,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苏醒尘深吸了口气,把手收回来,两个人都坐了起来。

    陈晓辰第一时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还穿着,而且是昨天穿的内搭。她和苏醒尘对视了一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醒尘昨晚被陈晓辰折腾得不行。陈晓辰这人看起来一派乖巧,睡相却糟糕得很。睡着睡着就把手脚搭在苏醒尘身上,像个八爪章鱼。苏醒尘被她扰得心神不宁,最后实在受不了,只能环住她的肩膀将其困住,才得以睡个囫囵觉。

    比起颇有些惊慌的陈晓辰,苏醒尘看着要自然许多,只是因睡眠不足,有些神色恹恹。

    他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陈晓辰眨了眨眼,心想这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醉着呢吗?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苏醒尘啊。”

    苏醒尘看了她好一会,才认命般叹了口气,说:“嗯,我知道了。”

    陈晓辰观察着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我……为什么会睡在你的房间?”

    苏醒尘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佳,但过了会儿,却慢慢勾起了嘴角,露出个带点恶意的笑容:“啊,这个啊……某些人不乐意自己睡觉,哭着闹着非要我陪她呢。

    陈晓辰:?

    陈晓辰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回自己房间的,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靠在上边,愤愤地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才她在苏醒尘这番话下目瞪口呆,她不可思议地问:“我怎么可能缠着你一起睡……?而且就算是我发酒疯,你不能拒绝我吗!你是清醒的,力气也比我大,完全可以把我赶出去啊!”

    苏醒尘好整以暇地靠在枕头上,嘴角噙着笑意,似乎扳回一城,他悠悠道:“我们是合法夫妻,你要求和我一起睡,做丈夫的又怎么好拒绝呢?”

    疯子,这个疯子。陈晓辰捂着心口,觉得自己的酒意还没完全醒。

    不然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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