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城精神病院出来,陶源便跟莫寻说了老头的事。

    “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这死老头杀妻杀女,把自己父母和岳父岳母全杀了,之后放了把火烧了自己家,这案子当时闹得挺大的,很多人都要求警察尽快把凶手绳之以法,但谁也不知道,凶手早被暗河招揽了,有暗河庇佑,所以你们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还活着。”

    这个案子莫寻还在警校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像这种多年未解的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等同于无解,早晚成悬案,再想找出凶手难如登天。

    然而时隔多年,关于凶手的消息就这么浮出水面,她很意外。

    莫寻:“你们暗河真是什么烂人都收。”

    陶源:“是啊。”

    她继续说:“他代号‘清道夫’,专门负责替组织清理一些小喽啰,他以杀人为乐,虐杀就是他这种人渣最大的乐趣,所以暗河分派给他的任务大多都是反抗能力低下的目标,像孙科那种一惊一乍的孩子,他最喜欢。”

    莫寻感觉她说话的口气像一个长者,要不是看她那张跟陶萤一模一样的脸,她甚至都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稳重沉着的老人。

    莫寻问:“所以照片是真的?”

    陶源点头:“清道夫的另一个爱好,每次杀完人都会叫摄影师给他拍一张,留作纪念。”

    莫寻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他们查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线索,原来凶手是暗河的人。

    她抓住这话的重点,又问:“摄影师应该也是某个人的代号吧?”

    陶源:“没错,摄影师相当于负责收集信息的情报员,及时下放情报给执行任务的杀手就是他的工作。”

    “你们分工倒是明确,那你这个自称等级最高的杀手在里面负责什么?”莫寻问。

    陶源沉默了一会,说:“莫警官,有些话就不必说那么明白了吧?我想凭你的脑子,应该能猜到才对。”

    杀手还能负责什么?

    当然是杀人了。

    等级越高,要对付的目标也就越难,她不是随随便便自称的等级最高,她是踩着尸山血海一步步爬上来的。

    莫寻没有继续问,转移了话题:“现在医院也去了,是不是也该让我确认一下张阔和陶萤的安全了?”

    陶源快步上前,挡开莫寻,自己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莫寻:“?”

    “你太慢了,”陶源说,“我开。”

    说完,陶源便甩上车门,开始系安全带,莫寻见状,只好匆匆坐上副驾驶,刚关上车门,车便呼啸而去。

    莫寻扣上安全带,扭头看她,忽然有点理解潘波每次坐她车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表情了。

    陶源动作简洁,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操作过无数次,视线盯着前方,手脚配合极致丝滑,现在是晚上,路上都没什么人,这边远离市中心,车也很少,她开得很快,车速一路飙升不带歇的。

    一向开车像狂躁症犯了似的某人异常沉默,车开出去几条街,手才从车顶扶手上拿下来。

    莫寻:“往哪儿开你倒是吱一声啊?”

    陶源:“没时间了,到了再说。”

    莫寻不懂她说的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但看她那张一贯冷淡的脸浮出几分急躁,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车开到地方停下,陶源二话不说开门下车,莫寻赶紧跟上,发现她是往林子里去的。

    这林子看着眼熟,走近了莫寻才想起,这就是他们不久前过来勘查的地方——杀人游戏的场地。

    地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那是炸弹留下的坑洞,陶源走在前面,莫寻跟在后头,她喊了一声慢点,结果抬眼就看到人走了很远,都快没影了。

    陶源走到一处废墟停下不动了,莫寻终于追上来,张口便说:“这里很危险,可能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炸药。”

    泥土完全覆盖住了地下室的入口,陶源蹲下抓了一把土,头也不抬地说:“莫警官,怕就回车上等我。”

    莫寻冷笑一声,也蹲下来抓了一把泥,学她的动作放到鼻尖处嗅了两下,就是泥的气味,混杂了些许还未散尽的火药气。

    陶源丢开泥土,开始用铁铲挖地,莫寻惊道:“你什么时候带的铲子?”

    陶源边挖边说:“医院门卫室顺手拿的。”

    莫寻想起她们在医院的时候,陶源声称去趟洗手间离开过一会,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就是去找工具了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莫寻说,“你是想下去还是在找什么东西?”

    陶源没说话,吭哧吭哧继续挖。

    莫寻按住她的手,说:“这就是你对合伙人的态度?难道你不知道合作最基本的就是信任?”

    陶源手上一用力,莫寻便跟她擦身而过,莫寻甚至没看清她的是怎么动的手,居然就这么轻易化解了她的力道,一眨眼功夫就让她栽人身后去了。

    “你不说?”莫寻上去抢铲子,“不说那就别合作。”

    陶源手指灵活一转,铲子瞬间换到了另一只手,莫寻没够着,有点急躁:“行,你这么玩是吧?”

    咔哒一声。

    陶源不动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僵持几秒,忽然笑了。

    “你脾气挺大的,莫警官,”陶源低下头继续挖,但这次没再沉默,“我在找发信器。”

    “发信器?”

    “是啊,有了那个才能让那帮阴沟里的老鼠自动送上门。”陶源说。

    “有了发信器,他们为什么会来找你?”

    陶源正想说话,脚下的泥却迅速凹陷进去,没等她开口,两人便掉了下去。

    地面从一个小小的洞口变成了一个大洞,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底下视线不清。

    陶源掉下来的瞬间就把铲子扔开了,现在手里紧抓着莫寻的胳膊,躬着身,半蹲的姿势将人扶住,莫寻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撑着墙壁。

    看洞口的土不再往下掉了,陶源松开手,莫寻站起身,两人各自拍打身上的尘土。

    莫寻:“刚才谢了。”

    陶源:“顺手而已。”

    莫寻:“……”

    “照你说的,发信器可以给暗河传递信号,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销毁?”

    莫寻说完,转头去看陶源,后者若有所思,并未回答。

    陶源在黑暗里摸索前进,四周漆黑,很多地方都已经塌陷,没走多远就被炸开的石块挡住去路,她们只能被迫停下。

    莫寻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电筒,对着四周照了一遍:“这里什么都没有。”

    陶源却在光亮中看到了希望,她蹲下身,开始徒手挖地,莫寻凑近便看到了一根手指——地下有尸体。

    “你知道这里有尸体?”莫寻不解。

    陶源还是不说话,动作麻利地扒开了压在尸体面上的泥。

    关锋跟她说,有两名低级成员被引燃了体内的监测器,警方只带走了其中一具尸体,所以她就想着,应该还有另一具尸体被掩埋在这里,她就是为了过来找这个的。

    运气不错,还真让她找到了。

    这间地下室是游戏场地的出入口,任何人想逃出来必然要经过这里,此时被掩埋在土里的尸体只有半截,下半身多半是被炸开之后掩埋到了别处。

    陶源单手掀开后腰衣角,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在尸体心口位置挖了一下,挖出一块小小的、深黑的不规则铁块,那是发信器的碎片。

    莫寻看了看小铁块,又扭头看陶源:“这就是你说的发信器?”

    被法医带回的尸体上,也取出过这样的小铁块,警方一直以为那是远程控制的小型炸弹,现在看来,恐怕还不止这么一个作用。

    陶源:“嗯,只可惜就剩碎片了,估计发挥不了作用。”

    莫寻:“你确定有了这个,暗河的人就会主动找过来?”

    陶源将碎片收好,拿起半截衣角擦了一下匕首,起身说道:“要是你能再多弄一个过来,他们找过来的概率可能会大一点。”

    “好,我明白了。”莫寻说,“另一具尸体我知道在哪,东西我会想办法拿到。”

    陶源开始往回走:“莫警官,你要是打算布置天罗地网等着把人一网打尽还是趁早算了吧,暗河是不会倾巢出动的,你想做的那些事,做了,只会打草惊蛇,你要想彻底摧毁暗河,最好按我说的做。”

    说完,她便已经爬上了出口。

    莫寻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自己等级最高,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叛逃?还大费周章找我合作,难不成你一个做杀手的,还会想着用正当方式来摧毁他们?”

    陶源戴着帽子口罩,夜色昏暗,电筒光照在地上,莫寻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短暂的沉默后,莫寻听到了她的回答:“如果有的选,我想当一次好人。”

    没有人生来就会杀人,她在暗河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因为在那里,只有学会杀人才能活下去,所以每一次战斗,她都竭尽全力,在对方杀死她之前,杀了对方。

    可要下定决心杀死自己的同类,这件事本身就是忤逆人性的,她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并不亚于担心被人杀死的害怕,即便这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她的心依旧没能变得麻木,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痛苦,仿佛活着也像死了。

    暗河的能力,大概就是可以让一个活人,活生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就只是……只是为了活下去。

    因为她很清楚只有活下去,她才有机会替母亲复仇,有机会跟妹妹相认,所以即便她被人打碎骨头,也会咬牙挣扎着爬回那个令她痛苦不堪的阴沟。

    但现在不同了,她爬出来了。

    她决定来到阳光下当个人,而不是当一只老鼠。

    从前是迫不得已的种种,她会亲手做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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