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陶萤被敲门声吵醒了。

    起来时发现身边没人,挂在桌角的绳索也不见了,只有桌上多了几个常用药物,都是用来清理伤口和包扎用的。

    她听出门外的人是谁,应了声,“马上就来。”

    听着李文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起身走到桌边准备处理一下伤处。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床上的枕头,枕套上有一些浅浅的痕迹。

    枕套是昨天新换的,痕迹在外侧那一半,她睡的里面,所以肯定不是她弄的,她立刻想到了陶源,想到她流口水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嫌弃。

    心说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干得出这种事?

    不过嫌弃归嫌弃,她还是暂时收回心思,专心清理伤处。

    经过了一晚的时间,伤处已经凝结,因为两处伤口有个交叉位置,那里是最深的,她用酒精浇了一下外面包扎的衣料才敢慢慢撕开。

    昨晚看陶源切开衣料的动作那么利落,包扎的动作也是,是不是因为在暗河经常要面对这样的事情,所以久病成良医?她想。

    陶萤咬紧牙关,重新包扎了伤口之后,又把衣服和床上用品都换下来,抱着一堆要洗的东西往楼下走去。

    李文心看她抱着这么大堆,不禁疑惑:“你该不会有洁癖吧?”

    陶萤笑着摇头:“还好,就是出汗比较严重。”

    李文心伸手帮接了一下,“去医院看过吗?我记得出汗严重的话,好像是……”

    “对,就是体虚,”陶萤把床单拽回来自己抱好,又说,“天生的,没办法。”

    李文心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包扎:“哎?你怎么受伤了?”

    陶萤:“没有没有,就是不小心被美工刀划到了而已。”

    李文心叹气:“怎么这么粗心啊,不用去医院看一下吗?”

    陶萤笑:“没事,就是小伤,过几天结痂就好了。”

    两人说话间来到院子,饭堂里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正在忙活早饭。

    李文心帮着把要洗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洗衣机,设置好时间,一抬头,就见陶萤正在看做饭的几个孩子。

    “他们很厉害吧?”李文心说。

    陶萤点头:“厉害,这么小就会做饭了。”

    李文心:“没办法呀,前几年孩子少还好,我一个人都忙得过来,这两年孩子一多,资金紧张,年纪稍微大点的几个孩子就主动承担了小老师的职责,开始学着帮我做事,别看他们小,做事可认真了,很多时候比我还仔细。”

    陆续有孩子起来,主动到盥洗室洗漱整理,下楼到饭堂帮着干活。

    “文心,又有客人来了。”一个揉着眼睛的小男孩跑进饭堂小声说道,“还是昨天那个人。”

    陶萤看向门外,跟在李文心身后走到门口,远远就瞧见了院子铁门外的人。

    又是莫寻。

    再看旁边,还有潘波。

    她心说怎么把他给放出来了,关锋呢?不会已经被报复了吧?

    陶萤装没看见,回到饭堂继续备菜,等到李文心把人带到了自己面前,才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莫警官?你找到潘警官了?”

    潘波讪讪一笑,环顾四周,没吭声。

    莫寻开门见山:“出来一下。”

    李文心不明所以,也准备跟着一起出去,但潘波把她拦住了,低声道:“文心老师你就别去了。”

    李文心站在原地:“为什么?”

    潘波说:“她们聊点私事,你去不太好。”

    李文心好奇:“什么私事啊?”

    潘波笑着摆手:“跟当年的案子没关系啊,就是私事,私事你懂吧?”

    李文心听出来了,这人就是不想告诉她,本来脸上还笑着,这下立刻冷脸,硬邦邦答了一句:“我不懂。”

    说完扭头就走,再不接话。

    潘波撇撇嘴,往不远处的楼里去了。

    院子外,车里。

    莫寻问:“手怎么回事?”

    陶萤把应付李文心的说辞又拿来应付她,她不信,冷哼一声说:“是暗河的人干的吧?”

    陶萤没吱声,算是默认。

    “你太大意了。”莫寻说,“明知道他们盯上你了还瞎跑。”

    陶萤:“莫警官,你大清早过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莫寻沉吟片刻,从兜里拿出手机递过去,陶萤疑惑,接过手机一看,是段视频。

    视频里,有两个男人背靠背坐在市局门口,身上绑着绳子,脸上带伤,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刚被人殴打了一顿,血都没擦干净就绑着送到了这里。

    “这个,”莫寻指着满脸褶子那个说,“孙科已经指认过了,就是当时追杀他的那个人。”

    陶萤这时候也认出来了,这老头就是照片里抱着尸体,笑得很猖狂的凶手,至于另一个……

    莫寻手指一动,指着另一个说:“他的同伙,张辽手机里的那些照片也都是他拍的。这两个人都是暗河的杀手。”

    “杀手?”陶萤问,“谁把他们弄过来的?”

    莫寻抽回手机,放回兜里:“这就要问问你姐了。”

    陶萤怔住,“我还有姐姐呢?我本人怎么不知道。”

    “跟别人装还行,跟我装就免了吧,”莫寻说,“你可以不承认,但你不能否认DNA检验结果吧。”

    陶萤:“你……”

    莫寻:“没错,我验过了,你们有血缘关系,是亲姐妹。”

    这一点,陶萤并不惊讶,她们是亲姐妹这件事,即便不验,光是看那张脸就能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这世上就算1:1整容都不一定有她们那么相像的五官,还需要多此一举验什么DNA吗?

    “你怎么拿到她DNA的?”陶萤问。

    莫寻说:“这你就别管了,别忘了我是警察。”

    陶萤笑了笑:“说得真好听,只可惜还是要她把人绑到你面前,你才能抓到人吧?”

    有件事莫寻没有告诉她,那就是抓到的两名凶手身上都搜出了自白书,里面详细写出了他们两人过去这些年犯下了一桩桩罪恶。

    在那里面出现了一个新角色,没有姓名,只有代号——009。

    据他们交代这个009就是负责传达任务的人,属于组织里的高层人员,一般不会轻易露面,每次任务下达之后,会在暗处监督,一旦发现他们任务失败,就会当场灭口,把后续处理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清道夫和摄影师这对老搭档这些年从没有过一次失手,所以也没能见过009现身,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被警方逮捕,虽然还没下达正式公告,暗河的人也必然会收到消息,到那时,他们要面临的不是牢狱之灾,而是被组织彻底清洗的恐惧。

    “清洗是什么意思?”莫寻曾问过他们。

    他们分开回答,给出的答案几乎一致。

    【洗掉记忆,让我们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自爆而亡……”莫寻在心里重复他们交代的信息。

    这两人体内检测出的人体微型炸弹暂时安全,只要一直处于信号屏蔽的范围就不会有事。

    暗河在清洗自己的成员上如此大费周章,恐怕就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组织里其他成员。

    两人还交代了另一种清洗手段,叫做“处决”。

    处决更可怕,光是听到都会让暗河成员心惊肉跳的那种可怕。

    一般来说,只有高等级的杀手才会执行处决任务,底下的成员等级不够只能被迫面临这场猫鼠游戏,被抓到之后就是千刀万剐,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看着自己被剥皮抽筋,逐渐成为一具没有血肉的死尸更为恐怖。

    如果他们没有完成好每一次组织传达的任务,他们就必须面对比死还恐怖的惩罚,组织里很多人会在任务失败前自行了断,但现在他们失去了了断的机会,还被警察给抓了,两人说到最后都恨不得咬舌自尽,好在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潘波不信这两人的话,认为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好让自己在接受审判时可以酌情减刑而已。

    事到如今,莫寻却更愿意相信他们的话。

    张阔说过,暗河这个组织从很多年以前就存在了。

    这样一个存在多年屹立不倒的杀手组织,发展至今规模难以想象,极有可能里面的成员就有上千人不止。

    她想,陶源之所以没有选择单枪匹马动手,也许就是因为要面对的敌人数量太多,就像常年躲藏在阴暗角落的蟑螂一样,即便拼尽全力,铲除的也只是出现在明处的一小部分,她想摧毁的是全部、是所有肮脏的、躲藏在暗处的渣滓。

    她曾说过,如果有的选,她想当一次好人,跟警方合作,就是她选择的另一条路。

    莫寻回过神,看着眼前的陶萤,想起了陶源当时所说的交易。

    她交出了真凶,现在,轮到她来履行承诺了。

    “是啊,我不否认有了她的帮助,调查确实更近了一步,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姐的去向吗?”莫寻说。

    陶萤跟她对视几秒,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知道。”

    莫寻点点头,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跟她打听什么,拽着她的胳膊就把人往楼里拉:“那你就收拾东西跟我走,案子没结束之前,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陶萤被推了个趔趄,站定脚步,冷声道:“真凶都给你送上门了,你凭什么还拿我当嫌疑人?”

    莫寻又上手把她往前推了一下:“凭我是警察,我认为你现在还有嫌疑,所以你必须跟我走。”

    陶萤抬手挡了一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顿时痛得皱起了眉头,怒道:“信不信我投诉你。”

    莫寻抓着肩膀,把人往楼上带,满不在乎地说:“投!尽管投,最好给我投个处分让我停职,正好哪儿也不去,就盯着你!”

    陶萤挣扎起来:“你是警察还是无赖,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啊!”

    莫寻手劲大,为了不让她碰到伤口,故意用力箍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嘴上应着声:“生气了啊,你这就生气了啊,小孩就是气性大。”

    陶萤忽然刹住脚步说:“行,我说!”

    莫寻一愣。

    “那间地下室。”陶萤说,“她就在那间地下室。”

    她说的是上次关押张阔的那个地下室。

    莫寻却想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去的地下室,陶源就是在那拿到了发信器。

    她不禁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陶源要再次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

    “地下室在哪?”莫寻收回手,问道。

    陶萤故意说了个假地点。

    潘波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跟莫寻对上视线,快步走上前去。

    莫寻把刚才的地方告诉他,让他马上去一趟,潘波走之前冲莫寻晃了晃手机,莫寻掏出手机点开最新消息,看到了潘波刚发过来的视频截图,那是从监控里截取的,放大处理后的清晰图片。

    图片里的人正是陶雪树。

    陶萤趁着莫寻愣神这一秒,抢走手机,往楼上飞奔,忍着掌心传来的剧痛翻看图片,是昨天那个奇怪的中年男人。

    下一秒,莫寻抢回手机,横了她一眼:“看清楚了吧?以后多注意点,只要见到这个人出现在你身边就马上告诉我,记住,千万离他远一点。”

    陶萤:“我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时候?”莫寻惊道。

    图片里显示的是陶雪树站在院子外的身影,莫寻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见过。

    “昨晚。”

    莫寻咽了口唾沫:“他没对你做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陶萤说,“难道他应该对我做什么?”

    莫寻没说话,陶萤已然察觉出不对,因为她想起了昨晚陶源对那个男人的态度也很奇怪。

    她当时确实下了死手,因为刀是朝着颈动脉去的。

    难不成她以为那个男人要杀我?

    陶萤看着莫寻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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