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前往宫中,参加礼部主办的宫宴,宋枝作为太子的奉仪,自然也要参加。

    作为汴京城谈资的前三名,她自然不喜参加这样的宫宴,碍于身份,也不得不参加。

    宫宴的场所安排了两处,皇帝和大臣们在一处,女眷们在一处。

    不过今日,被众人视为谈资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

    宋枝一入殿内,便瞧见了珠翠环绕的黄莲香,她的穿着太隆重了,恨不得将脑袋都插满发簪,将手腕都戴满手镯,便是她遮面的面纱,也以多颗宝石点缀。

    她刚入座,就听见身侧位置的沛国公夫人和平津侯夫人在咬耳朵。

    “那位就是侍郎大人的原配?”平津侯夫人问。

    “是啊。”

    “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平津候夫人轻飘飘地道了一句,便将话题引开了去。

    平津候夫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尽了,那是一种轻视、一种傲慢、一种优越、凌驾在身份地位的人之上。

    哪怕她宋枝是太子的奉仪,也会被这样的目光审视,只因她出身农门,是个地里刨食的平民。

    越接近主座的,身份越高贵,她们不会大肆谈论,但黄莲香身旁的夫人们,便无那么多顾忌。

    想结交侍郎夫人的不会说什么,但那种没有利益纠葛的,便充满了恶意。

    “真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见人将整个脑袋都插满发簪的,这种时兴的打扮,不知郑夫人您是从何处学来的呀?”

    宋枝向这边看来,只见黄莲香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垂着首,恨不得将头埋到桌子底下去。

    “呵呵,这种时兴的打扮我见过。”旁边另外一位夫人掩嘴轻笑。

    “哦?”这话引起了旁边一众人的注意,有这样时兴的打扮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只听得那位夫人道:“我夫家有一门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原先一直仰仗我夫家讨生活,有一日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突然之间暴富了,那家的夫人便是这样一身打扮,满头的金簪,手上要戴无数个镯子,项链也戴十几条,若非只有两只耳朵,她恐怕也要多戴几只耳环。她逢人就道啊,这叫富贵妆!”  她一阵大笑,“可不就是暴发富妆吗?”

    “呵呵……”此话引得一众人发笑不止。

    黄莲香再听不懂话,见她们笑,便知她们在取笑自己,眼泪一下涌了上来,眼眶里不住地打转。

    好在此时皇后娘娘来了,众人起身行礼,这才止住了这场嘲笑闹剧。

    宫里办宴会一向没什么新意,宋枝兴致缺缺,直到长乐公主姗姗来迟,她兴致勃勃地道:“可快到御花园里瞧一瞧,若兰让人在御花园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又好看又雅致,将御花园里那些花啊,鱼池里的鱼啊,照得可好看了。我这不一路赏过来,所以才误了时辰。”

    花灯。

    宋枝思绪万千,想到了很多,从前在十里村每一年最大的期待,便是中秋到镇上去看花灯。

    殿内觥筹交错,她起身悄然离去。

    一入御花园,她就被各式精美的花灯迷了眼,一路痴痴地看,嘴角不自觉扬起很久都没有过的笑容,发自真心的笑容,好像她又回到了从前悠然自得的日子。

    “呜呜……”她突然被一阵低泣声打断,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坐在假山石上掩嘴哭泣的黄莲香,泪水打湿了面纱,许是走得急了,插了满头沉甸甸发簪的发髻都歪了。

    “你……还好吗?”宋枝走过去询问。

    黄莲香闻声抬头,眸中显出意外之喜,“是你!”

    她认出眼前的宋枝,正是那日在望楼帮助她的仙子贵人。

    “我没事,”黄莲香窘迫地擦了擦眼泪,开口说话之际,依旧是止不住地哽咽委屈,“我就是不大习惯在这样的场合,你知道的,我是个没身份的人,大家都瞧不起我。”

    说罢,掩着面又哭了起来,“就连我的婢女也瞧不起我,你瞧我这模样便知,她们是如何欺骗我。在府上,我待她们如亲姊妹一般,哪想她们竟然这样待我。说什么入宫要打扮得贵气些,不然叫人笑话,我打扮成这样,才真正地让人看笑话。”

    黄莲香又哭哭啼啼地哭诉了好些,最后才自言自语地道:“我究竟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做才好?”

    见黄莲香这样自怨自艾,哭哭啼啼地样子,宋枝不禁叹了一口气,“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黄莲香一脸茫然地看着宋枝,“害怕?”

    “若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你为何不反抗?”宋枝道:“你是侍郎夫人,皇上亲赐的正二品诰命夫人,府上的仆从难道你没有处置的权力?便是底下的人不服从,难道你不会借郑大人的势?”

    宋枝微微俯身在黄莲香的耳畔道:“要知道,这世上的无用之人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被欺辱直到死的那一刻,你确定你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欺辱吗?凡事皆要靠自己,哭哭啼啼可没有用。”

    顷刻间,过往的所有恩怨情仇都在黄莲香的心头翻腾起来,她的眼神逐渐冷静且锐利起来,是啊!难道上半辈子受到的欺辱还不够?还要当一个无用的人,继续被欺辱吗?

    “多谢贵人之言,莲香感激不尽!”黄莲香起身拜谢。

    宋枝浅笑,“夫人想明白了就好。”

    与黄莲香道别后,宋枝沿着林中蜿蜒地小道向前走,一边走一边仰头看那盏随风摇曳的莲花灯时,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了一个黑影,她以为是蛇,连忙慌张后退,脚下却踩空,脚踝顿时传来剧痛,扭到脚了。

    冰琴伸手来搀扶,宽慰道:“奉仪别怕,是一只猫。”

    是啊,冬日里蛇都在冬眠,怎会在草丛里乱窜。

    可脚一动,钻心地疼,走不动一步。

    冰琴个子生得矮小,托不动宋枝,便搀扶她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坐下,着急忙慌地去寻人帮忙。

    借着花灯的光,宋枝俯身将裙摆微微提起,查看自己的脚踝,发现已经开始肿胀起来,微微一动,疼得她不禁蹙眉。

    “唉……”叹气一声,这大过年的。

    不过这御林中的花灯真好看,像莲花、牡丹等花瓣形状的,亦有拟态凤凰、麒麟等形态的花灯,把这一到夜晚就黑漆漆的御林打造成了明亮而生动的奇幻乐园。

    “是你!”

    身侧响起声音,宋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而清癯的身影从暗处走到亮处,是二皇子萧煜傑。

    宋枝不曾想会在此处碰到二皇子,他常年在邕王府呆着,今日会出现在宫中,想必也是因为宫宴的原因。

    “你在这里作甚?”萧煜傑环顾四周,“赏花灯?”

    宋枝点点头,“是啊,赏花灯。”

    “不尽然吧?”萧煜傑目光从宋枝僵硬摆放着的右腿轻扫而过,“脚伤了?”

    宋枝苦笑,“是,方才从草丛里窜出一只野猫,妾身被惊了一跳,不小心扭到了脚。”

    “怎么不带宫婢随行?”

    “带了,宫人去喊人帮忙了。”宋枝回道。

    一阵夜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哗啦啦地一阵响,到底是冬夜的寒风,吹得人一个透心凉。

    坐了好一会,宋枝开始觉得冷了,忍不住往冰琴去的地方望,之前碰见二皇子是在邕王府,在邕王府里叫不到人帮忙,难道在宫中也喊不来一个宫人吗?

    这时,萧煜傑道:“看样子你的宫婢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这里风大,吹得容易着凉。前面有处小亭,不如我送你去那处等?”

    “不用了,妾身的宫婢回来若是寻不到人,怕是要着急,妾身在此处等便是了。”宋枝婉拒。

    “上次我在王府晕倒,若非你施以援手,想必今日我不会好好的在此处。今日你遇到困难,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冻而不管?”萧煜傑挽了挽袖子,做出一副一定要帮忙的样子,“就当是我偿还你的恩情,自然你的恩情不止这一点。”

    “多谢二皇子,真的不必了。”宋枝再推辞。

    “论辈分,你是我的嫂子,难道做小叔子的忍心看嫂子在寒风里吹生病了?”萧煜傑道:“至于什么男女大防,这种时候还讲究那些作甚?”

    “不,我,我——”宋枝一下悬空,被二皇子懒腰抱了起来。

    人家一番好意,她怎好忸怩作态,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道一声:“多谢二皇子。”

    “你可是我的恩人,无须这般客气。”二皇子萧煜傑正要移步,忽闻侧方传来冰琴一声喊,“太子殿下!”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太子萧煜珩齐步走来,俊颜结满了寒冰,眸光深沉,与平时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很是大相径庭。

    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宋枝不自禁挪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宫婢冰琴着急忙慌地追了上来,“奉仪。”她目光直直的,好似在说:这,这——这可使不得!

    宋枝挣扎想下来,二皇子抱着她的手却一点都未松开,眉头反而微微蹙起,“小枝,你的脚受了伤,不可再伤着了。”

    二皇子转而又道:“太子,您事务繁忙,照顾人这样的小事,就交给皇弟我吧。”

    萧煜珩却看也不看二皇子,只望着宋枝,低声询问:“很痛吗?孤已命人去请太医,我送你回云光楼。”

    话落,萧煜珩上前一步,伸手来抱,二皇子欲抵抗,不欲将宋枝给萧煜珩,萧煜珩二话不说,直接一个暗劲击在二皇子右手胳膊肘上,二皇子右手臂膀顿时失力,抱不住宋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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