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蹑手蹑脚,怕吵醒了冰琴。

    然回到合上门一转身,却是被屋里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

    萧煜珩只穿了中衣,卸去了华丽繁复的外衣,这样让他看着没有平时那样难以接近。

    萧煜珩:“孤住的院子不知怎的跑进了几只老鼠,夜深天太黑抓不住,山庄又正巧碰上修整屋子,没有多的房间,柴恪便将孤安排到你这处来了。”

    大有一副不是孤要来的,是柴格的安排,他不得不来。

    宋枝心想:那还真是巧了!怎么刚好就进了老鼠,还碰上了屋子修整?

    “宋奉仪是不欢迎孤吗?”萧煜珩看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又听她那么敞开了在心里说话,于是倒打一耙,还揪她小辫子,“夜这样深了,你不歇息,反倒是刚从外面回来,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宋枝自是不好拿捏的,“妾身怎么会不欢迎殿下呢?殿下可莫要冤枉妾身,至于夜深为何还未歇下,不过是初来乍到此处,见外面花灯如此明亮,一时好奇去逛了逛,妾身还真遇见了人。”

    “何人?”萧煜珩一下脱口而出,莫不是萧煜傑那厮?

    “这是妾身的私事,就不方便与殿下您说了。”宋枝道:“夜深了,殿下还是快快歇息吧。”

    宋枝去抱了一床被褥,放到了一旁的小榻上,预备着睡小榻之上,她又道:“殿下,这里的床榻太小,恐屈着殿下您,妾身自愿睡小榻上,望您睡得舒适些。”

    若萧煜珩不会读心之术,他恐怕要被她这话气死,但听着她心里说:遇见了何人?自然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啊!待美人还不知怜香惜玉,将人那样一番折腾,好狠的心肠。

    宋枝心里想完,把被子一铺,就躺在小榻上,闭眼睡觉,连外衣都不带解的。

    然萧煜珩没有动静,突然道:“你不必为了孤委屈自己,你去床上歇息,孤睡榻上便是。”

    宋枝睁开眼睛,踢了踢被子,伸了伸腿,“殿下您看,这小榻就只有这么长,妾身睡刚刚好,您睡的话,着实小了。没事的,妾身就睡此处,妾身皮糙肉厚的,睡哪里都能睡着。”

    “嗯。”萧煜珩应着,转身走到床边,躺下歇息。

    屋子里的灯没有灭,照得通亮,宋枝眼睛闭了又睁,太亮了,她睡不着。

    明明该是最后一个上床的人熄灯的,算了,谁让对方是太子殿下,天生习惯被人伺候,她小心翼翼起身,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往床边的小桌子走去。

    宋枝猫着腰将防火的罩子搬起来,正预备将蜡烛吹灭,忽然萧煜珩侧首向她看来,眼神中有一种好像她在谋划什么的意味。

    “我灭灯!”宋枝连忙解释,“太亮了,我会睡不着。”

    说罢,呼地一下吹灭了的灯,她一个大步跳开了床,离得远远的,赶紧躺到了自己的小榻上。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什么企图!”宋枝在心里大声道。

    房间就那么大,床和小榻的距离没有超过三尺,宋枝在心里说的话,全被萧煜珩听见了。

    没有企图吗?从前可不是这样,可想到从前,只有模糊的、大概得记忆,他从来不曾注意到她,甚至有意疏远她。他所记得的,似乎都是她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样子。

    为何突然保持距离?

    夜半三更,萧煜珩还未睡着,抬手撩起一丝纱帐,幽暗中,他看见在小榻上睡得正香的宋枝翻了个身,连人带被子咚地一下翻到了地上去。

    “……”

    “恩?怎么睡到地上来了?”宋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起身来,手软脚软地往床的位置走去,拉开纱帐,将被子掀起了来,自然地往床上一躺,手还习惯性地往身旁人的胸膛上一放,这样看像依偎着人睡觉。

    等等,宋枝身体猛地一僵,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不是在十里村,床上躺着的人不是青山,而是太子。

    头顶的呼吸声,听着并不像是睡着的节奏。

    她的手像是被荆棘刺到一样,迅速地收回了,人往后一退,直接退到滚下床,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煜珩长臂一伸,将她拽了回去,一声闷响,宋枝的脸颊撞上了他的胸膛,坚硬得触感,很熟悉,温暖的被褥中,那淡淡的龙涎香,让宋枝的思绪很快从过去抽离出来。

    青山早就不存在了。

    萧煜珩听见了,他听见了宋枝的心声,他虽然没有了青山的那一段记忆,可他是青山,青山即是他,这有何区别?

    “太子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宋枝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只是有些睡迷糊了,妾身这就回小榻上去。”

    她欲起身,然萧煜珩的手并未放开,他反而往床的里面挪了挪,道:“天马上就要亮了,就睡在此处吧。”

    这床很大,两人中间隔开了一条“河”,互相不触及。

    宋枝客气道:“多谢殿下。”她挪了下身体躺平,又往外挪了挪,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宽了。

    “在十里村的孤——青山是什么样的?”萧煜珩问。

    青山是什么模样的?

    那些关于青山的记忆,在宋枝的脑海中飞速地划过,他少言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蹙眉地样子、他为自己赢得花灯的样子、他吃饭穿衣的样子、他在地里认真劳作的样子、他在烛火下教自己写字的样子……

    夜色中,宋枝躺在床上手脚僵硬,她冷冷地道出一句:“不记得了。”

    “是吗?”萧煜珩轻笑一声,“一个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亦不知该往何处去的人,想必是惶惶不可终日,既懦弱又胆怯,在与不在,也不重要。”

    宋枝转头,在黑暗中狠狠地瞪了萧煜珩一眼,心里很生气,就算同是一个人,他亦没有资格批判青山。

    青山才不懦弱,更不胆怯,他很重要,比你这个太子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很多很多倍,太子又如何?你永远比不上青山。

    宋枝的眼圈红了,她侧过身去,背对着萧煜珩,眼泪悄悄地滑落了下来。

    听着宋枝心里的话,萧煜珩沉默了,他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关于青山的记忆,可是真的一点都没有。

    “抱歉,孤不该说这些话。”萧煜珩低头致歉,他是故意说那些话,想看宋枝的反应,未曾想倒惹她哭了。

    然宋枝却是用力地拽了下被子,抢了半边身子的被子,她头一挪,睡得更远了。

    -

    “殿下,《汴京朝闻》已经以汴京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拓展开来了,用不了多久,《汴京朝闻》将成为全晋朝人的读物,它将拥有一切思想上的先驱性和引导性,所有的一切都在殿下您的掌握之中。”柴恪向太子萧煜珩汇报道。

    他们二人并排走在庭院之中,所有随从都远远地跟着。

    萧煜珩道:“柴恪,你做的很好,《汴京朝闻》拓展的速度比孤预计得要更快,也比孤设想的要完善许多。”

    柴恪道:“这还得归功于那位薄公子,若非她写的一份关于《汴京朝闻》的详细构架,一切不会进行得这样顺利。”

    “可知他是什么身份?”

    “我去调查过,但并不能堪破,他行踪不定,又十分隐蔽,便是每回来交稿的接头人也是戴着斗笠而来。我亦派人追踪过他,但每一回都跟丢了。”

    柴恪在猜测薄公子的身份,“他身份定然不简单,也极有可能我们认识他,因而他才隐瞒身份……”

    萧煜珩的注意力却被花丛之中,那三两只小猫给吸引去了,只见小猫在花丛里打架,抱在一起滚来滚去,用小小的爪子挠对方,又是炸毛哈气装作很凶的样子,玩得是不亦乐乎。

    “今早上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山庄的管家给我送来了一封信,竟是薄公子写的一封引荐信,想将山庄里的一名婢女引荐去《汴京朝闻》做编纂……”柴恪说着,发现太子没有听自己说话,于是顺着视线望去,看到了花丛里嬉戏的小猫,不由挑了挑眉梢,还记得昨日宋奉仪与二皇子便在这庭院中逗猫。

    “既然是薄公子引荐的,答应便是。”萧煜珩说着走到花丛旁,那些小猫亲人得厉害,也不闪躲,见着人上前,还主动粘了上来,他伸手提拎起那只胖乎乎的小橘猫,道:“可否赠两只幼猫给孤?”

    柴恪笑道:“殿下您何时喜欢猫了?”

    他与太子殿下从小一块长大,知道殿下一向不喜这些小狗小猫什么的,觉得没什么灵性,养过的动物唯有马厩里的马匹。

    萧煜珩不回答,目光在小猫里搜寻了一下,又提拎了一只纯白的小猫崽,拢在怀里抱走,“孤先领走了,裕丰,替孤赠一笔银子给猫的主人。”

    “是,太子殿下。”韩将军领命。

    猫抱在怀中,萧煜珩径直去了临溪阁,却没有见到他要送礼的人。

    “回太子殿下,”面前宋枝的贴身婢女冰琴战战兢兢道:“奉仪说想独自去散散步,让奴婢不要跟着,奴婢也不知奉仪去了何处。”

    抱着两只小猫的太子殿下,犹如一副精美名画,看一眼惊艳,再看一眼赞叹,偷偷地看了再看。

    这婢女胆子着实不小,韩裕丰板着一张铁青的脸,吓得冰琴立即垂下头去,不敢再造次。

    “裕丰,”太子将猫递给了韩将军,接着道:“这两只猫是孤带给宋奉仪解闷的,好生照看着。”

    “是,奴婢遵命。”冰琴连忙应着。

    -

    山林之间,小溪流自上而下流,草长莺飞,鸟儿啾啾。

    宋枝是散步至此处的,未曾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了二皇子萧煜傑。

    他蹲在涓涓流水的溪流旁,将一朵又一朵地纸做的花灯放到流水中,让花灯顺着流水而下。

    宋枝走近了,听见他轻声低语,“虽然孩儿已经记不清您的样子,但孩儿时常思念您,您什么时候有空,记得来孩儿的梦里来看一看孩儿。若您已经再转世为人,那便算了,孩儿希望您来世投到一户好人家里,然后长命百岁的活着——”

    萧煜傑突然转头,脸上绽放了笑容,“是你啊,宋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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