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姜反应极快地转身,避开落下的刀锋,杀手刀没有砍中她,刀口砸进马车辕座上,她快速取下挂在车壁上的马鞭子,鞭落车顶两个人。

    跳下来的杀手正要起刀,她一脚踩住刀面,一脚将人踢进马车内,桃夭从前头返回来,跃上马车,一剑杀死车厢里的人,接着翻身跳上马车顶,对付后面的偷袭。

    沈令姜瞥见旁边的打斗,踢飞脚下的大刀,直接命中苏克身后那人的脖颈。

    苏克回头瞟了眼,冲她扬眉,“好脚!”

    “上车。”她蹲下执起缰绳,朝前喊:“砍断!”

    打在最前头的黄茂彩心领神会,抬刀格挡的同时下腰膝滑出去,扬起刀口从底往上砍向拒马索,缉察司的佩刀乃精铁炼制,刀锋凌厉无比,一刀便砍断锁链。

    四五十人全死这里的话,麻烦不小,沈令姜不想就在这里引人注目,她不耐烦地喊一声:“走了!”

    桃夭自车顶翻下,杨岁踢了一脚杀手,匆忙爬上马车,“等等我!”

    一匹马已被砍伤,蒋伯相自后边跳马车,单手扶着车壁,黄茂彩跳上余下那匹马,负责断后。

    马车一路冲出去,疾驰数里,直至彻底甩开那群杀手,最后走到一条浅河边缓缓停下。

    杨岁立即跳下去,回头张望,没多久看见黄茂彩策马跟上来,挥手喊:“彩哥!”

    洗了手,看一眼裙摆上的血渍,沈令姜微微皱眉起身,见黄茂彩肩膀上被划了一刀,叫桃夭拿出止血药,“先止血,再走一个时辰就到夷岚了。”

    黄茂彩恭敬道:“小伤而已,姑娘无需担心,属下最后看了眼,大概剩下二十人。”

    她思索了一下,“死了二十几人,就算是江湖仇杀官府也会查。”

    苏克洗完自己的刀走过来,悠然地说:“已经出了文沛县,就算县衙收到消息立刻叫人追查,也追不到咱们了。”

    她看了眼马车,上面还插着数支箭,到处是刀痕,“回去请徐大人来喝茶。”

    苏克见她这副嚣张的小模样,笑出声:“怎么不亲自送茶到衙门。”

    唔,是个好主意。

    沈令姜微微勾唇,“那就辛苦苏三公子上门一趟了。”

    苏克显然不是很想,“……不好吧。”

    “必须去啊,那些人是三公子你招来的呢。”

    苏克:“……”

    再次启程,蒋伯相骑马,黄茂彩驾车,外头坐不下三个人,苏克相当自然地跟在沈令姜后面,钻进马车内坐。

    她瞄一眼苏克的右手,开口:“我这里只有止血伤药,三公子得忍一下了。”

    苏克心说他自小练体,四肢如铁一般,砸那下跟蚂蚁叮一样,算什么伤势。但一听到她的话,先前还握拳自如的右手,这会儿微微抖起来,缓缓说:“没关系,小伤。”

    看那手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有些无语,“那些人之前消失,今天突然又出现,甚至想要取你性命,三公子往后可得注意安全了。”

    苏克无所畏惧,“我命就在这儿,随时等他们来取。”

    接下来的行程不再有意外,一个时辰后回到夷岚城,马车进了城,苏克立即叫停,与她道别:“我先去找仲宽,沈姑娘回见。”

    黄茂彩瞥见城门口的一个士兵从旁边溜过去,朝着衙门的方向跑,他回头禀报。

    沈令姜目送远去的人,放下车帘,不甚在意道:“知道了。”

    苏克从打铁铺子里把仲宽捞出来,打量他一身,主子游山玩水,侍卫一边打铁挣钱,一边探消息,这么忠诚的手下哪里找。

    苏克甚是感动,“这几天挣钱,辛苦我仲哥了。”

    仲宽对自己主子这副“有事仲哥,无事仲宽”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把这两天探听到的消息告知:“那条香马街废了十年,从前是黑市,官府起初不管,一家做人皮买卖的店被血洗后,官府就立马对黑市进行清洗,没有什么问题了。”

    苏克心里已经隐约有猜测,听到这消息,暗道果然如此。

    走到半路,看向前方拐去县衙的路口,他停下来,对仲宽说:“你再去查查那帮杀手,先去文沛县,盯下官府动静。”

    假若敏阳侯府陷害他,该是把这招留到后面拿捏大哥,不会就此要他性命,而且今天的阵仗看起来,不单单是针对他。

    冲着自己,又连带沈令姜一起算计进去,他怀疑这帮杀手背后另有其人。

    不对,倘若背后不是敏阳侯府,那为什么要屠灭叶家?

    莫非今天出现的杀手,跟杀叶家人的杀手,其实是两波人?

    苏克忽的有点愁,这一遭事儿真多。

    是夜。

    树梢上的叶子沙沙作响,晚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房中,即便穿得不少,也仍有些许冷意刺入肌骨。

    沈令姜回来之后不曾吃东西,桃夭从厨房里盛了碗汤面进来,放到桌上,去把窗户合上,劝姑娘早些休息,“家里人手少,阿彩他们都在外头守着。”

    派出的察子都未回,沈宅里没有其他仆从护院,加上看家的老管家,拢共就九个人。

    这座二进的宅院在这条街上略有分量,只是屋里头常年空置,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给人惦记,所以人不在的时候还好,她一回来住上那么几日,就会招来几个胆大的小贼。

    平时桃夭也不在意,但有今天路上的情形,她不免多了些谨慎,除了黄茂彩几个在外头守候之外,她们四人也随侍在侧。

    沈令姜不喜太多人贴身伺候,就说:“不用一起守,让银霜她们回自己屋里吧,你在这儿陪我就好。”

    看完一些信件,收拾完东西,她准备就寝,也没有胃口再吃东西,“面不吃了。”

    起身时就听见外面的动静,黄茂彩拔刀呵斥,不知道又是哪个虎胆小贼。

    “白天刚分别,彩兄弟又不认得我啦?”

    蒋伯相闻声赶过来,瞧见苏克手上拎着东西趴在墙上,一副小偷的模样,嘴角微抽,“三公子你这是……”

    苏克趴在墙头,看着快要抵到他下巴的刀,笑嘻嘻地说:“我串门啊。”

    “深夜串门,大门不走非要爬墙,三公子的行径不免叫人怀疑。”

    苏克看见沈令姜出现,立即扬起一只手,手上拎的东西晃来晃去,“沈姑娘晚上好!”说着,他不顾下边的刀,翻身一跳越过黄茂彩,眨眼就跑到沈令姜面前。

    “有事?”

    “有事儿,我已告知官府近来流寇诸多,叫他们好生戒备。”

    她示意黄茂彩他们退下,“为这点事情,三公子有必要大晚上赶过来吗?”

    苏克道:“离得近就想走动走动。”

    把手上的东西放到石桌上,顺手打开,招呼她过来坐下,主客颠倒。

    又是荷叶鸡。

    苏克掏出两把小刀,三两下就把一只整鸡骨肉分离,能看出刀功不错,每块肉都是大小均匀且适合一口咬。

    “这家荷叶鸡我偶然发现的,很好吃,你上次没尝到,我今晚路过那儿又买一份。”他用小刀叉了块最嫩的腿肉,递到她眼前,“尝尝?”盛着期待。

    沈令姜原本不饿,蒸鸡鲜香伴随着荷叶香气扑入鼻中,轻易又勾起她味蕾,定定看了下刀上的肉,她伸手接过。

    “当心刀,好吃吗?”

    她嚼了两下就咽,“还不错。”

    “慢点咽。”苏克唇边露笑,也拿另一把刀,和她一块吃。

    桃夭见此,转身回去拿了茶水出来,给二人解腻。

    两个人大晚上就在院子里分食一只鸡,苏克能明显感觉到,她似乎对自己越来越放纵。

    心头又有点痒了。

    吃完鸡,见这人没别的东西可以讲,沈令姜喝口茶,示意他可以走了。

    于是苏克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一个纵身跳到墙头,正要下去,望见夜空上的月亮。

    没到十五,它今晚出奇的圆。

    此时,苏克心里的念头难以抑制,他坐在墙头上看着沈令姜远去,突然张口喊:“沈姑娘,你有小名吗?”

    静谧的夜晚里,他的喊声极其响亮。

    沈令姜顿住脚步,站在原地转身,她看着墙头上的人,心里升起烦躁,“问这个做什么?”

    苏克这时笑意盛放,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朝气蓬勃,“叫姑娘太生分,我想换个称呼。”

    “倘若没有,我叫你令姜可好?”

    她抿嘴不答。

    墙头上的人刻意停顿一下,再愉悦地说:“我在盛都混账那么久,你都知道的,不论在人前装模作样,还是不记形象当混球,都是假的。现在、往后,我想和你坦诚,我想,让你看见最真实的苏克。”

    沈令姜瞳孔微张,仿若吃惊。

    苏克跨了半个院子与她对视,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他继续喊:“初见你那时,我用心险恶刺探你;现在,我仍用心险恶,讨你芳心!”

    沈令姜:“……”

    墙角、墙头上蹲守的几人:“……”

    旁边伺候的桃夭几人:“……”

    突然,杨岁一不留神从墙头上掉下去,其余人反应过来,立刻隐身遁走。

    桃夭瞪着苏克,“他在人家墙头那么喊……”

    这个时辰周遭安静,谁会听不见!

    “登徒子!”

    银霜一把拉住桃夭,同白芷红烟一起把她劝走。

    沈令姜定定地看着坐在墙头上的人。

    想不到他这么直白,连最初的心思也抖搂出来,半点不遮掩。

    此人此时的心思,这顿月下剖白,令人心生疑窦,沈令姜不想理会的,却越发烦躁,心中的邪火好像越来越多,她隐隐明白,这段时日的烦躁从何而来。

    竟是这个人的原因。

    巧言令色。

    沈令姜眉眼陡凶,目光泛冷,没有回复一句,转身即走。

    留下那人独自在黑夜中凌乱。

    “……生气了?”苏克自问,他说的哪个字惹她生气了么?

    还是……最后的表白惹恼了她?

    望着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苏克有点点失落感,仅一点点,更多是放松,他闷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讨她欢心了。

    想到这里,苏克粲然一笑,利落跳墙离开。

    桃夭跟在姑娘身边,不放心地念叨:“坏家伙!他也知道自己用心险恶,想不到姓苏的脸皮这么厚,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他近姑娘身边!”

    沈令姜沉默回到房中,坐了会儿才开口:“该睡了。”

    桃夭连忙道:“那姑娘好生歇息。”她有些摸不懂姑娘此刻的心情,既没有生气,又不似愉悦。

    沈令姜躺进柔软的被褥里,闭上眼,脑海里生出一幕幕影像,皆是苏克与她交锋的种种,她惊悚地发现,每一幕印象都清晰至极,清晰到令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骤然睁开双眼,望着漆黑的床幔,心跳加快,久久难安。最后,不知想了些什么,在夜深人静里轻轻叹一口气,重新阖眸。

    本以为跟在文沛县那晚一样,要失眠到天亮,岂料过了半盏茶的时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带着一堆躁闷的心绪入梦,反倒睡个好觉……

    翌日。

    桃夭早早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饭,她耳力练佳,昨晚睡在耳房里,似乎听见姑娘的叹气声,想来都是那苏克影响,又想起在文沛县时,他追问自己姑娘的饮食爱好,原来早就没安好心,桃夭更不待见此人。

    忙活完出来碰上杨岁,傻小子一脸兴奋过来通知她:“桃夭姐姐,苏哥又来了。”

    桃夭没好气:“谁也不准放他进来!”

    “得令!”杨岁又欢天喜地蹦出去。

    苏克看着黄茂彩一大早一副暮气沉沉的脸色,笑起来,也不走,就跟着一块儿杵在门口,好心情地同对方闲聊,“其他人都不在,人手不足吧,彩兄招不招护院?”

    “你看我怎么样?看家护院、打架斗殴我都在行,不用太贵,每月一两,在家包餐就行,”

    黄茂彩面色冷峻,“抱歉三公子,暂时不缺人手。”

    “那打杂跑腿的呢?这个我也可以。”

    “不缺。”

    “好吧。”苏克点头,状似无奈地叹气,又道:“那彩兄弟再借我点钱?”

    黄茂彩:“……”

    苏克也不想到处欠债,没办法,谁叫他此次出都大哥把他的银两扣下大半,一下子从风流贵公子云游江湖,变成穷鬼流浪天涯,人生何其艰难。

    幸好途中有佳遇,既然不给进门,那就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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