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酒气味儿的贼。”

    “哪儿有酒气?”苏克松开手,手臂举到鼻子下左右闻了闻,“我昨晚都洗干净……好哇你这姑娘。”

    苏克轻轻掐住这嫩白的小脸,手指头肆无忌惮地揉搓抚摸,光滑的皮肤让他渐渐心猿意马。

    沈令姜见那双眼睛变暗沉,就知道这厮心又野了,赶紧打掉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把人挥开,“别挡光。”

    早知道刚才当贼的时候就果断下手,苏克揉搓手指这么想着。

    “做什么,绣花?”这才发现她在绣东西。

    “手帕。”沈令姜说着,手上不停。

    苏克见状不再不打扰,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针一线小心动作,见惯了她随手用剑杀人的模样,突然见到这么恬静的一面,苏克一时间有些看呆。

    最后几针绣完,沈令姜才发现身旁的人安静了许久,抬起头看着他,“干嘛呢?”

    “绣好了?”苏克不待她回答,就上手夺过来,满眼笑意,“嗯,鸳鸯,给我绣的?”

    “脸皮不错。”

    “不是给我那给谁,给哪个野男人?”

    “野男人?”沈令姜轻哼,“嗯,是野男人。”

    “我地位不保呀。”

    “呵,旧人总要给新人挪位。”

    苏克眉头一拧,“敢来新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灭一双。”

    沈令姜挑眉,笑而不语。

    苏克看见她这样子,原本玩闹的心,开始变焦躁,他咬牙瞪她,威胁:“不许给我找野男人,半个都不行!知道了吗?”

    “怎么不回答我?”

    “好令姜,求求你,心疼心疼我。”

    沈令姜忍不住笑了一声,把手帕拿过来端详,仔细查看没有出错的针眼,又塞回他手上,“我练女红绣着玩的。”

    得了回答,苏克立改那副委屈模样,得意洋洋地把手帕揣进衣襟里。

    沈令姜看他这收藏利落的动作,“给个评价,绣得如何?”

    “嗯?”苏克眨了眨眼睛,说:“怎么突然想练女红,我以为你拿针练靶子呢。”

    “苏惊澜。”

    苏克失笑,逗弄撑不过两句,“好看,怎么会不好看?比宫中绣女绣得还要漂亮,我喜欢你绣的。”

    “油腔滑调。”

    “是肺腑之言。”

    沈令姜伸指,点在他胸口,“我不信,不如你剖开肺让我瞧瞧?”

    “嘶,要我命呢。”

    “给吗?”

    “给啊。”苏克捉住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往上摸,大手包裹住她整只手,“不过,要等咱们成亲以后,我们洞房花烛,我躺在你身边,你想剖哪里剖哪里,好不好。”

    沈令姜抽出手,“苏惊澜,你可真是……”

    “好儿郎,我知道,最佳夫婿人选。”

    “可真是没见过,脸皮子这么厚的人。”

    “多谢夸奖。”

    沈令姜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失笑。

    这时桃夭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走进来,是缉察司传来的消息。

    沈令姜看完说:“昨晚的事情,陛下下令全城缉拿凶犯。”

    燮王遇刺断掌,宣帝震怒,下令命绣衣卫、缉察司、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马出动,彻查全城。

    昨晚伤害燮王的那个人已当场死亡,宣帝下此令,证明他认为此事绝非意外,还有共犯。

    苏克也认为这事情肯定不是意外,他想起昨天死的那个人,认为是戎敌。

    沈令姜想的不止这些,她觉得这像是内阁一派的人,故意做的栽赃,燮王要立为太子,内阁不满,所以暗下派人下手,再栽赃给戎敌?

    可昨晚绣衣卫还发现与薛科有关,薛科那糊涂东西,不可能会跟刺杀燮王的凶犯勾搭在一起,这事情跟薛元墉一定没有关系。

    “莫非真是戎敌人?”

    苏克皱眉,“盛都有这么多戎敌潜藏?”

    “苏大哥还查到哪些眉目?”

    苏克听到这声苏大哥,先是眉毛上扬,然后摇摇头说没有结果。

    沈令姜不由得感到莫名,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究竟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只有太子之位。”

    是啊,太子,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下手?

    在这个时候下手,像是给人以为燮王立太子板上钉钉,逼七皇子一派的人激进行动,但薛元墉他们人不可能这么傻,这个时候干这样的事情,简直引火烧身。

    原先封王一事,她以为七皇子势必要被敏阳侯府的人陷害,谁料反倒是燮王出事,燮王这一断掌,算彻底断送了皇后跟敏阳侯的希望,不知道敏阳侯府眼下是什么情形。

    沈令姜想到这里,立刻叫桃夭去盯着侯府动静。

    这两天内全城动荡,所有官兵出动捉拿刺客凶犯,闹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连倒在病榻的宣帝,都气得摔了不下十次奏折,敏阳侯府也是相当生气,天天在朝堂上跟内阁干架。

    蔺家父子除了生气干架,找凶犯,再没有别的动静,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不像是她印象里蔺家人会干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在路上碰见蔺千仁,看见他那副苍老的样子,沈令姜忽然觉得,莫不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又经燮王一事,蔺家已经不复往日神气,真的折腾不了了?

    燮王被废手,文武百官都在等待,皇帝召回册封南安王的圣旨,结果等到就藩之期到达,也不见宣帝有任何动静,不可避免有诸多非议。

    直至就蕃前,宣帝突然下旨,册立四皇子殷承德为太子,并由太子主持南安王就藩事宜,众臣这才想起来,宫中还有一位皇子。

    四皇子生母是浣衣局的宫女,因一次意外被宣帝宠幸,怀上龙胎,难产生下皇子后立刻血崩而亡。

    宣帝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不曾有喜爱,把他扔给一个未生育的妃子抚养,后来那妃子病薨,就任由宫女抚养,宣帝不管不问,如同遗忘一般,朝臣们自然也想不起来这位皇子的存在。

    这么多年,四皇子一直弃养在深宫之中,唯一一次出现在人前,就是今年初的亲耕礼上,那次燮王出糗,七皇子落水,频频意外,唯独四皇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丝毫错漏,甚至在个别官员眼里留下几分好印象。

    眼下圣旨一出,不仅引起群臣猜测,竟也叫部分大臣们安下心,比起身后有庞大世家威胁的燮王,和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皇子,这个没有任何派系干系的四皇子,更叫人容易接受。

    尤其是在看他主持南安王就藩礼时,见他主持得有条不紊,七皇子未及冠,暂不行冠礼,封王礼去掉一半礼制,却又很周全,一点不显得轻慢。太子举止得体,办事干练,桩桩件件合乎礼仪,没有出现半点错漏。

    一个不得宠被人遗忘多年的皇子,言谈举止,亲持大礼,竟做得比名师教导的燮王还要漂亮,叫人意外又惊喜。

    沈令姜望着人群中央那个衣着华丽,温文尔雅的四皇子,心间划过一丝讶异。

    由宫女生,宫女养,不受宠,不见人,跟在冷宫长大没什么区别,从前也没听阿翁提过这个四皇子只言片语,可想而知他以前在宫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此,却养出这般模样,她实在惊讶。

    皇帝此番立太子,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筹谋已久,而且皇后跟敏阳侯府那边竟也没有任何异样动作,内阁几个老臣满面笑容,这一副皆大欢喜的局面,实在是越看越诡异。

    沈令姜盯了一阵,就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祭祀结束后,准备启程就藩,刘胆跟着南安王队伍一并南下,沈令姜在宫门处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阿翁。

    自从调任圣旨下达,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阿翁,今天这一面竟是临别,沈令姜难受,下马车快步走去。

    走近后,看见刘胆憔悴的脸色,沈令姜顿住,明明每次询问王衣,都说阿翁身体康健的,为何今日脸色这么差?

    “阿翁,你身体?”

    刘胆咳嗽几声,“受凉而已,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沈令姜自从被刘胆带到盛都以后,就把刘胆当做真正的父亲,父女俩在这锦绣阴诡皇城里相依为命,此次一去,相隔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

    一想到这里,她就难受,“阿翁,我想跟你一起去南境,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现在不行。”刘胆轻抚女儿的头发,抬眼瞥见苏克正朝这边走来,他笑起来,慈蔼地说:“等你跟苏克成婚以后,多得是机会来看我。”

    “可是……”

    “婚期定在来年二月,春日风光好,届时我亲自送我女儿出嫁。”

    “明年?”

    “唔,还有大半年呢。我会暗中安排人保护你,放心吧,有什么事情差人送信给我,知道吗?”

    沈令姜点点头,轻声答:“我知道了。”

    “我走后,督公府恐怕没办法再住,我已经买了一座宅子,就在汀澜巷,离苏府不远,隔着一条街。”

    沈令姜鼻尖忍不住酸涩,继续点头,“嗯。”

    苏克走到二人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牵起沈令姜的手,“晚辈前来与督公辞行。”

    刘胆看着他,收敛笑容,沉声说:“以后你若对姜儿有半点差池,就算你是镇北侯的儿子,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克承诺:“督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令姜受一点委屈,不管是什么人。”他握紧沈令姜的手,和她十指交握,深情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她是我心坎儿上的宝贝。”

    沈令姜听到这话,忍不住染红了耳朵,刘胆看到女儿的模样,心里终于放松。

    “该启程了,回去吧,带她回去。”

    苏克点头,牵着沈令姜后退,刘胆最后看一眼身后的皇宫大门,头也不回地坐上后头的马车。

    等南安王仪仗出了城门,苏克陪在沈令姜身边,站在城墙上,目送仪仗远去。

    “阿翁走了。”

    “嗯。”

    沈令姜轻轻地说:“阿翁带我来盛都,他走了。”

    “你也会离开的。”苏克低头看着她,目光里皆是温柔,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笑着:“不久之后,你会去到另一片天地,我陪着你啊。”

    “你再说一次。”沈令姜第一次示弱,期盼地望进他眼底。

    苏克一字一句,坚定又温柔地说:“我陪着你,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永远都陪着你。”

    沈令姜抬起双手,环绕着他脖子,主动靠入他胸膛,秋水一样澄澈的眸子望着他,波光潋滟,情意绵绵,“说好了。”

    简直要命。

    苏克将她拥入怀中,手劲忍不住加重,又怕勒疼了她。

    沈令姜灿然一笑,两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脖子,再慢慢往下压,苏克顺势低头,衔住送上来的香唇。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

    “光天化日。”

    “最宜放肆。”

    呢喃一样的对话没入唇舌间密吻里,光天化日,情人嬉笑亲昵,无所顾忌。

    檐下几只绿毛鸟儿纷纷扭头,扑簌着翅膀飞走,仿佛被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弄得害羞跑了。

    半晌后,勒着的手才渐渐放松,沈令姜得到喘息,两眼汪汪地瞪着苏克,“勒死我你就没有新娘子了。”

    “新娘子?”苏克被这三个字取悦到,动作轻轻地捋着她秀发,“原来沈姑娘这么急着嫁我呢。”

    “是啊,好急。”

    “这可怎么办?可不能让我的新娘子等着急了,得赶紧备好聘礼请期。”

    沈令姜浅笑着:“我阿翁说了,婚期定在明年二月。”

    “要明年?”苏克愣了下,而后眉头皱得老高,“不行,太久了!我回去跟大哥说说。”

    “嗯?原来三公子这么急着娶我呢。”

    “再不快点,煮熟的鸭子飞了怎么办。”越想越不痛快,苏克立马把人拉走,“心肝儿,跟我回家去。”

    沈令姜顿了顿,手指使力抠他掌心,“你说什么?”

    “刚才当着你阿翁说的,你就是我心肝儿宝贝。”

    沈令姜回头,再望一眼远处的人影点子,唇边泛起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下了城墙遇上太子的马车,车门敞开,能清楚地看见坐在马车里头的人,太子殷承德跟宋仕昭。

    对方也看见了沈令姜跟苏克,停下交谈声,笑着看他们俩,俩人上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殷承德笑了笑,温和地说免礼。目光直白地打量两个人。

    这目光虽直白,却不凌厉,仿佛是好奇一般,沈令姜也是第一次接近这位四皇子,哦是太子。

    对方打量她的同时,她也暗地揣摩对方,太子举止沉稳,气质雍容,周身尽显贵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受尽冷落的皇子,真是怪奇的。

    殷承德先是看着苏克,再看沈令姜,最后笑着开口:“孤从前也知道刘督公有个女儿,但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沈姑娘果然出水芙蓉。”

    沈令姜垂首回答:“太子谬赞。”

    殷承德又看向苏克,“孤见过惊澜,在宫中。”

    苏克说:“是我眼拙,没能及时向殿下问安,还请殿下责罚。”

    “孤躲在暗处,自然没人看见。”殷承德摆摆手,半点不在意,“惊澜行事飒爽,孤甚为喜欢。”

    他这么自然地说起自己从前的处境,苏克不免有些意外,唇角勾起,“能得太子殿下赏识,是我的荣幸。”

    殷承德笑起来,特意相识的目的已达到,便开口说不打扰他们俩,沈令姜跟苏克一起躬身送他。

    目送马车离开,沈令姜淡淡道:“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深藏不露。”

    苏克眉头一动,“你怀疑?”

    沈令姜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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