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晚的晚饭是我做的,买菜也是我们俩一起去的。”

    “算了算了,来看看吧,”边歌拿开倒扣着的碗,里面是一个水煮蛋,不过加了各种药材,煮出来的颜色偏酱红色,还透露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郁栖川看着脸色有些畏惧。

    “怎么了?你吃一下,很好吃的,我娘亲以前经常给我煮。别看这颜色不太好,虽然颜色不太好看,但对身体很好。我们这里过生辰都会吃一个水煮蛋,吃个蛋,脱个难,寓意吉祥如意,平安顺遂。这个是给你补上生辰。”

    边歌将水煮蛋推到郁栖川面前。

    郁栖川以往过生辰从来没有吃过水煮蛋,只是在草原随便烤制一些酒肉庆祝即可,他剥开水煮蛋,里面倒是白嫩美味,他没有着急着吃,而是分了一半送到边歌面前:“给,公子一起吃。”

    “好。”边歌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半,咬了一口,随后说起了今日在城中遇到的事情,“对了,我今日在飞仙楼遇到了斛律霰。”

    “斛律霰?他怎么可能在抚冥镇里?”郁栖川有些惊讶。

    “阿史那贤说的,你跟我说说这个人呗?”

    郁栖川垂下眼睛,显得有些失落:“你不是已经见到他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我见到……我只是见到他这个人而已,我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边歌似乎在对方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你……跟他不会有什么过节吧?”

    “没有,斛律氏部落是支持我的。”

    “那你干嘛不跟我说说他啊?我对这个人还是很好奇的。”

    郁栖川不大情愿地说起了他知道的一些事:“斛律霰原来是继承斛律氏部落的首要继承人,但是他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放弃了继承斛律氏部落,让给了他弟弟斛律桑洛。他原来是柔然战神,阿史那贤应该跟你说了吧?”

    “嗯,说了,还有没有别的?”

    “自从他离开柔然王庭,回到斛律氏的领地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听说他在草原上放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还挺惬意的。每年只有柔然王庭举行联合会议的时候,他才跟着斛律桑洛到柔然王庭议事。”

    “那你跟我说说当年他为什么会被召回?”

    “这……对外是说他贻误战机,其实最主要还是他居功自傲,在边部屡次不听我父汗的命令,私自放了一批战俘。”

    边歌心想:这个斛律霰还挺有个性的!

    “飞仙楼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在那里?”郁栖川问。

    “青楼,是个找乐子的地方,他可能只是太无聊了,来这里打发时间罢了。”边歌说道,但是忽而又想起他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来的,这段时间也正好是郁栖川来到抚冥的时间,会不会太巧了?“你想去见他吗?”

    郁栖川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斛律氏还是不是主和这一派。我现在的神份也不适合贸贸然去见他,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有没有可能他是来找你的?”边歌猜测,“你那四枚戒指是怎么来的呢?”

    郁栖川从怀里摸出了四枚戒指:“猫眼这个是斛律氏的,红色这个是树黎氏的,祖母绿这个是纥奚氏,孔雀蓝这个是阿伏干氏,都是我老师临走之前交给我的,他说是父汗私下的密令。”

    “有了这四枚戒指你不就可以号令四个部族吗?”

    郁栖川哭笑不得:“公子,你想得太简单了,能号令八大氏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死物,而是能力。就算这个四个部族都听我的,也根本无法和另外四个部族抗衡,单就是一个郁久闾氏就强过纥奚氏和阿伏干氏的联合,另外斛律氏的军队都是驻扎在柔然和魏国的边界地带,柔然王庭有紧急事情的时候根本调不回来,而且这些年斛律氏的军队跟魏国打仗,实力已经削减了不少。能稍微倚靠的只有树黎氏,但是树黎氏现在被我大哥排挤打压,恐怕自身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边歌看着他手上的四枚戒指叹了口气:“看来,你现在想要东山再起实在很难。要不然我明天去飞仙楼替你探探斛律霰的消息,如果他可以帮你,你就不用一直流亡在外了。”

    郁栖川点头答应。

    翌日吃了早饭,边歌早早地把杏林堂门口挂了个今日歇业的牌子,主要是怕郁栖川一个人在杏林堂里坐诊,万一一不小心来了柔然的探子,岂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而且可能还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她一个边城小大夫,只想安安稳稳地开着医馆,每天赚点小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过完自己的一生,实在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她实在也没想到自己回捡到一个柔然王子,还是被追杀的。

    来到飞仙楼,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姑娘们看着她都问道:“边大夫,今日怎地有空来我们飞仙楼啊?”

    “我找个人。”他站在门口跟众姑娘们说话,自然也不避讳外人,这一众姑娘也知道边大夫是个正派人,从来不会来飞仙楼里寻欢作乐。再加上边大夫平日里对生病的各位姐妹都照顾有加,因此也就没有打趣她。要是换了个人,指不定要在门口拦上一拦。

    “敢问边大夫找谁?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找一个叫胡霰的客人,他穿着一身黑衣裳,长得容貌出众,披头散发,整日醉醺醺的。”边歌描述道。

    其他的姑娘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对这个人并没有印象,站在最后面的一个穿着红绿相间的罗裙的女子走上前来,她叫桃红,今年不过二十岁左右,生得灵巧秀美,一双水杏眼微波流传,顾盼含情,她拉着边歌的手到一旁。

    “边大夫,这个人老鸨说过,不允许我们带外人去见。”

    “为何不能?”

    “他是个顶要紧的人物,却不是我们飞仙楼的小倌。三个月前,他带着许多金银来到飞仙楼,在三楼租了一间屋子,每日只有上去打扫的人方能进入,也不招姑娘陪伴,只是每日三餐让人送到门口,还有西域的葡萄酒。”桃红怕他误会,所以就多补充了几句。

    三个月前?边歌暗自在心里数了数日子,三个月前的初夏时节,正是她在扶摇山捡到深受重伤的郁栖川的日子,不会这么巧吧?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边歌必须得查清。

    她拉着桃红的手,往桃红手里塞了十文钱。

    桃红咬着嘴唇皱着眉,将边歌塞给她的钱还回去,她自然是知道边歌虽然是大夫,可是平日里赚的钱不多,杏林堂是抚冥镇上出了名的穷医馆,一般的有钱人都不会去她那儿看病,只有生活所迫的人才回去,比如她们这些飞仙楼里不出名的可怜的女子,比如大街上的乞丐。

    “边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收你钱,真的不能,你拿回去吧。”

    “好妹妹,这是给你的跑腿的费用。昨日我跟那人见过一面,他叫我今日来找他,你帮我去跟他通报一声,他必定会见我的。”

    桃红还是把钱塞回去给她:“边大夫,你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大夫。我知道你杏林堂赚的钱也不多,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帮你跑腿,收不得这些费用。这些年你为咱们姐妹看过多少病,救过多少命,咱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飞仙楼里的姑娘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请边歌来瞧瞧,有时候手里头的钱润不开,让边歌宽限些时日,边歌虽然爱钱,但也不会计较。

    “好吧,那请妹子帮我去通报一声,就说昨日跟阿贤一起的大夫想见见他。”

    桃红走了之后,剩下的一群姑娘继续站在门口招揽生意,也并不会过问边歌的私事。站在最前面的姑娘喊得有些累了,她坐在石阶上休息了一会儿。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桃红回来了,她笑吟吟地说道:“胡公子在三楼右手的第一间等你。”

    “好。多谢你了。”

    正当边歌要进去的时候,桃红拉住了边歌的手,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边大夫,小心点。我刚刚上去跟他说的时候,他有些不悦。”

    “放心吧,我能应付好。”

    边歌进入飞仙楼的大门,穿过圆形天井,上了楼梯,楼梯扶手上到处都是雕刻的莲花纹,精美而又华丽。上了三楼,倒是变得清净了。三楼是雅阁,没有管弦丝竹的声音,站在栏杆往外看,能看到半个抚冥镇的情况。

    只因这座飞仙楼比抚冥镇周边的其他民居都要高了一层,在飞仙楼周围的房子都是一层为主,少部分是两层。就算是一些有钱人的院子,也是两层为主。飞仙楼的建设者据说是一个来自平城的富商,他在平城待不下去了,就带着全身的家当来到这里建立了一座飞仙楼。

    边歌来到三楼右手第一间,门口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点缀着工笔梅花,门上都是精细的雷云纹。她抬手敲了三下,直到里面传出一声慵懒的“进来”他才拉开木门。

    里面的布置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华丽,地面放着一张四方矮脚案桌,地面铺着一张草席,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汉宫仕女图,仕女图的下方是一张半人高的紫檀木案桌,案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瓷瓶,里面插着一朵半开未开的梅花。

    紫檀木案桌的中间放着一个青铜色的兽首香炉,香炉中焚烧的是近日来在抚冥畅销的醉春风,这种香料是混合了中原和西域的香料,能令人安神袪邪,放松身心。炉中升起一丝丝白烟带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矮腿案桌上放着三个菜肴,分别清蒸鱼,红烧排骨,烤羊腿,羊腿是切好的,按照羊腿本来的样子摆放在盘里。案桌后面斜卧着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一头长发像洪水一样肆意流淌在地上,男人的双眼正微微闭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边歌放轻了脚步走到斛律霰面前:“斛律兄?”

    “坐。”斛律霰的双眼睁开,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哪怕只是似有若无地看一眼,也让人惊心动魄。他依旧保持着斜卧的姿势,没有动,右手支着头,胸口的衣襟大敞,一直敞开到腹部,完美的腹肌和胸肌隐约可见。

    边歌跪坐在席子上,对方面前有一个空碗,是用西域的和田玉做的,青翠欲滴,旁边有一壶紫红色的葡萄酒。

    “斛律兄,昨日给你下药真是对不住啊,今日我特来道歉。”边歌说着直起身子拿起右手的酒壶,给对方的玉碗中斟了酒,双手挪到斛律霰的面前。

    斛律霰没有说话,边歌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缄默。终于还是边歌忍不住了:“斛律兄,难道不原谅我吗?那我自罚一杯?”边歌在这里有些尴尬,就往自己的碗里也斟了一杯葡萄酒,举起来朝斛律霰道歉,然后仰头喝了一口,味道浓郁醇美,但是容易上头。还没喝完一碗,她就觉得全身发热,但是为了打探到情报,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了。

    “斛律兄,我已经喝完了。”她把手中的碗倒转过来,专门做给对方看。“够诚意吧?”

    斛律霰从地上起来,右腿支起来,右手搭在腿上,一副极其随意悠闲的样子,朝面前的葡萄酒抬了一下下巴:“这碗也喝了。”

    边歌看着斛律霰面前的葡萄酒,犹豫了一会儿,反正一碗也是喝,两碗也是喝,再喝一碗应该没什么关系。她端起葡萄酒再一口饮尽。两杯酒下肚,她已经是面红耳赤了,勉强能保持清醒和人交谈。

    “斛律兄,这碗我也喝完了,可以原谅我了吗?”

    斛律霰的桃花眼盯着她似乎在犹豫:“昨日你给我下药就算了,还把我随随便便扔在一个客房里,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边歌的意识有些混乱,他摇摇头。

    “昨日你们走后,一个喝醉酒的嫖客闯进屋子,差点让我失了身!”

    什么?边歌打了个嗝,肚子里的酒气冲着头上来,她爬过去,爬到了斛律霰的身边,抓起对方的手腕把脉:“没有啊,你现在还是好好的。”

    斛律霰甩开她的手:“是啊,要不是我是个习武之人,身强体健,恐怕那贼人就要得逞了。所以,你该怎么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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