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立即跑去边歌的营帐,从营帐里拿起药囊就往回跑。回到王帐之后,大王嘴角的白沫已经被擦干净了。边歌从药囊里拿出银针,在郁久闾苍穹的百会、曲池、足三里等穴位下针。

    “大王……大王……你这是怎么了?”尔绵氏闻讯第一时间赶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可汗之后,立即坐在一旁哭起来,“边大夫,大王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回答:“大王突然口吐白沫,晕倒在地,把我们都吓坏了!”

    “是啊是啊,我们便赶紧通知边大夫过来,又通知您。”

    边歌淡淡地说道:“没事,大王只是饮酒过度,急火攻心。一会儿就好!”大约半个时辰后,郁久闾苍穹慢慢苏醒。

    “大王!您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尔绵氏立即抱住郁久闾苍穹。

    郁久闾苍穹的意识还没有回复过来,他的眼神呆滞,目光散漫:“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所有人都要杀我……”

    “大王,别想这么多了!都是梦!梦都是反的!大王,你看看,我,我们都在你身边。没有人想要杀你!大王,您是这几天太累了,为阿史那的事情忧虑过度!听我的,咱们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郁久闾苍穹握着尔绵氏的手,“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

    “大王,别这么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人对大王都是真心的。大王,好好休息吧!别操心太多了!”尔绵氏说道。

    “嗯,不操心了。本王累了!边大夫,你救了本王,本王赏你一块可以自由出入王庭的令牌。”

    “多谢大王。”边歌接过令牌,那是一个黑铁打造的令牌,手巴掌大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令牌的正面刻着柔然二字,背面刻着郁久闾三个字,都是汉字,柔然有自己的语言,但是没有自己的文字,柔然贵族们用的都是汉字。在令牌的边缘镌刻了华丽细密的菱形方格纹。

    离开王帐,边歌看到两个侍卫进去,把郁久闾苍穹抬到了床榻上,尔绵氏坐在床边守着他。也许,只有尔绵氏是真心爱着他的吧?

    边歌走出来后,又看到了郁久闾予成,那人的眼神冷漠疏离,仿佛在看一个不相识的人一样。边歌被他的眼神刺痛,心想,像陌生人一样,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离开王庭,边歌第一次自己到了王庭之外,她站在草原上,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的新鲜空气:“能够自由活动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可惜,她不能走得太远,要是王庭有人找她看病,找不着的话,令牌可能会被收回。她绕着王庭边缘走了一圈,本以为王王庭不大,结果走起来才发现,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回到门口。

    “边大夫,你怎么这么高兴?”看门的守卫问她。

    “我有令牌了!我以后就能自由出入王庭了。”

    “边大夫,这四周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出去也没用。”

    “是啊,外面还有狼,你自己外出的时候小心点。”另一个守卫说道。

    “放心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虽然打不过狼,但是跑还是能跑得过的。”边歌这时候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郁久闾予成,要是没有予成的话,来柔然王庭的路上,她可能就被狼咬死了!

    想到这儿,她心有愧疚,那天自己的五根手指直接撕开了他的伤口,想必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最近外边有什么大事吗?”边歌问道。

    “什么大事?”守卫说道。

    “就是赤水河跟魏国的战争怎么样了?”边歌试探着问道。

    “边大夫,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一个守卫问道,“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大夫该打听的。”

    “我这不是担心前线的兄弟们吗?你们想想,他们要是失败了,你们不是也得上去吗?我这个人祖上都是当大夫的,治病救人习惯了,见不得人死。要是死了谁,都会觉得难过。”边歌笑着说道。

    “边大夫,你是宅心仁厚,但是打仗的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不是咱们死,就是魏国的人死。”

    “唉,别说了,阿史那部吃了败仗,已经逃回自己的领地了。”另一个守卫说道。

    “现在大王派谁去领兵?”边歌问道。

    “这种事情,我们一个看门的怎么会知道?”守卫说道。

    边歌兀自低头走回自己的营帐,脸上露出了苦笑:看来就是斛律桑洛了!只是不知道斛律桑洛到哪里阻击栖川他们?可惜啊,事情的发展从来不受我控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尔绵氏的军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消息不灵通,让她心急如焚。

    三天后,阿史那贤被绑到了王庭,边歌在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阿史那贤的身影,她放下病人,直接跑过去:“阿贤!阿贤!”

    阿史那贤贤被两个士兵推搡了一把:“走!”

    “放手!让我跟阿贤说两句话。”边歌阻拦柔然士兵,柔然士兵知道她是大王的座上宾,也不敢无礼。

    “边大夫,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吧,一会儿我们还要带他去见大王。”

    “阿贤……”边歌看着他,阿史那贤脸上到处是伤,肩头中箭,只是折断了箭翎,箭头还没有取出来。

    “边大夫,你不用担心。回去吧,还有好多病人在等着你呢!别让他们久等了。”阿史那贤淡淡地说道。

    边歌惨然一笑:“阿贤,你送我的兔子还养着呢!养得白白胖胖的,等你回来,我拿给你看。”

    “好。等我。”

    阿史那贤被柔然士兵推着进去。

    进入王帐,郁久闾苍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气:“阿史那贤,你为何临阵脱逃?”

    阿史那贤跪在地上:“大王,那天风雨交加,雷电骇人,我们的军队损失惨重。也图将军战死,最后只剩下三万人回到了阿史那部族。”

    “三万人?你们阿史那士兵用的是最好的战马,最好的武器,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郁久闾苍穹厉声问道。

    “大王,天气不好,再加上魏国的军队用了一种武器,能直接把我们的战马绊倒!要是在晴天,损失没这么大,一旦到了雨天,道路湿滑泥泞,加上视野看不清楚,很多骑兵都被绊马索绊倒了。”

    郁久闾苍穹眯起双眼,深长地叹了口气:“看来此次战败,也不能归咎于你们阿史那部族。你可了解此次魏国带兵的将领?”

    阿史那贤摇摇头:“不清楚,只知道他叫边小川,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很是勇猛!”

    “边小川……”郁久闾苍穹摩挲着下巴,看到阿史那贤肩膀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来人,给阿史那将军松绑!”一个士兵立即上前来,给阿史那贤松绑。“你先下去歇着吧,找边大夫处理一下伤口。”

    “多谢大王。”阿史那贤立即离开,他出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帐,对阿史那耶橪的事情决口不提,但是眼中充满了复仇的火焰。他想,总有一天,他会被阿史那耶橪复仇的。

    阿史那贤来到边歌的营帐前,并没有惊动边歌,而是一直站在营帐后边,远远地看着边歌,没有打扰边歌。

    边歌的诊台前排着五个病人,都是周边生病的牧民。边歌把来看病的病人都处理完后,这才看到等候已久的阿史那贤。

    “阿贤,你没事吧?”

    “没事。”阿史那贤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你的伤口……进来吧,我帮你把箭头取出来。”边歌看到阿史那贤右肩上的箭头,心想,这人是流了多少血?怎么还不拔出来?“你是什么时候中箭的?”

    “三天前。我回到阿史那部,就被士兵押解来王庭,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处理伤口。”阿史那贤跟着边歌走进营帐里,随后坐在桌子边。边歌点了柴火,随后拿起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匕首。阿史那贤认出了那把匕首:“这是二王子的东西。”

    “哦,他不要了的。”边歌将刀刃放在火上来回烤了烤,“把上衣脱下来。”

    阿史那贤慢慢解开上衣,将右肩露出来。边歌拿起一块布塞到他嘴里:“咬着!一会儿可疼了!”

    阿史那贤点点头,单纯的眼睛像只听话的小狗。

    边歌深呼吸了一口,将刀尖按在箭头的周围,随后轻轻一剜,箭头连着一块皮肉被剔了下来,那个箭头的末端做成了倒刺的形状,只要扎进肉中,就很难徒手拔出。

    “好了!”边歌抬头,阿史那贤已经疼晕过去了,一头磕在了桌面上。“阿贤!阿贤!”

    她只好把阿贤半扛起来,挪到床榻上,给汩汩流血的伤口敷上止血的草药,随后包上纱布。做完一切后,她才拉过被子,给阿史那贤盖上。

    边歌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她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谁?!”她猛然回头,发现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一直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观察我?

    到了黄昏,柔然士兵送来了今晚的晚餐,两份烤羊,两碗奶茶。边歌让他放在桌面上。阿史那贤也醒了,他自己一个人挣扎着起来,披了件衣裳,走出来。

    边歌吃着烤羊肉,示意阿史那贤也坐下来,一起吃。

    阿史那贤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他抱起边歌养的灰兔子,放在怀里捋了捋耳朵:“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他才这么点大,现在却被你养得这么胖了!”

    “那是,现在是草生长的季节,也是动物生长的季节,有吃有喝,自然长得膘肥体壮的。”

    阿史那贤抱着兔子坐下来,坐在了边歌的对方:“但是,你瘦了。这段时间是不是很辛苦?”

    边歌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她突然很想跟阿史那贤说自己遇到的事情,但想想,还是不说了。让阿史那贤跟郁久闾予成成为敌人,不是一件好事。“春季回暖,生病的人也是正常的。吃吧,吃吧,菜都快凉了。”

    阿史那贤拿起奶茶喝完,随后才吃羊肉。

    边歌吃的不多,很快就吃饱了。阿史那贤身体还没有恢复,吃的也不多。“你刚受伤,多吃点吧!多吃了,才能恢复得快!”

    阿史那贤摇摇头:“耶橪死了。”

    边歌陷入沉默,没有回答。

    “也图也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阿史那贤的身影尤其落寞,站在夕阳的斜晖下,更是多了几分与青年人不相符合的沧桑感。

    边歌看到了他左手上戴着的族长戒,心里明白了什么:“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自己走完自己应该走的路。你也要学着自己去面对你自己的路。”

    “我自己的路……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走什么样的路。阿史那部族八万子弟,我只带回来三万,甚至连自己的好朋友也图也没有带回来。”阿史那贤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边歌听得出来,他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阿贤,你是一族的族长,阿史那耶橪不在了,以后你要自己好好承担起阿史那部族的责任。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阿史那贤低头看着边歌:“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两人并肩站在夕阳的斜晖下,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无限长。在苍凉的草原上,黑鹰飞过,一声凄厉的鸣叫划破寂静的长空。夕阳下,火烧一样的草原一直蔓延到天边。柔然王庭这片地方,对于整个草原来说,就是大海里的一片叶子,渺小至极。

    郁久闾予成站在帐篷背后,悄悄注视着两人:边歌,你宁愿选择他,也不愿意选择我吗?

    他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疼痛,这种疼痛锥心刺骨,让他难以呼吸。他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喉头发觉一阵腥甜,殷红的血一口吐出来。鲜血在掌纹上蔓延,从掌心流出掌沿,浸染了手背的皮肤。

    他抬手,看着鲜血的眼神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他慌乱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拖着虚弱的身体兀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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