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没有堆柴，也没有灌风。
房间四周空荡，只有正中摆着四扇的水墨屏风。屏风上寥寥几笔勾画出苍山落日，却没有群鸟归巢或鲲鹏展翅，反而不合时宜地点了两只燕子。
那只蜡烛正摆在落日旁，昏黄的光洒在朱红色颜料上，像洒了新鲜的血。
苏白莲：怎么有些恐怖片的味道？
不过自己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随着开门的嬷嬷绕过屏风，身后只带了一个侍女。
屏风的另一端没点蜡烛，只有透过屏风布匹映出的蒙蒙微光，被画上的笔锋分割成块。
那位嬷嬷十分熟练地走到画有落日的那扇屏风旁，不知触碰了哪里，随着吱呀声，苏白莲面前的地板伸缩着向两侧打开了一个洞。
苏白莲看着自己沿着阶梯走下洞。起初还很昏暗，绕过一个弯后却出现了两排夜明珠——整整齐齐两大排，映得整个甬道亮如白昼，扑面而来的富贵蒙蔽了她的双眼。
苏白莲默默收回恐怖片的话。
但没来得及上手，自己就径直穿了过去。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重新恢复的昏暗中，左侧出现了一间牢狱之前。
狱间正中的木板上，背对她躺了一个女子，身形瘦削，发型凌乱。身上原本的绫罗沁着血，已被磨损了多处，更沾染了不知多少灰尘，却仅从背影便能叫人想象出这个女子的绝代风华。
苏白莲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但还没想到原因，那个女子已闻声起身。
苏白莲此时才发现她脚上和手上都绑了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但即便如此，这些负赘也没使她有丝毫狼狈，她起身时的撑手轻缓而优雅，杂乱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得别有风情。
苏白莲看着那绝美的侧颜，未及轻叹一声，另一半脸也转了过来。
一道疤痕兀自穿过，眼睑下侧起而嘴角落，将原本如玉的容颜摔得粉碎。
苏白莲不由惋叹，直到自己上前两步，隔了牢门半尺站定，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这副身体不由自己控制。
她听着自己开口，语气嚣张而尖锐，满满的反派气息：“姐姐没想到吧？终究是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又是姐姐？
苏白莲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
但她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在这个剧本里确实只有苏白简一个姐姐。
那个女子并不在意：“你想好陛下那里要如何交代了？”
“陛下？哈哈——姐姐真爱说笑，”苏白莲的声音阴戾得更像反派了，“您是堂堂准皇后，我不过区区罪臣女，若不是陛下同意，妹妹有几个胆子敢碰你？”
“不可能，陛下……”
“姐姐何必自欺欺人？陛下早就厌恶了你的说教，过往种种，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温陌自恃功高，藐视皇威，又受贿享乐，被揭穿后更意图谋逆。前几日陛下为了挟制温陌，方才让姐姐在此偷生，如今逆贼已伏诛，怎好不早日让姐姐阖家团聚呢？”
那女子听但此处，满面震惊，口中还在呢喃：“不可能，父亲……陛下，不，莫朗疏怎么可以……”
“住口！”
苏白莲斥出口，好似才恍觉自己语气锋利了些，笑了一声，声音重新温和起来：“姐姐怎可直呼陛下名讳？不过姐姐如此悲痛，不如妹妹给姐姐讲件喜事吧？”
“再过七个月，我和陛下的孩子便要出世了。可惜到时姐姐不在，如今邀姐姐同喜，姐姐莫要怪罪。”
“呀，我忘了！”
苏白莲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又缓缓放开，看向牢中女子的目光满是歉意：“三个月前——姐姐当时好像当时刚流产呢？”
“诶——瞧妹妹这心直口快的，一不小心戳了姐姐伤口……”
直听得真正旁观的苏白莲一愣一愣，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要加强。
听这语气转换之流畅。
瞧这表情变化之娴熟。
要是自己是女主，要不是面前是自己的脸，直让人想一巴掌呼过去。
等等，女主？
苏白莲感觉自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没来得及抓住。
牢里面的人已经面如死灰，直直看着她，一言不发。
自己的嘴还在往下说，只是恢复了正常声线：“温卿兰，陛下的心不在你身上，从前太子的时候不是，现在更不是，只是你给的……太多了。你既为陛下捧来了这江山，陛下若推拒，岂不是却之不恭？”
“如今你既知晓了，也好做个明白鬼，免得到时候还找错了仇家。”
说着扯动一旁墙壁上的绳子，不知道怎么传递的消息，不多时先前的侍女也下来了，手里端着杯子，“娘娘。”
苏白莲摆摆手，“去吧。”
“是。”
侍女应下，打开牢门上前便要往温卿兰口中灌酒，被轻易甩开了。
温卿兰吐出一声嗤笑，伸出了手，忽视其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手指苍白而修长，“我自己来。”
语尽取了杯，怆然闭目，一饮而尽。
苏白莲仍觉得不够痛快，又提了一句：“告诉姐姐最后一件事吧，李俞那日，可是听得姐姐被擒的消息才特地赶回来的。”
听得这句，牢里原本已闭目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苏白莲的目光宛若利箭，神色间是未及遮掩的懊悔悲恸。
然而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倒在了地上。
满室寂静，连呼吸声也少了一份。
苏白莲觉得自己可能穿得有点少，现在才这么冷，再要不然，就是这里寒气太重。
这是她的第二份剧本——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女主重生后和辜负过的男主互宠的绝美甜文，除了开头。
开头继承了所有重生文的风格——女主温卿兰第一世听信渣男永不相负的承诺，拼上所有，换得家破人亡子散的下场。她看时只觉得套路，现在却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收整了一下心情，转过身，忽然发觉已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便看向一旁的侍女说到：“将温姐姐好好入葬吧，一应费用从我宫中扣。”
之后并没有看到侍女的异样眼神。
因为她感受到四周开始氤氲，梦境开始破碎，巨大的耳鸣声中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外头夜色初散，已有些许薄弱的晨光穿过窗户，透过粉色纱帐跳进来了。
月昙进来的时候，看到苏白莲正坐在床上出神，忙上前将帘帐收起，口中道：“小姐醒了怎么不叫奴婢，却干坐在这里等？”
“没事，我只是在想下个剧一定不能忘带剧本。”苏白莲说着接过衣服要穿。
而且，她以后再也不就着喜欢的女主选剧本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感受花样打脸的女二。
“小姐在说什么剧本？”月昙没听懂苏白莲的话，见她要自己穿衣服忙抢回去，先让人下床方才帮她套上，“小姐且先去夫人和老夫人处请安吧。”
请安？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流程。
苏白莲要倒回床上去，被月昙及时扶住了——
剧本不剧本的以后再说，她现在只想求一个逃过每日请安的办法。
她不想每天早起啊！
而此时的温府，日前上吊昏迷的小姐方才睁开了眼睛。
温卿兰重新看到昔日的闺房时尚还懵怔，全然忽视了外头的喧闹和渐远的脚步声。
不知盯着自己尚还光洁的双手看了多久，听到有人推开房门，涌进来的一大波人中，迎头的妇人最先上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里，她只觉额上一片清凉，顶上的声音也额外熟悉：“兰儿啊，我的兰儿……你既不愿直说便是，何苦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要是，你要是……娘可怎么活啊……”
“娘，娘亲？”温卿兰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许久，她咬牙闭目往自己腿上呼了一巴掌。
梦幻般的不真切中，听到有人痛呼：“小姐，你打我做什么？”
哦，打错了。
温卿兰来不及道歉，重新抬手又给了自己腿上来了一巴掌。
感受到痛觉渐渐晕开，她反手抱住妇人，原本要出口的安慰却变成了失声痛哭：“娘亲，兰儿错了……”
这一哭，上一世的种种懊悔、悲痛排山倒海而来。
温卿兰全然控制不住自己，只由着泪水噼里啪啦砸在被子上，晕染成痕。而后鼻腔也跟上了，肩膀和胸腔开始发抖，哭声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直到后来流不出什么眼泪，鼻红眼涩，只是身子一下一下的发抖。
抱着她的温母只觉心疼，先前蕴藏的些许怒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不觉止了哭，只抱着女儿细声安慰。
多时，温卿兰终于想起温陌，开口问道：“爹爹呢？”
“你既宁死不愿同李俞定亲，你爹去李府退婚了，去了近半个时辰，”温母以为她想见温陌，“你再等等，午饭前便该回来了。”
退亲！
温卿兰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
十五岁那年她对三皇子惊鸿一瞥，不想君心似我心，莫朗疏也直言对她情根深种。甜言蜜语之下，温卿兰依他所言装作自缢逼着父亲同李府退了婚，才引出后续诸多事。
念及此处，温卿兰忙擦干眼泪，从床上迅速起身。
也不及和温母多言，只解释一句自己要去李府便冲出后院，在马厩挑了一匹马，举鞭疾驰而去。
都城主干道不准骑马，然而温卿兰对城中诸多小巷熟悉不过，避开大路，各处左转右绕，行动未曾有些许迟缓。
风迎面而来，鼓动她的衣袍上下翻飞，又在她耳畔呼啸。
温卿兰只目视前方，渐渐得以收拢心中怨恨与遗憾，在这种颠簸中感到些许平静——
如今的自己还是十五岁的年纪，随性洒脱，父母双全，全然不用去想什么端庄娴静，装什么大家闺秀，上一世的诸多懊悔，都还来得及；而上一世的愤恨，也都可以报。
直到停在李府门前，她想起上一世那个原本明亮张扬的男子，最后却因自己收敛光华直至搭上性命黯淡收场，突然添了迟疑。
犹豫间站在门口的温陌已先一步看到她，眼底一喜，想起前几日的事又变了脸色，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温卿兰尚在犹豫，只得先翻身下了马，疾步走上台阶，“爹爹——”
正巧此时李旭从府中出来，温陌不再问女儿，转同老友闲叙：“贤弟。”
“温兄，你可许久没来喝酒了！今日可算来了，”李旭同温陌打过招呼，见温卿兰也在一旁，笑道：“兰儿今日也过来了？”
温卿兰想着待会儿的事，原有些不安，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又倍觉亲切，乖巧行礼道：“叔父。”
李旭点点头，仍转向温陌：“温兄你也不早说，早知道该让她叔母一同出来。你们且先进府详叙。”
温卿兰想起今日的由来，知道自己若想阻止退亲此时便该开口了，却仍旧犹豫退不退婚全凭自己的利益是否对李俞太不公平？
不想温陌开口道：“谢贤弟好意，今日只是路过，特来看看贤弟，便不进府叨扰了。改日来我府中，我们再把酒畅谈。”
李旭：“？”
温卿兰：“？？？”
直到坐在马车上温卿兰还有些懵，然后听温陌语气温和地问她：“兰儿是如何想通的？”
“想通什么？”
“和李俞的婚约啊，你赶过来不就是想通了不再退婚了？
温卿兰：虽然一开始是这个，但是……
但事已如此，最后还是没有解释：“女儿今在黄泉走了一遭，方觉世事茫茫，死生之大，往日诸事，竟全然糊涂。先前全不晓得父母用心，这次女儿好似重活了一遭，往后，再不做这等糊涂事了。”
温卿兰说这话时看着温陌，目光清亮，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哽咽。
温陌听罢，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当真知晓我们用心便好，回去吧。”
“好。”
回府后，温卿兰下了马车，突然想起来温陌先她走那么久，为什么自己追上去时还在李府门前？
温陌坐在马车里淡定地指了指角落的包裹：“兰儿看看爹挑的布匹里可有喜欢的？”
温卿兰：“……”
她还以为那是带给李府的礼物。
把自己不爱逛街的爹爹逼去买布，真是罪过。
房间四周空荡，只有正中摆着四扇的水墨屏风。屏风上寥寥几笔勾画出苍山落日，却没有群鸟归巢或鲲鹏展翅，反而不合时宜地点了两只燕子。
那只蜡烛正摆在落日旁，昏黄的光洒在朱红色颜料上，像洒了新鲜的血。
苏白莲：怎么有些恐怖片的味道？
不过自己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随着开门的嬷嬷绕过屏风，身后只带了一个侍女。
屏风的另一端没点蜡烛，只有透过屏风布匹映出的蒙蒙微光，被画上的笔锋分割成块。
那位嬷嬷十分熟练地走到画有落日的那扇屏风旁，不知触碰了哪里，随着吱呀声，苏白莲面前的地板伸缩着向两侧打开了一个洞。
苏白莲看着自己沿着阶梯走下洞。起初还很昏暗，绕过一个弯后却出现了两排夜明珠——整整齐齐两大排，映得整个甬道亮如白昼，扑面而来的富贵蒙蔽了她的双眼。
苏白莲默默收回恐怖片的话。
但没来得及上手，自己就径直穿了过去。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重新恢复的昏暗中，左侧出现了一间牢狱之前。
狱间正中的木板上，背对她躺了一个女子，身形瘦削，发型凌乱。身上原本的绫罗沁着血，已被磨损了多处，更沾染了不知多少灰尘，却仅从背影便能叫人想象出这个女子的绝代风华。
苏白莲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但还没想到原因，那个女子已闻声起身。
苏白莲此时才发现她脚上和手上都绑了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但即便如此，这些负赘也没使她有丝毫狼狈，她起身时的撑手轻缓而优雅，杂乱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得别有风情。
苏白莲看着那绝美的侧颜，未及轻叹一声，另一半脸也转了过来。
一道疤痕兀自穿过，眼睑下侧起而嘴角落，将原本如玉的容颜摔得粉碎。
苏白莲不由惋叹，直到自己上前两步，隔了牢门半尺站定，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这副身体不由自己控制。
她听着自己开口，语气嚣张而尖锐，满满的反派气息：“姐姐没想到吧？终究是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又是姐姐？
苏白莲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
但她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在这个剧本里确实只有苏白简一个姐姐。
那个女子并不在意：“你想好陛下那里要如何交代了？”
“陛下？哈哈——姐姐真爱说笑，”苏白莲的声音阴戾得更像反派了，“您是堂堂准皇后，我不过区区罪臣女，若不是陛下同意，妹妹有几个胆子敢碰你？”
“不可能，陛下……”
“姐姐何必自欺欺人？陛下早就厌恶了你的说教，过往种种，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温陌自恃功高，藐视皇威，又受贿享乐，被揭穿后更意图谋逆。前几日陛下为了挟制温陌，方才让姐姐在此偷生，如今逆贼已伏诛，怎好不早日让姐姐阖家团聚呢？”
那女子听但此处，满面震惊，口中还在呢喃：“不可能，父亲……陛下，不，莫朗疏怎么可以……”
“住口！”
苏白莲斥出口，好似才恍觉自己语气锋利了些，笑了一声，声音重新温和起来：“姐姐怎可直呼陛下名讳？不过姐姐如此悲痛，不如妹妹给姐姐讲件喜事吧？”
“再过七个月，我和陛下的孩子便要出世了。可惜到时姐姐不在，如今邀姐姐同喜，姐姐莫要怪罪。”
“呀，我忘了！”
苏白莲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又缓缓放开，看向牢中女子的目光满是歉意：“三个月前——姐姐当时好像当时刚流产呢？”
“诶——瞧妹妹这心直口快的，一不小心戳了姐姐伤口……”
直听得真正旁观的苏白莲一愣一愣，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要加强。
听这语气转换之流畅。
瞧这表情变化之娴熟。
要是自己是女主，要不是面前是自己的脸，直让人想一巴掌呼过去。
等等，女主？
苏白莲感觉自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没来得及抓住。
牢里面的人已经面如死灰，直直看着她，一言不发。
自己的嘴还在往下说，只是恢复了正常声线：“温卿兰，陛下的心不在你身上，从前太子的时候不是，现在更不是，只是你给的……太多了。你既为陛下捧来了这江山，陛下若推拒，岂不是却之不恭？”
“如今你既知晓了，也好做个明白鬼，免得到时候还找错了仇家。”
说着扯动一旁墙壁上的绳子，不知道怎么传递的消息，不多时先前的侍女也下来了，手里端着杯子，“娘娘。”
苏白莲摆摆手，“去吧。”
“是。”
侍女应下，打开牢门上前便要往温卿兰口中灌酒，被轻易甩开了。
温卿兰吐出一声嗤笑，伸出了手，忽视其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手指苍白而修长，“我自己来。”
语尽取了杯，怆然闭目，一饮而尽。
苏白莲仍觉得不够痛快，又提了一句：“告诉姐姐最后一件事吧，李俞那日，可是听得姐姐被擒的消息才特地赶回来的。”
听得这句，牢里原本已闭目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苏白莲的目光宛若利箭，神色间是未及遮掩的懊悔悲恸。
然而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倒在了地上。
满室寂静，连呼吸声也少了一份。
苏白莲觉得自己可能穿得有点少，现在才这么冷，再要不然，就是这里寒气太重。
这是她的第二份剧本——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女主重生后和辜负过的男主互宠的绝美甜文，除了开头。
开头继承了所有重生文的风格——女主温卿兰第一世听信渣男永不相负的承诺，拼上所有，换得家破人亡子散的下场。她看时只觉得套路，现在却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收整了一下心情，转过身，忽然发觉已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便看向一旁的侍女说到：“将温姐姐好好入葬吧，一应费用从我宫中扣。”
之后并没有看到侍女的异样眼神。
因为她感受到四周开始氤氲，梦境开始破碎，巨大的耳鸣声中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外头夜色初散，已有些许薄弱的晨光穿过窗户，透过粉色纱帐跳进来了。
月昙进来的时候，看到苏白莲正坐在床上出神，忙上前将帘帐收起，口中道：“小姐醒了怎么不叫奴婢，却干坐在这里等？”
“没事，我只是在想下个剧一定不能忘带剧本。”苏白莲说着接过衣服要穿。
而且，她以后再也不就着喜欢的女主选剧本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感受花样打脸的女二。
“小姐在说什么剧本？”月昙没听懂苏白莲的话，见她要自己穿衣服忙抢回去，先让人下床方才帮她套上，“小姐且先去夫人和老夫人处请安吧。”
请安？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流程。
苏白莲要倒回床上去，被月昙及时扶住了——
剧本不剧本的以后再说，她现在只想求一个逃过每日请安的办法。
她不想每天早起啊！
而此时的温府，日前上吊昏迷的小姐方才睁开了眼睛。
温卿兰重新看到昔日的闺房时尚还懵怔，全然忽视了外头的喧闹和渐远的脚步声。
不知盯着自己尚还光洁的双手看了多久，听到有人推开房门，涌进来的一大波人中，迎头的妇人最先上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里，她只觉额上一片清凉，顶上的声音也额外熟悉：“兰儿啊，我的兰儿……你既不愿直说便是，何苦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要是，你要是……娘可怎么活啊……”
“娘，娘亲？”温卿兰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许久，她咬牙闭目往自己腿上呼了一巴掌。
梦幻般的不真切中，听到有人痛呼：“小姐，你打我做什么？”
哦，打错了。
温卿兰来不及道歉，重新抬手又给了自己腿上来了一巴掌。
感受到痛觉渐渐晕开，她反手抱住妇人，原本要出口的安慰却变成了失声痛哭：“娘亲，兰儿错了……”
这一哭，上一世的种种懊悔、悲痛排山倒海而来。
温卿兰全然控制不住自己，只由着泪水噼里啪啦砸在被子上，晕染成痕。而后鼻腔也跟上了，肩膀和胸腔开始发抖，哭声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直到后来流不出什么眼泪，鼻红眼涩，只是身子一下一下的发抖。
抱着她的温母只觉心疼，先前蕴藏的些许怒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不觉止了哭，只抱着女儿细声安慰。
多时，温卿兰终于想起温陌，开口问道：“爹爹呢？”
“你既宁死不愿同李俞定亲，你爹去李府退婚了，去了近半个时辰，”温母以为她想见温陌，“你再等等，午饭前便该回来了。”
退亲！
温卿兰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
十五岁那年她对三皇子惊鸿一瞥，不想君心似我心，莫朗疏也直言对她情根深种。甜言蜜语之下，温卿兰依他所言装作自缢逼着父亲同李府退了婚，才引出后续诸多事。
念及此处，温卿兰忙擦干眼泪，从床上迅速起身。
也不及和温母多言，只解释一句自己要去李府便冲出后院，在马厩挑了一匹马，举鞭疾驰而去。
都城主干道不准骑马，然而温卿兰对城中诸多小巷熟悉不过，避开大路，各处左转右绕，行动未曾有些许迟缓。
风迎面而来，鼓动她的衣袍上下翻飞，又在她耳畔呼啸。
温卿兰只目视前方，渐渐得以收拢心中怨恨与遗憾，在这种颠簸中感到些许平静——
如今的自己还是十五岁的年纪，随性洒脱，父母双全，全然不用去想什么端庄娴静，装什么大家闺秀，上一世的诸多懊悔，都还来得及；而上一世的愤恨，也都可以报。
直到停在李府门前，她想起上一世那个原本明亮张扬的男子，最后却因自己收敛光华直至搭上性命黯淡收场，突然添了迟疑。
犹豫间站在门口的温陌已先一步看到她，眼底一喜，想起前几日的事又变了脸色，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温卿兰尚在犹豫，只得先翻身下了马，疾步走上台阶，“爹爹——”
正巧此时李旭从府中出来，温陌不再问女儿，转同老友闲叙：“贤弟。”
“温兄，你可许久没来喝酒了！今日可算来了，”李旭同温陌打过招呼，见温卿兰也在一旁，笑道：“兰儿今日也过来了？”
温卿兰想着待会儿的事，原有些不安，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又倍觉亲切，乖巧行礼道：“叔父。”
李旭点点头，仍转向温陌：“温兄你也不早说，早知道该让她叔母一同出来。你们且先进府详叙。”
温卿兰想起今日的由来，知道自己若想阻止退亲此时便该开口了，却仍旧犹豫退不退婚全凭自己的利益是否对李俞太不公平？
不想温陌开口道：“谢贤弟好意，今日只是路过，特来看看贤弟，便不进府叨扰了。改日来我府中，我们再把酒畅谈。”
李旭：“？”
温卿兰：“？？？”
直到坐在马车上温卿兰还有些懵，然后听温陌语气温和地问她：“兰儿是如何想通的？”
“想通什么？”
“和李俞的婚约啊，你赶过来不就是想通了不再退婚了？
温卿兰：虽然一开始是这个，但是……
但事已如此，最后还是没有解释：“女儿今在黄泉走了一遭，方觉世事茫茫，死生之大，往日诸事，竟全然糊涂。先前全不晓得父母用心，这次女儿好似重活了一遭，往后，再不做这等糊涂事了。”
温卿兰说这话时看着温陌，目光清亮，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哽咽。
温陌听罢，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当真知晓我们用心便好，回去吧。”
“好。”
回府后，温卿兰下了马车，突然想起来温陌先她走那么久，为什么自己追上去时还在李府门前？
温陌坐在马车里淡定地指了指角落的包裹：“兰儿看看爹挑的布匹里可有喜欢的？”
温卿兰：“……”
她还以为那是带给李府的礼物。
把自己不爱逛街的爹爹逼去买布，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