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莲走出千金笑不到二十米,莫朗渊便追了出来:“莲儿,莲儿等等!”

    苏白莲知道他的来意,十分乖巧地停下了,努力回想自己方才花出去的二百多两银子,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莫朗渊见人停下了,大踏步走到她跟前站定。正要开口,只听得眼前人低声问:“太子殿下还叫莲儿做什么?莲儿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丫鬟,怎么配殿下特意追出来呢?”说话时垂着手,亦不抬头,神态说不出的萎靡。

    他本强忍了苏白莲方才在宁王面前畏畏缩缩的气,打算随意哄她几句便回宫,如今看她这般姿态,更觉没有太子妃的气度,怒道:“你要为了皇叔一句话与我这般生分吗?”

    于是眼前人沉默下来。

    直到一声虚弱的咳嗽传来,娇弱的身躯颤了一颤,然后好似强装的平静一寸寸跌碎,那单薄的肩膀带动着身体开始颤抖。

    待莫朗渊发觉不对劲握起她的手,才发现苏白莲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月牙形血印。

    他正要追问,手中的柔荑被慌乱抽出,面前的人终于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

    只见她面颊轻轻滑落两行春雨,声如玉碎,道不清其中千般思绪:“莫哥哥……”一言尽,再无其他解释,空留一声飘渺的慨叹,佳人极端正地行了一个礼便要离去。

    莫朗渊下意识握住逃脱的手,只恨自己此时方知对方方才藏在沉默下的傲骨,心中先前的不耐烦早已转变成懊悔。

    回想方才的境遇,自己尚且辩驳不了的宁王,叫莲儿去面对岂非强人所难?何况莲儿天性良善,面对宁王的羞辱倘若气急了,又如何能在一时之间找到辩驳之语?

    如此,莫朗渊再说不出迁怒的话,只是安慰:“方才宁皇叔又岂止是冲莲儿来的?再不要生气了。先前因父皇召唤不得不将莲儿独自留在千金笑的事,尚未赔罪,莲儿这几日在空山寺祈福定然辛苦,正巧鸿宝阁就在附近,可想去去吃点东西?”

    “莫哥哥不必解释,”女子轻轻摇头,“莲儿相信莫哥哥的一切决定。鸿宝阁若不提前定位置,多需要等许久,莫哥哥公务繁忙,怎能因我而耽搁?”

    “不妨事。”

    佳人终于恢复了往常见到他时的笑意:“莫哥哥觉得不妨事是莲儿的荣幸,可莲儿答应便是莲儿不懂事了。三日后便是七夕佳节,倘若……”

    “有空,莲儿在丞相府等我。”莫朗渊不待她说完便开口应下,见佳人霞满双颊,更觉心朗意舒,一直目送她远去,方才转身回太子府。

    提前预约好了七夕的剧情,苏白莲也觉神清气爽,连带着脚步轻快不少。

    月昙困惑地看着两人甜蜜分开,还没从刚才的争吵中回过神来:“太子殿下既然追出来,小姐为什么还要说那番迁怒的话?”

    苏白莲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她的脑壳:“小月昙,虽然你鬼点子一堆,不过情爱方面还真要多学学——我问你,之前在千金笑中我未反驳宁王爷的事,你有些许恼我吗?”

    鬼点子一堆……月昙听她的夸奖一汗,勉强回答:“奴婢不敢。”

    “直言。”

    “……小姐的举动确实略有不妥。”

    哪里只是略有不妥,简直是在火上浇油好吗?

    但苏白莲知道以月昙的性子,吐槽到这么婉约已经尽力了:“你尚且如此,我既是准太子妃,莫哥哥一定更恼。此事若不解开,即便他今日因为先前的亏欠勉强安慰于我,日后回想,怕也只记得他人口中的畏缩。这种子若埋下了,发芽又要得了多久呢?”

    “可是奴婢看太子殿下待小姐一片真心……”

    真心?等莫朗渊不把那天丢下她的锅甩给皇帝的时候再来说真心吧,他爹叫儿子会连几句解释的时间都不给?不就仗着她不敢向皇帝求证吗?

    苏白莲都懒得揭穿他,只和月昙笑道:“那你便当我真生气了,走吧,再聊下去就要大逆不道了。”

    这次千金笑的事,吕氏知道得比上次快多了。

    不过和太子说几句话的功夫,苏白莲前脚进丞相府门,后脚就被吕氏叫了过去。

    还是熟悉的院子,太阳已经过了头顶,晒得地上暖烘烘的。

    苏白莲躲在树荫里跪朝吕氏,听奂姨一字一句重复千金笑的事,姿势十分标准。

    待奂雪说完,也不待吕氏发飙,苏白莲干脆利落就把头磕了下去:“娘亲,莲儿知错了。

    “我不该因为一时意气和苏白简去千金笑;不该在千金笑里和苏白简起争执;不该出府不带够银子;更不该在宁王爷之前落了苏府的脸面。所以,女儿自请在府里闭门思过,在中秋前除了七夕街都不再出门。”

    认错的表情十分真挚,语气十分诚恳,中间还借病咳了几声,直把吕氏准备的满腔肺腑之言堵在了肺腑。

    半晌,吕氏只得闷闷道:“你既然知错便罢,先起来吧。”

    说完低头饮茶降火时,吕氏才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不该不带够银子是什么意思?”

    “回娘亲,”苏白莲刚站起来的腿应声又跪了下去,“因为莲儿带的银子不够买首饰,所以和柳家小姐借了二百两。”

    “哪个柳家小姐?”

    “就新晋工部员外郎家的小姐,柳萱。”

    “你——咳咳,”吕氏直被茶水呛得咳嗽,“你怎么……”

    苏白莲趁机爬起身,上前接过茶盏放好,抬手给她顺气:“娘亲,您慢点喝,别着急。”

    吕氏好容易缓过气来:“你找谁借钱不好,怎么找她?还是二百两!罢了,你明日去把钱还了,待会儿再同你爹说一声,叫他有个准备。”

    “好……嗯?什么准备?”

    吕氏抚额:“被弹劾的准备。身为百官之长,由着女儿日用百两,指不定自己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苏白莲震惊:“……”

    她也没有天天去啊?怎么不说这二百两还是柳萱眼都不眨就拿出来的?她瞧着千金笑里都是这个价,生意不也挺好?

    “三皇子那些言官就喜欢这些,由他们去吧。我和你说另一件事——”

    吕氏让人坐下,徐徐开口:“你与太子的婚约还要从长计议,我暂时不会再劝你。我几番思索,如今还是多行善事一句更要紧。我替你订了西街粥棚的号,往后,你就每月的二十五去西街三里巷施粥吧”。

    苏白莲刚坐上一半椅子的臀往下一滑,幸而她一把把住了扶手:“娘亲你说什么!”

    “往后每月二十五,你带人去西街三里巷施粥,花销从你的零用里扣。”

    “那个……娘亲,可以不去吗?”

    “非去不可!”吕氏柳眉一扬,“你不要心疼你那点零花,我还没送你去药馆帮工。也就平日里宠你太过,你真该去西街走一趟,才能知道府中日子有多好。”

    这也不是零花的事……苏白莲欲言又止:关键是施粥啊!娘亲,您知道您女儿是个尖酸刻薄的恶毒女配么?

    吕氏见她不再反驳,终于大手一挥:“好了,去找你爹吧。”

    于是苏白莲被赶上了去往苏丞相书房的路。

    苏白莲此时才意识到,开机近一个月了,别说脾性,她竟然连她爹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

    仅在剧本中,苏丞相作为女主爹和苏府的一把手,自然在女主一步步和苏府离心的路上居功甚伟。

    什么对女主受的委屈视而不见了,明晃晃偏袒女配继母了,大骂女主恶毒不孝了之类的操作简直是信手拈来。但对他的其他刻画却少之又少,人物的丰满程度甚至还不如苏老夫人。

    所以苏白莲对施粥的事认命后,就如何向便宜爹交代他可能要被弹劾的事想了一路。

    如果按照歹父设定,对方应该会比较宠爱她这个恶毒女配吧,也许只会笑着说小事一桩?

    但是,那是建立在她没做错事的基础上。现在,自己既然损害了他的利益,或者他会和对待女主一样不等自己说完就大声斥责?再或者冷眼听她讲完,然后用简练刻薄的语言嘲讽她几句……

    苏白莲越想越有些心虚,站在门口彳亍许久方才咬牙进院。

    然后在踏进书房门的一霎,脑海中各种稀奇古怪的想象全部破碎。

    里头一个四十多岁的典型长须文人正埋首书案,抬笔不知道刷刷写着什么。即便领苏白莲进门的书童在他旁边解释了几句,那人甚至没有抬过头。

    那个书童说完就出去了,留着苏白莲站在案前。

    她瞥了眼关上的门,转回目光看着两人之间约莫三尺的距离,一时不敢进,不敢退,也不敢说话,就静静等着对方写完,往左边一摞上一叠。

    苏白莲才要开口,见对方又从右边特高的一摞上重新拿过一卷,端着笔翻开阅览,偶尔还会看看书案左上角翻开立起的本子。

    这个画面,如果没记错,上一次看到应该还是八年前自己备战高考的时候。

    终于,在对方又看完手下这一卷的时候,舍得抬头赐给她一个眼神:“你不是听你娘亲的话来找我吗?有事怎么还不说?”

    话尽的时候对方甚至又新翻开了一卷。

    苏白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社牛变成了社恐,准备的万千措辞从第一句就出现了问题,心里计划的先撒娇喊个爹,开口就成了“父亲”。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仿佛自己再多待一秒都是在浪费对方的宝贵时间,苏白莲吸了口气一吐而尽:“女儿今日去千金笑买首饰,同工部员外郎柳大人的女儿柳萱借了二百两,母亲说可能会拖累父亲被言官弹劾,女儿前来认错,请父亲责罚。”

    “我知道了,”苏丞相的笔未停,直到发现苏白莲许久没有动作,“还有事吗?”

    啊……这就完了?

    苏白莲呆愣了三秒,麻溜地行礼溜出了房门,“没事了,女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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