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只觉诡异,她每日都在天界与人界徘徊,不曾步入冥界。何时她还结识了那儿的人?

    将司命送走后,宵明回殿。

    她难掩喜悦,边沏茶边乐呵道:“苓儿,我昨日才祈福呢,今日功德就送家门来了。一万、两万、三万……等存够十万功德,我就可以升阶为元君,彼时再替阿姊求情,定能将她救出来。”

    竹苓却面露担忧之色:“虽说每个仙君升为元君,都可向云极天尊请求实现一个愿望。但烛光仙君毕竟是偷盗了神物,造成一方受难,天尊恐怕不会答应的。仙君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为好。”

    宵明对天尊倒是很放心:“天尊仁厚,不会太为难一个小小的仙君的。”

    “好了,别唠叨了,你先去歇息罢。”宵明将她推出去,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眠。

    先把十万功德攒够再说。

    之后的事日后再决议。

    她辗转反侧,倏地想起来什么。

    司命方才说,还有位声称认识他的阴官?

    明日她倒是要去见识见识那位故人,最好能处好关系,一同办事也愉快些。宵明这般想着,只觉殿内的熏香也在打转,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

    早年间,宵明从其他仙君那里听过,阎王阎罗镇守阎王殿已有三百年。

    从两百多年前的天佑之乱,乃至神族妖族大战,得亏阎罗在冥界坐镇,否则六界绝对会大乱。

    阎王殿处于冥界的湖泊中心,朦胧的水雾笼罩着殿宇,水光在黑暗中流淌,如同一条闪烁着幽光的巨蟒。一路都是噬魂蝶,能叫人昏迷,进而吞噬人魂魄的鬼物。宵明早已修作仙身,自是不会害怕。

    说来这阎王阎罗,确实是位清廉的人物。

    自五百年前修成阎罗至今,这位阎王真真是两袖清风,六界之中为数不多的好官。偌大一个阎王殿,百年间竟是未曾流传出半点歌舞升平的意味。

    宵明不由对其另眼相待。

    两名侍从引领她入殿。

    正座便是阎王阎罗,他正襟危坐,好像已等候许久。

    他连忙起身,乐呵呵地招她坐下:“仙君请坐。劳烦仙君大老远从天界来咱们这了!咱们这不像天界,也没啥珍馐美馔,就备了些冥间盛产的雨露,还望仙君莫要见怪。”

    宵明还想早些动身,好去人间攒功德,架不住他的热情,只得坐下:“阎王客气了。”

    “我与月老有些交情,他求我相助,我自是要帮。听闻仙君是天官功德跃升榜榜首,我倒也不能寻个平庸的来给仙君搭档。这位是从渊查察司,灵力高强,也经常去人间晃悠,应该能帮助仙君许多。”

    她顺着阎王示意的方向望去,瞧见一个身着宽松蓝袍的男人,腰间还挂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披散着紫发,倚靠在玉椅上喝着酒。

    不知为何,看他的那一瞬,宵明双眼有些刺痛。她莫名有一种与这人相识许久的感觉。

    见她看来,他向她举杯,眼眸如桃花般多情,“好久不见,宵明姑娘。不过才数年,姑娘都已位列仙班了。恭喜。”

    这人瞧着有些面熟,但宵明属实想不起来。

    按理说,这般俊美的面容她应当是过目不忘的,怎地就是想不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察司好生眼熟,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酒葫芦察司未答话,笑着续酒,仿佛看着她疑惑是件乐事。

    此时阎罗郝然打断道,“仙君,因我歇会儿还有要事处理,就先告诉你们开境之法,之后你们再慢慢叙旧。”

    宵明道,“好,阎王请言。”

    阎罗一挥袖,将两块纯白的玉牌送至她和从渊手中,“这两块玉牌上会浮现宿主的名字,你们二人需先用玉牌结阵,建立联系,再让宿主将玉牌放至枕边,子时入境。”

    “此境唤作观旬之境,宿主可以在其中观天命,知未来。观旬后宿主自可斟酌如何去处,切不可替他们做决定。”

    言毕,他展示了一番如何结阵。阵法很简单,宵明旋即记在心里。

    从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牌,懒散回道,“好了阎罗,我们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宵明眉头一跳。这人不仅衣衫不整,还在殿堂上直呼阎罗,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把阎王爷放在眼里。

    “从渊,你上点心,凡事能帮衬着宵明仙君的,都帮着些。”

    阎罗皱眉,却不似责怪,继而转向宵明和蔼笑道:“仙君,我就先告退了。日后有事可让从渊与我联络。”

    他摆摆手就朝殿外走去,应是处理要事去了。

    回到殿内,宵明瞅那男人还在饮酒,慵懒是极,有点不想搭理他,但还是问道:“敢问察司在何处见过我,我却毫无印象。”

    闻言,他放下酒杯,扬起眉,眉眼显得有些委屈,“许久不见,姑娘竟是已将我忘记。我本还想向你讨回我的衣衫呢。”

    宵明仔细回想,突地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大,“你——你是那个登徒子!”

    被唤作登徒子,他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笑,继续饮酒,“看样子,仙君还没忘记在下。”

    单听从渊这个名头,她原本是不记得这号人物的。但与这懒散多情的真人相比对时,她忽地想起此人的江湖传闻。

    天界有功德榜、功德跃升榜,冥界也有主簿榜,主簿飞升榜尔尔。都是一年一小评,三年一大评。

    传闻中,冥界有一条活了三万年的蛟龙,三万年来未曾有任何作为,在阎王殿当一个挂名阴官,白吃白喝。

    此人次次卧躺主簿榜倒一,还毫无羞愧之心。

    不仅如此,他还常年在民间花楼厮混,沾花惹草,花天酒地。在冥界乃至六界都可谓是臭名昭著。

    原来就是他。

    一个敢沾花惹草到她眼前的登徒子。

    她倏尔笑了,嘲讽道:“我怎敢忘记你?冥界大名鼎鼎的从渊查察司,久仰久仰。”

    要说从渊是如何沾花惹草到她面前的,此事还要从她在凡间时说起。

    *

    宵明和烛光是同根生。她是灯芯,烛光是灯烛。

    生了灵性后,她们便不再燃尽。

    她们换了好几代主人,跟着主人颠沛流离,一起照亮了无数夜晚。

    直到一日,烛光不知所踪。

    宵明以为阿姊化形成人了,应该很快便来寻她。

    过几日,睡梦中,她感觉被人搬到了灵洞里。这里灵力充沛,她没多久就幻化成人形。

    她初为人形时,懵懵懂懂,凡界的生活习惯一概不知,只知道要找阿姊。

    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渴了饮甘露,饿了食五谷。

    半旬过去,她也没找着阿姊。

    因她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如何与人交流,更别说四处寻人了。

    也没人愿意教她说话,兴许是她看起来像个乞儿吧,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于是一过薄暮,宵明寻思着没多少人发现她了,就屏息趴在屋檐上听人讲话。一句一句连蒙带猜跟着练。

    她的悟性很高,没多久就能和人简单交流了。

    她瞧见大街小巷有那种贴着的画像,兴趣盎然,心想,要是我也能画出阿姊的模样,就能找到阿姊了。

    她就跑到画舫那里去,看画师如何作画。

    夜阑,各家铺子都打烊了,她悄悄溜进画舫偷了一支画笔,几张麻纸,还顺了个砚台和墨块。

    她效仿画师端起笔,有模有样地研好墨汁,激动提笔,却发现——她画不出来阿姊的模样。

    宵明只记得阿姊温暖地包裹着她,让她免受明火的燃烧。却不知道阿姊如今的模样。阿姊是否也化形成人?

    宵明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悔恨自己那日睡着了,没在阿姊离开时看清她的面貌。

    她悔恨自己那日被搬到灵洞时,又睡着了,没看清将她搬过去的人。那人一定便是阿姊。

    宵明忿忿丢弃纸笔,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生闷气。

    正是仲夏,傍晚也热得不行。

    她越坐越热,气极。

    想了又想,宵明决定去隔壁酒坊顺点喝的解解渴。早见一些人一罐一罐地喝,酣畅淋漓,好不快活,她也想去试试。

    正巧铺子都打烊了,酒坊也不例外。

    她蹑手蹑脚从屋顶就翻了进去。

    一翻进来,宵明傻眼了。

    这小小的一个铺子怎么装了这么多罐子?也不知喝哪罐。

    她索性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顺了几罐带出去。啥味道都尝尝,多喝些便不热了。

    结果,她在屋顶上喝得不知东南西北,看星星看月亮,连要找阿姊这事也忘记,最后摇摇晃晃回到平地。

    宵明舒服地伸展四肢,却感觉左手湿湿的。原来左边有一个很大的池子,还冒着热气。

    身上脏很久了,干脆洗濯一下好了。

    她扒拉了半天,终于除去了麻衣,解掉束发,慢慢滑进池子。

    起先她还有力气搓身上的泥,到后面就没劲儿了,就晕乎乎泡在池里。

    泡着泡着,她听见一声笑,不高不低,像是从池里传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登时瞅见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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