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下响起。

    ……身下?

    宵明急忙睁眼,发现周围尽是云层。

    白云皑皑,几里开外好几处天缝,洒下不均的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在云层中,依稀看见一条长长的河流,色彩艳丽,如同新生的太阳,光晕蜿蜒在河岸的各个角落,滋生着那片土地。河流中断似乎有一颗玄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让远在天边的她都能瞧见。

    宵明顿感欣慰。这般看来,有易国还是在绵臣的带领下顺利迁徙了。

    从渊人呢?刚刚她还听见他的声音呢。

    她挣扎着站起身,重心却有些不稳——怎么地基在晃动?

    下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站稳了,小心掉下去哦。”

    她闻声低头,悟了。

    怪不得从渊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原来他化身原形了。

    墨黑的龙鳞在阳光下幽微闪烁,龙角像是玻璃做的一般,晶莹剔透。

    还挺好看的。

    但要和那厮放荡不羁的形象联想到一起,她又不觉得有多好看了。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宵明顾自坐下来,质疑道:“你没事化成原形干嘛?当人当累了?”

    从渊打趣道:“当当龙也不错,还能载你呢。”

    “讲人话。”

    “方才走水了,我看西侧七千里外有一大片平原,适合居住,就将那些平民送走了。”

    她面色古怪,嘀咕道:“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

    “得宵明妹妹谬赞,”黑龙眼角微微上挑,龙身向左轻轻打了个旋:“在下生来心肠就很好。”

    这厮龙尾都要得意到十万八千里了。

    她立刻掐了这个话头:“我们现在去哪里?”

    “妹妹又忘了。”

    宵明没好气盯他一眼:“少来,我记得咱们之前喝过了。别以为我忘记了。”

    “那妹妹还记得喝酒前我们聊了什么吗?”

    宵明正要回嘴“别啰里啰唆”,突然看见前方山峰隐隐,浓雾缠绕。她倏地摸出那两块玉佩。

    一枚显示【宝山-巫相】;一枚仍只有单字,且看不清字样。

    原来他们要去完成另一桩任务了。

    她看着眼前的云雾越发厚重,狐疑问他:“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黑龙飞行得很平稳,听她质疑自己,也不恼,笑道:“在下不过喝了几盏,醉得应是没有妹妹厉害,方向还是分得清的。”

    宵明嘟囔道:“是就是,话这么多。”

    *

    约莫浓雾渐微,已至侵晨。一人一龙抵达一滩碧绿的水池。

    从渊悠悠化为人形,轻轻弹走身上的灰尘。

    宵明静静地看着他,忽地提议:“其实我们这一路可以御剑的。这样你就不用驮着我了,省得我身上的灰尘落你身上。”

    从渊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哑然失笑:“没有没有,妹妹身上自是没有灰尘的。在下只是不太习惯在别的池子里沐浴。”

    她不以为意:“你说的倒好听。”

    又后知后觉道:“沐浴?如此冰的水,我疯了不成?”

    少顷,鳞片微弱闪着紫黑光的龙尾在晶莹的水下若隐若现。从渊背着池边,闭着眼小憩。

    宵明才不愿同他一块沐浴,只在一旁远远坐着。

    但坐着坐着,她百无聊赖,竟心升出一丝诡异的心悸,想扭过头去看看。

    她装作不经意间瞟向某龙的方向,瞧见一尊白花花的背影,还有背肌此起彼伏的纹路。

    她便悠悠想起那些话本子里描述的美男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朗艳独绝,世无其二”。从渊倒算不上“世无其二”这般让人沉沦的绝世男子。但远观其背,却有醉玉颓山之感——其也醉,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若非是这臭龙过于花心,四处留情,想必也是个不错的郎君。冥界当是有很多人钟意他吧?

    正想着,一道含着笑意的声响不高不低从那头传来。

    “宵明妹妹在那里看什么呢?既这般好奇,为何不一同来沐浴?身子也要爽利些。”

    宵明旋即扭过身去,不再看他。

    臭龙,谁的皮能像你的那般抗冻。

    *

    方圆百里,人迹罕至。放眼望去,只有低低的杂草和枯黄的败枝。

    神兽归终在天界为他们指引方向。最后的指引便是这片山脉了。

    难不成巫相真就在居住在此地?

    未免也太荒凉了些。

    目前看来,这汪冰凉的小池,都是这带唯一的生机了。

    一块浑身雪白的影子悄悄进入宵明的视线,又在三十米外的堆堪堪停住,将头埋在前肢下,匍匐在地,伪装此处无鹿。

    她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匹胆小的白鹿,眼睛圆而湿润,模样十分温顺。她细细琢磨着,意识到什么。

    “臭龙,别洗了,快出来!你洗的这池子怕不是人家喝水的地儿。”

    从渊不明所以:“嗯?”

    见状,他凝个决穿好衣,和宵明一快隐身伫立池边。

    *

    白鹿前肢仍伏在地面上,微微抬起头,粽黑的眼眸十分灵动。

    它见池子里无人,后肢倏地蹬地而起,两三下就跃到池子边,“咕噜咕噜”舔着水面。

    不知它是否很久未饮水了,一边埋头饮水一边摇头晃脑的,很是满意。

    才过几息,它的小腹便鼓鼓的了,竟还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喝,咪西,好喝。”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东西在说话。] 宵明给从渊传音。

    [我似乎也听见了。] 答案是肯定的。

    [那你还愣着作甚。]

    [宵明妹妹,在下不是你的苦力。]

    [你也是兽,和兽族自是聊得来些。你去。]

    从渊见她飞来一记眼色,顿时明白宵明的耐心有限。遂不情不愿不声不响回到池边:“小鹿,喝得还开心不?”

    “咪西!”白鹿被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旋即向后蹬腿,踢起一小圈飞石。

    他乐笑了:“你这小鹿还挺有趣。”

    白鹿立刻将头伏地,后腿直蹬土地,浑身都绷紧了,一脸戒备。

    “咪西小鹿,你知道这宝山,该往何处走吗?”从渊蹲下身,笑着问它:“别紧张。我俩就是途径此处,想去宝山找个人罢了,并无恶意。兴许你认识一个叫巫相的人吗?”

    见白鹿仍不愿抬头,从渊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根肉条,佯装若无其事般向空中抛了抛。

    咪西小鹿对之兴致颇高,微微露出半只眼睛,继而试探性地伸出右前腿,准备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美味肉条。

    从渊见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将肉条递给它。

    半晌后,两人一鹿,聚在一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到宝山了?”

    “咪西,好吃……没错。但我不能轻易透露巫大人的动向,除非……咪西。”白鹿嚼得正有劲,无暇搭理他们。

    宵明急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再给我三根,咪西……不,十根肉条。”

    她二话不说,向从渊摊开手。

    见好久没有接着肉条,她不满抬眉道:“条呢?”

    从渊一脸抱歉,小声同她对口型“没了”。

    真是没个省心的。

    宵明面色郝然,轻咳两声,蹲在白鹿旁边,同它打商量:“小鹿,我们没有十根肉条了。要不你先告诉我们,下回我们再来此处,便给你带一百根肉条。”

    白鹿眼睛咕噜咕噜打转,思索了番,冷不丁冒一句,差点惊呆宵明从渊二人:“你长得好看。咪西……那我要你做我娘子!”

    “你这咪西小鹿!瞅着胆子还没我的拳头大,竟这般好色!”宵明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不等她拳头抡过来,从渊已将白鹿拎到一边,敛了笑意,苦口婆心教育它:“她住天上,你住地上。而且她是仙子,你是咪西小鹿。你们都不是一个人种,如何能做配呢?若是你想其他的小鹿,我倒是可以下次给你带七八只美鹿,供你挑选。上至七色鹿,下至山野小鹿,我都能给你寻来。”

    白鹿噗嗤一声笑了,像是奸计得逞般,嘲弄道:“咪西。我就知道,你们俩关系不简单。你这么不想她当我的娘子,是不是喜欢她?”

    从渊愣了瞬,一时间没有搭话。

    宵明自然是没有将这话茬放在心上,反倒是逮住话头旁敲侧击:“咪西小鹿,天南地北,遇见就是缘分。既是有缘人,我便送你个铃铛,抵你的肉干,如何?你就告诉我们罢。”

    她说罢就从腰间解下个金铃,化了根金丝细绳,轻轻挂在白鹿脖间。

    想来腰间这一串铃铛,自化形以来就一直跟着她。每过一岁便会自动增多一个。她殿里还有的是,也没啥稀奇的,就是好看。

    “好罢,那我便告诉你们。其实这里便是宝山的咸泉。咪西我是这一方土地的守护神。西王母派我来此地,赠一泉池水,护一方安宁。从此地出发,南行二百步,便能看见一片青林。巫大人就住在那里。”

    言毕,它正巧吃完最后一截肉干,意犹未尽道:“咪西,真好吃。下回你们再来这,记得多给我带点。我还要捎给我朋友们。”

    “好,没问题!那我们便走了。”

    宵明辨明方向,走出几步,发现龙还未跟上,便赶紧唤他:“从渊,还愣着作甚,走了。”

    他似是回过神来,局促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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