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本来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觉着哪哪都不是滋味,但她在斟酌一番后,还是决意告诉从渊知晓上桩任务完成的事。

    就称其为破冰行动吧。

    *

    “就是上述这样。”

    从渊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声喃喃道:“赤水女子献竟也同遗玉认识。”

    他继而目光真挚,像是真心祝愿她一般:“将军……仙君,如今你可放心了。现下咱也算圆满完成了第一桩任务。你的功德是否已到手了?”

    宵明挺起胸脯,得意洋洋道:“一万,已到手。”

    他也笑了:“那是极好的。”

    接下来的路程中,从渊又陷入了沉默。

    宵明有句话在喉咙处翻过来滚过去酝酿了很久,终于寻了个空当问出口:“所以,你是遇到何事了?今日我怎么瞧你,都不大对劲。”

    从渊沉吟不语,随即笑道:“仙君,无需担心我。我只是想起来要去验证一件事。现下我也放下这桩事了,之后就全力配合仙君开境。”

    句句不离“仙君”二子,倒真是安分守己了许多。

    宵明细细琢磨了一番,最终决定以心比心,以礼貌相称为上,便严谨回道:“那便有劳察司了。”

    既是这般,她也打定主意要句句不离“察司”二字。

    他明显愣了一瞬,旋即目光挚诚,认真道:“仙君,你不用这般唤我。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从渊,或是龙、臭……龙也可以。”

    宵明难以置信地摸摸他的额头:“臭龙,你当真无事罢?”

    从渊微不可察偏过脸,似是畏惧她的触碰:“仙君,我才出了汗……无事。”

    奇了。

    往日这龙巴不得寻个空当就搭上他的咸猪手,这会儿装什么纯情?

    宵明不信这个邪,“吧唧”一下摸上他的脸,佯装凶狠道:“我若就是摸了,你倒如何?”

    从渊眼眸霎时睁大,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不敢看向宵明的眼睛。

    他无奈摇头:“仙君若是想摸,就摸罢。我……不会如何。”

    宵明从未见过从渊如此客气的模样,心头一震。

    你倒是如何啊!

    现下我的手还在你脸上,非但不能你其如何,我倒是拉不下这脸了。

    毕竟,她也没真打算对他如何。

    宵明遂缓缓放下手,摸鼻悻悻道:“哦。”

    可她未能发现——身侧那个人,自她收回手后,就悄悄看着她,眼神愈发炽热。

    像是要将她吃抹干净一般。

    *

    灵榇药观旁的客栈。

    宵明从未觉得有日会和从渊坐在一块,眼观鼻鼻观心,相顾无言。

    着实煎熬。

    她决意开个话头。

    “对了,方才见你从上品药材的隔间出来。你可瞧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 ”

    “从渊?”

    他神情恍惚,像是在发神。这会听宵明唤他,蓦地回过神来。

    “仙君,你方才说什么?”

    宵明不甚耐烦道:“我道,方才见你从上品药材的隔间出来——你可瞧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

    他了然,正色陈说:“仙君不知,我本是去药观调查那倒奇光,未曾想上品虫鱼部有一味药材,我瞅着确有奇异之处。”

    “何药?”

    “石胆。”

    从渊道:“小厮同我言道石胆的作用。其味酸,寒。主明目,目痛,金疮,诸痫痉,女子阴蚀痛,石淋寒热,崩中下血,诸邪毒气,令人有子。”

    宵明不明所以:“这般看来,此味药是用于女子阴蚀时缓解疼痛的,也可助女子生育。但依你之见,此药有何奇异之处?”

    就听他轻轻摇头,低声道:“此药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炼饵服之,可令人不老。若是久服,可助人增寿、修仙道。 ”

    宵明喃喃道:“增寿、修仙道。此药的名字平平无奇,竟还有这等功效?”

    若是一个药观能有这等上品仙药,岂不是很快就会被权贵盯上?

    她顿时回想起白鹿在咸泉同她神神秘秘说的话。

    [那黑衣人说的都是汤语,旁人听不懂,但瞒不到我。上甲微的使者像是在邀请巫大人去什么宴会,有一次还提到交易什么物件。但巫大人像是没有应允。就是不知下次他们接头是何时。]

    宵明霎时想起她曾在天界翻阅过的一本奇书,沉思道:“据《山神经·奇闻轶事》记载:黑鲲鱼千尺,如鲸,常飞往南海。或死,肉骨皆消,唯胆如石上仙药也。”

    宵明暗想,难不成奇书里所说的黑鲲鱼,便是自南海逃亡而来的仙栾一族?可若是得待到栾族肉骨皆消,才能被剖出石胆,仙栾哪里还能活命?

    从渊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仙君,石胆很珍贵,灵榇药观仅有一块,且仅有一小手指般大小,想来中原的达官贵族应是不会跋山涉水来此地高价盘下的。”

    宵明心下了然,但仍有所忧虑,便继续陈说她的猜想:“我同你讲……”

    她还未仔细说来,便被一阵嘈杂声止住了话头。

    原是客栈外不知何时晃荡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像是醉的不轻,嘴里还念念有词:“十月之初,天欲雨而不稳,身如风叶心不宁。时雨欲降早起程哪……谁唤我是游子?山茶花开映宿馆,住了一馆啊又住一馆!”

    眼看醉汉东倒西歪,就要碰到她们这桌。

    “好俊俏的姑娘!可否同我喝一壶?”

    哪里来的浪荡子。

    宵明正欲寻个理由回绝,就见从渊陡然挥袖,不动声色点中醉汉的穴,令其倒地不起。

    “凡夫俗子,也不瞧瞧你自个,哪里配得上同仙君喝一壶?”

    他神色睥睨,语气甚是不屑,不再像往常那般脾气温和。

    宵明差些吓住,左顾右盼,发现并未多少人发现,长吁了口气。继而小声责备他道:“你怎地这般鲁莽?都同你说了多少次,少在凡界动用法术。再说,他也未伤人,你令人家昏睡过去,误了正事怎么办?”

    从渊低着眼眸,令人看不清情绪:“让仙君受惊了,是在下冒失了。仙君说的是。”

    他这一脸不服,倒不像是诚心认错的人该有的神情。

    “……”

    “罢了罢了,我继续同你言说,”宵明很快便想起最初的话头为何,连忙将方才的不快抛掷脑后,兴冲冲同他分享她这二日的所见所得,“要说我本是去宝山青林寻巫相,洽谈观旬之境的,你猜我除了办这档子事,还发现了什么?”

    从渊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便配合她思忖一番,继而皱眉猜测道:“难不成遇见赤水女子献?”

    宵明心道,真心无趣。若是仅仅遇见赤水女子献,她何苦再来问他一道?

    她悻悻道:“不是。”

    “那便是遇见住在宝山里的山民?”

    “也不是。”

    她等不及从渊猜第三轮,正想直接道出答案,却被从渊抢了话头。

    他似有所悟,慵懒笑道:“仙君这般有兴致,容我再答一次——料想仙君该是寻到栾了。”

    宵明惊得直起身子:“你怎地知道!我还道你猜不出呢。”

    从渊笑而不语。

    他笑得这般自信,倒像是方才两轮是在逗她玩了。

    “你且听我说来……”

    *

    客栈里进进出出,客官们大多聚在一块聊天聊地。店里甚是热闹,无人在意一桌氛围感极低的两个人,正小声密谈着什么。

    从渊听得头头是道,一面听着,一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宵明讲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以上,便是我同你说的这些了。你可听明白了?”

    从渊不动声色拉开一小段距离,好让宵明呼出的热气不喷在他的脸颊上。

    他呼吸略显急促,也和宵明保持同等低的音量:“在下明白了。”

    宵明没有察觉到从渊的异样。

    她想到仙栾的事,轻轻叹气,又顿觉口干舌燥,便端来一个茶杯,正欲给自己倒杯热茶,茶壶就被从渊夺了去。

    “仙君,此等琐事,就让我来罢。”

    宵明看他谨慎地缓缓倒好一杯茶,又在唇边温柔吹了吹,才稳稳放置她面前,只觉哪里不对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臭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好笑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从渊握着茶杯的手一滞,差些将茶水洒了几滴出来。

    他面上并无情绪变化:“仙君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不愿仙君的手被热气蒸伤罢了。”

    宵明本也只是玩笑一番,没有放在心上。

    她端茶饮了一口,咂舌道:“要说着南海栾族一族,还真真是个悲苦的族类。幸而仙栾拼了半条命游到宝山山脚,被巫相捡了来,否则也是死路一条。你别说,巫相瞧着那么不通事理一人,竟还是有些菩萨心肠的。”

    从渊淡淡道:“仙君,世人不是皆有你这副好心肠。有的人,不能只看他的一面。他的一面是圣人,受万人敬仰,所有人见之都顶礼膜拜;但他的另一面却极可能是——死后为恶鬼牵引下地狱,且在怎般,也无法洗清一身罪孽的人。”

    宵明扬眉,不解道:“何以见得?”

章节目录

那阴官似与传闻不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南村喜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南村喜事并收藏那阴官似与传闻不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