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进入过地狱,那她还有机会进入天堂么?或者说婚姻的神圣殿堂?

    李梦心想着,将思绪收回,朝母亲田悦走去,田悦旁边是他的未婚夫蔡桥,他们约好今天一起试婚纱。她迟到了。

    距离高三那年寒假已经过去整整七年年,而距离最后一次见李响,竟然也有四年了,李梦深吸了一口寒冷又干燥的空气,长长地吐了出去。

    “小梦快点,小蔡一早就去接我了,等你半天了”田悦朝她招手,满脸笑容。

    “来了,妈。”李梦快步走上,牵住蔡桥伸出的手。

    蔡桥与她是相亲认识的,是田悦同事的儿子,他对李梦一见倾心,李梦在李想走后的这些年,变得很乖,对很多事都太不在意了。她不再染发,染指甲,穿衣风格也越来越保守,不再跟长辈对呛,几乎是没有底线地应着家里的要求,和一些男人交往,

    不咸不淡,不痛不痒。嫁给谁其实最后都一样,没什么不同,李梦常常用这种话麻痹自己,所以她没有拒绝蔡桥的追求也没有拒绝蔡桥的求婚,虽然二人才认识了不到半年。

    “最近真是喜事连连,”田悦看着镜子里的李梦,一边帮她整理头发一边说道,“你穿这个露背的不好看,还是刚才那个旗袍适合你。”

    李梦并不在意自己在台上穿成什么样子,田悦开心就好了,所以回道:“那就不穿露背的,你刚说的喜事是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李梦笑了笑,起身去试衣间,准备换下一套婚纱,店员将婚纱从衣袋取出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那是一套露肩的缎面鱼尾裙。

    “我好像...没选这套。”

    “是您先生选的,他说加试这套,您试试呗,很显身材的。”店员笑容可掬。

    李梦尴尬地笑了笑,鱼尾裙是好看的,怎么可能不好看?样式经典,永不过时,所以李想当时才会脱口而出吧。

    大二那年,他俩窝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时,李梦问李想自己穿什么样的婚纱好看,李想想都没想说鱼尾裙。

    “你是不是就只知道鱼尾裙。”李梦假装讥讽。李想看着她没说话,用双手比划了一下,是蜂腰肥臀的曲线。李梦大笑:“你个小闷骚!”

    然后李想也跟着笑,像个傻子。

    “李小姐?”店员的声音打断李梦的回忆,李梦接过裙子,配合地穿了上去。

    这条鱼尾裙并不浮夸,没有亮片,没有蕾丝,是高级却不过分反光的缎面,凸显腰臀比的同时,露肩的设计完美的将视觉重点放到锁骨上,而不是李梦略显单薄的胸部。店员拉开帘子,,李梦一手提裙走出,一手将碎发别于耳后,抬头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等待区只有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半长羽绒服,面颊通红,显然刚从外面进来,他也没有想到李梦从试衣间出来,又或者说是被李梦的鱼尾裙惊艳到了,

    他盯着她,默不作声。

    是李想。

    他的羽绒服臃肿看不出胖瘦,最明显的变化是头发长了,不再是上学时的寸头,刘海已经快遮住眼睛,眼神中没有少年时期带着防御心的愤怒,也没有大学时意气风发的笑意,是没有任何感情,或者说没有任何情绪的看陌生人的眼神。李梦见过这样的眼神,大三那年他拖着行李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仿佛被人吸走了灵魂。

    这样的眼睛,一下子把李梦拉回那个她痛苦、萎靡又黏腻的暑假,但是四年过去了,她比那时候已经成熟太多,已经学会合理运用一些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刀枪不入,比如运用她最拿手的嘲讽和四年来从未消失过的恨意。

    李梦的眼神惊愕转为冷漠。

    一边下楼梯,一边瞥向别处,“怎么是你这个鸟东西。”

    李想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没有情绪地回道:“妈叫我回来的,妈和他,被店员叫走了。”李想顿了下,显然不想叫蔡桥的名字。

    原来这就是田悦口中的喜事,当年二人的事情田悦不知情,只有李大树知道,李大树要是知道李想回国了,应该会得气得下不来床吧。李梦哼了一声,转身回试衣间,她不想让李想看到自己穿着鱼尾裙,她觉得有心恶心。

    当她从试衣间再次出来时,田悦和蔡桥正在和李想说话,三人面露笑容,看不出真笑假笑。

    “ 小梦,你看谁回来了,我给小想打电话的时候,他都不知道你要结婚了,你说你爹他这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小想说。”

    “他来回那么折腾,没必要的。”李梦已经很久不呛人说话了,但这时不知为何又恢复了少女心性。

    “这怎么行,婚姻大事哎,他可是你亲弟弟。”田悦重点强调了“亲弟弟”三个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梦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妈,我刚接电话,客户着急要方案,我先回公司了。”她的借口拙劣而苍白,但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老公,送我。”她对着蔡桥说道,加重老公二字。余光瞥到李响,她意识到他的目光始终粘着自己。

    蔡桥颠颠地拿着李梦的大衣当起了司机,并没有意识到李梦的反常,但他毕竟不是傻子,他敏锐地嗅到姐弟二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端倪是在五天后的酒店。

    那天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雪,地上的雪留不住,天上的雪片不停飘,一直到傍晚。田悦邀请蔡桥一家吃晚饭,李梦料想到李想会在场,但她和蔡桥到饭店的时候,竟然发现李大树也来了。

    “爸..妈”李梦轻轻地叫了一声,自从李想离开之后,她这些年几乎从未叫过李大树“爸”,今天场合不同,她不得不做做样子。

    她知道,以父亲的角度,李大树从未做错什么,没有家长会允许孩子乱/伦,但她潜意识里可能还是不想恨李想吧,所以不自觉地把对李想的恨意转移到父亲身上,好像这样才能证明李想当初真的只是迫不得已。

    席间觥筹交错,两家人话题始终围绕二人的婚事,李梦坐在田悦和蔡桥之间,斜侧面是李想,她注意到从一进门开始李想就没看过她几眼。

    他还是那么会装假正经,李梦心想,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张嘴含住蔡桥给她扒的虾。

    “他俩真是有缘分,有一点夫妻相呢。”

    蔡桥妈妈对田悦说道,喜笑颜开,满脸褶皱。

    夫妻相?如果真论夫妻相,应该是她跟李想更有一些吧,出神想的时候李想起身出门,羽绒服搭在椅背上。看来只是去洗手间,然而过去很久他都没有回来。在座的两家人都发现了。

    “这你家这小公子去哪了?”

    李大树面色阴沉,想起身却被田悦按住:“你陪亲家公继续喝,小梦你去看看你弟,他刚从国外回来,不适应,别是迷路了。”

    李梦本想拒绝,但看到李大树眉头皱起,心中一快,应了下来。

    她先去了洗手间,在外面喊了几声,然后在酒店大厅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无奈只得缩了缩衣袖,出门去看。

    果然,李想站在酒店门外的花坛旁,瑟缩着,在,在抽烟。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雪停了,所以很冷。李梦不知道李想待在外面干什么,有毛病?

    她快步上前把烟从两指间抽出,扔地上踩灭,“你在国外就学了这些?”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李想从口袋中掏出烟盒,熟练地抽出一只烟。

    李梦连烟盒火机全夺过来扔到水池里,李想看着水池默不作声。

    两人许久不说话,李梦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她出来也没穿外套。

    “进去吧。”李想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却发现李梦一动不动。

    李想感到很无力,他过得不好,一个人背井离乡,没有钱,没有认识的人,不可能好。如今突然回来,他不奢求李梦对他有什么好的态度,但是如今二人剑拔弩张的状态,他还是感到很难受,又很无力。她要结婚了,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但是,也许这样总好过李梦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和自己谈笑风生吧,如果她还恨自己,那么会不会说明,她还喜欢着自己呢。

    李想不敢这么想,他不敢也不能,当初是他离开的,他没有资格这么想。

    “你还记得么?那天我出来找你,你也在抽烟。”李梦开口道,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梦呓。

    李想不可能不记得,那是高三毕业的暑假,李梦去KTV和姐妹K歌,10点还没回来,李大树让他去接一下,然后他就看到她接连被两个男生表白,心中烦闷,便买了烟抽。

    那时他俩已经很久不讲话了,自从从广州回来,二人极力回避在鬼屋发生的事,甚至不约而同申请了住校。所以那一个学期,二人几乎没怎么见面。

    没有机会把当时的事儿说清楚,也许也都不想说太清楚,毕竟年轻,毕竟姐弟,毕竟太冲动。

    那天也是这样,在李想抽烟的时候,李梦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抽出他手指的烟。

    “我不喜欢你抽烟。”

    “你那时候说,你不喜欢我抽烟。”此刻,李想回应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不敢再回忆下去。

    李梦点头,轻声说:“所以,你就是想让我难受,是吧..?”

    “不是,”李想脱口而出,他看着李梦,面庞和梦中无异,但整个人的锋芒好像都暗淡了,黑色的毛衣,蓝色的牛仔裤,黑色运动鞋,按照她以往的说法,

    像个

    土包子。

    所以不止是他变了,他们两个都变了,一个是不再意气风发的李想,一个是像不再意气风发的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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