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在剑术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季遥在一旁稍加指点,他立刻便能领悟。

    他还有一股死磕的疯劲。

    第一次通过外物使用灵力,稍一不慎就会伤及自身,江弃使劲折腾着他那身体,日复一日,身上的伤口就没好过。

    季遥对他这股练剑的劲感到满意,有她当年修行的风范,不枉她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去玄天宗珍宝阁“借”来紫玉灵佩助他一力。

    与江弃日益突进的剑术相比,是他的处境愈发艰难。

    那日禇兆回去后大肆宣扬江弃有入魔之相,这下江弃再次成了众矢之的,连扫山门的工作都丢了。

    唯一获取食物的渠道断了,外门众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江弃干脆在山洞住了下来潜心练剑。

    玄天宗的山禽野兽跟成精了似的,他逮不住,每日就靠野果充饥。

    季遥终于看不下去了,这孩子再折腾下去,她迟早要再来一次眩晕难忍的心悸反噬。

    并不宽敞的山洞里,季遥架起火堆,架上一只油香四溢、色泽诱人的肥美山鸡在火燎炙烤中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季遥看了一眼江弃,头发乱糟糟的,灰头土脸下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都快变成小野人了。

    小野人抱着木剑,肚子传来咕咕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烤鸡,小脸却板着,不肯开口讨要。

    她扔给小野人几件衣裳,好笑道:“快去溪边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收拾干净就给你吃烤鸡。”

    江弃摸了摸这几件不似凡品的衣物,手中柔软顺滑的细腻触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顿了顿,目光转向季遥,没有看到半分嫌恶。他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把衣服放在一处干净的石头上,犹豫了一下,取了件没那么起眼的衣服,拎着剑一声不吭起身离开。

    片刻后,江弃穿着一身崭新的玄青衣衫回到山洞,他略微不自在地扯了扯新衣服,湿答答的长发贴着他瘦削的脊背,水滴不断滚落。

    季遥瞅了一眼,指尖再度弹出一个小火焰,把一身湿淋淋的他烘干。

    贴身的新衣衬得这孩子愈发清瘦,却也流露出一抹山水墨竹般的清逸。

    相处几日来,季遥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黑亮垂直的长发披散着,白皙的脸庞上眉眼精致,年纪尚小的少年脸庞还有些稚嫩,带着雌雄莫辨的美,但那初显的棱角轮廓依稀可见以后该是怎样的郎艳独绝。

    但他站着不动不语,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死气沉沉,削薄的唇紧抿着,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只有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成熟与执拗的阴冷孤寒。

    季遥想了想,伸手在肩膀处的长发一划,把发间那根长长的红色发带裁下一段扔给他。

    “来,扎下头发。”

    江弃看她一眼,略带不耐烦地给自己绑了个简单粗暴的马尾。

    与他披发不同,乌黑长发扎起,几缕发丝凌乱地落在眉间,眼尾上挑,带着不耐,倒有点以前她在人间看到过的傲气小公子。

    她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将烤鸡从木架上取下来递给江弃,她大方道:“行了,你先吃吧。我再去给你偷......借几个法宝回来用用。”

    江弃沉默一瞬,忽略她话中某个字眼,小心地接过烤鸡坐下来,鼻端萦绕着鲜香气味,多日不曾饱腹的身躯愈加饥饿难挨,他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季遥见状心里微微一动,不禁又想起最初穿越的自己,笑了一下:“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或许这少年真的跟她有缘吧。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要换早些年她魔气攻心,最易暴易怒的时候,在得知有人与她强行结血契之时,那人指不定立马会被她一巴掌拍死。

    好在这些年隐居避世,在一处充满纯净灵气的桃源秘境里修身养性,渡化魔气,总算有些成效。少年几次威胁,她还能和他有商有量的讲道理。

    只是这召唤也太突然了,真不知道江弃是怎么做到的。她莫名其妙就来到了离桃源秘境十万八千里远的玄天宗。

    暂时是回不去了,身上所有财产都在进入桃源秘境前丢给了替她研究秘境阵法的那个人。现在她身无分文,以江弃这练剑的疯劲不久就得消耗掉一块灵玉,想要什么灵宝也只能跟玄天宗“借借”。

    当然,是有借无还的借。当年几大宗门伙同玄天宗趁虚而入,把她的藏身之处洗劫一空,她这也算有来有往了。

    再次来到玄天宗的藏宝大殿,季遥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直奔放置奇珍异宝的珍宝阁。

    略过那些光华璀璨的上品珍宝,季遥从一大堆闪着七彩光晕的普通灵宝里,随手顺走几块灵气四溢的月白宝玉,反正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里少了几块普通的灵玉也不会引人注意。

    季遥估摸着应该够用了,隐着身形正要离开,忽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大殿门扉轻启,一道身影缓步出现在殿内,身后还跟着两名童子。

    左边的小童子毕恭毕敬问道:“文渊堂上了拜帖,恳请峰主出席下月的外门试炼大赛,峰主意下如何?”

    右边的圆脸童子睁大了眼睛,叽叽喳喳道:“峰主,咱们去吧去吧,听说外门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我还听说那里近日有魔气出现,我还从未见过魔长什么样呢……”

    左边童子眉头一皱,训斥道:“胡说八道!你当护山大阵是死的么,哪个不长眼的邪魔敢闯进来,莫不是个傻的来自寻死路?”

    莫名其妙被迫来到这里的邪魔季遥:……

    这玄天宗的护山大阵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圆脸童子不服气,对着他吐了吐舌头:“是是是,就你懂得多,也不见你阵术修得多好。”

    “总比你不学无术的好!”

    峰主傅行秋寻到想要的典籍,闻言叹气抬手,再一次制止两人每日必定上演的争吵。

    “试炼一事便替我回绝了吧。”他将一本又一本的典籍递给左右两个小童子,温声道:“修行一事不可懈怠,这些是你们这个月要学完的术法,回去好生琢磨。”

    俩人齐齐垮了脸。

    傅行秋无奈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神情蓦地一紧。他似有所察觉般,迈进另一边的珍宝阁。

    在一堆珍宝面前站定,半晌,他看向两个一脸莫名的童子,轻声问道:“长悟,你方才说外门出现了......魔气?”

    -

    距离试炼大赛还有不到十天,江弃每日心无旁骛,勤练不缀,使用宝玉灵气愈发得心应手,剑术愈发精湛。

    练剑避免不了磕磕碰碰,江弃却从不吭声,在修行这一方面,他着实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

    季遥每日闲得无事除了到处逛逛听听八卦,就是变着法子祸害山洞附近一众飞禽走兽给江弃加餐。

    在她的投喂下,瘦弱的少年脸上终于长了点肉。

    今日她在山顶月牙湖钓到两尾可以补身体的鲜肥丹鱼,晚饭便给江弃做了顿烤鱼。他好养活得很,从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也不甚在意她简单粗暴的烧烤厨艺。

    两条鱼皆落入江弃的肚子里,透过火堆余光,他看到季遥抱着双膝坐在对面。

    火光映照她的侧脸,眉眼低垂,柔和娴静得好似带着温柔笑意。

    若不是她绛红的眼瞳与眉间妖冶的火焰魔印太过显眼,江弃定然会认为自己召唤错了。

    她怎么看都也不像传闻中的嗜血暴虐。

    江弃打扫山门时日日对着那张通缉令,听过太多关于她罄竹难书的罪行,只因周遭的人嫌恶他的同时,必定也要把女魔头拎出来和他一起辱骂。

    一纸偶然捡到的邪魔残页,一次不抱希望的偶然尝试……

    江弃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传说中的女魔头有实质性的牵绊。

    他竟然稀里糊涂地跟着女魔头走到了今日。

    一幕幕只能无力忍受他人欺凌的过往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江弃的心难以抑制地动摇起来,他真的能打败禇兆吗?

    女魔头给他的指导并不多,像是逗弄宠物般,想起来了就稍微指点一下,其余时间都不见人影,他也从不过问,一味埋头苦练。

    气氛一如既往的安静,江弃开口打破这沉默,他为复仇忍耐太久,忍不住想求一份确定。

    他低声问道:“我现在的实力真的可以打败他们吗?”

    季遥闻言抬眸望向他。

    少年坐在火堆旁,黑眸沉沉,难得显露出迷茫。

    她缓了语气:“放心吧,我看人还是挺准的,你现在的水平打败那个小胖墩绰绰有余。”

    江弃又想到一个问题,不安道:“大赛难道可以把法宝带在身上吗?”

    他自从知道自己进入内门无望后,所有关于试炼大赛的信息都不去看不去听,对于大赛规则一无所知,唯一能询问的也只有眼前这人。

    “那当然是——”季遥看着紧张起来的少年,眨了眨眼,继续道,“不可以啦。”

    少年身子顿时一僵。

    季遥掩住笑意,继而道:“但这不过小事一桩,我都打探清楚了,那小胖墩父母可是打算贿赂考官,把法宝带进去比赛呢。你的话不用这么麻烦,我给你施个障眼法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季遥顿了顿,还是问他:“你现在还想进入玄天宗内门吗?”

    江弃回过味来,女魔头又在拿他寻开心,他忿忿然瞪她一眼。

    听见她的询问,又沉默片刻,他抚了抚剑柄上的月白宝玉,摇头道:“我只想报仇,这也并非我真正的力量。”

    季遥有些意外,这次话语中带了些真情实感:“你能有这般觉悟便已经赢了太多。依靠外物修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投机取巧也并非修行正道。我们现在所做也不过是为对付敌人,一报还一报罢了。”

    她的眉眼染上一抹江弃看不懂的情绪。

    他听见恶贯满盈的女魔头似感慨般叹道:“自作孽者,多行不义必自毙。”

    江弃怔愣,总觉她话里有话,不过他没有过多探究,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难道还有其他计划和打算?”

    “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季遥笑了一下,“当然确实还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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