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神女庙前,季遥收到了一封信,来自赵知知的调查信。

    她来叹息城之前,曾委托赵知知帮她调查一个人,一个她本不想去怀疑的人。

    可自从她被江弃意外召唤以来,行踪泄露也好,缠绕江弃的噩梦也好,所有的不对劲背后,就像有一只藏在黑暗里的手拨弄着这一切。

    知道她行踪的就只有身边的几位朋友,叶非修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追杀上门?

    一一排除人选后,唯一值得怀疑的只有那个人。

    商夜。

    其实怀疑他很没道理,从沧澜到上清宗,他有完全清白的证明:沧澜一程他是与她同行的,招惹了叶非修势必也会把自己拖下水;她回到上清宗完全是事发突然,也早就与他辞别,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季遥在桃源里思索时也迷茫过,迷茫于对待“朋友”的这种怀疑。

    她真心把他当做朋友,便想按耐住这种没由来的怀疑。

    可是桃源阵法灵力枯竭作废了。

    在喝下第一瓶云岚的药水后,没过多久,她发现桃源灵气对身上魔气的净化速度慢了下来,虽然这速度只是很细微的一点变化,但还是被她敏锐的察觉到,因为梵音铜铃指引的梦境在那之后开始变得模糊。

    不仅如此,桃源的灵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流逝。

    或者说,桃源不是在流逝,而是纯净的灵气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沾染”了,才会以萧然也料想不到的速度彻底枯竭。

    季遥想起来,云岚说过,她最新研制的药水里新加了一味药,而她送来的礼物里,就附赠了这味药的来源。

    是商夜的逐月花香囊。

    像以前那样,他如期送来了自己最新炮制的香囊……借由云岚的手。

    一旦在心里裂开一道怀疑的口子,她就再也忍不住地这么去假设,假设这些古怪事情的背后,或许真的是他?

    沧澜一路同行,他是最清楚她行踪的人;回上清宗是偶然,但云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也意味着,他完全可以从云岚那里探知她的踪迹。

    更重要的是,她察觉到的那道奇怪气息,就是从遇见商夜时开始的,直到从沧澜回到岐黄谷后,那道缠绕着江弃让他做噩梦的气息一直没断过。

    那些被她下意识忽略的细节背后,一直存在着商夜的身影。

    可如果真的是他,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季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商夜出身归星宗,与归星宗之间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泾渭分明。

    他与叶非修之间,也许一直有利益往来。

    那年商夜去到归星宗之后,是被送去了宗主赵衍息的门下。

    这在归星宗不是秘密,叶非修也曾经跟她说过,商夜根骨有损修炼不了,虽是归在了宗主门下,但其实只是宗主门下的一个普通杂役弟子。

    也正因为这不是秘密,顺着这个线索深入去查,与以往一心追着叶非修调查归星宗而一无所获不同,赵知知在商夜身上查到了更多。

    商夜所创立的逍遥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帮他管理逍遥门的核心下属们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从归星宗里出来的。

    这也不奇怪,商夜确实有这么说过,归星宗遭受重创后,他带领一小部分和他一样的杂役弟子们离开归星宗自立门户。

    他们这群人曾经是归星宗的杂役弟子没错,但他没说的是,与一般的杂役弟子不同,他们都是跟在宗主身边的人。

    商夜是跟在赵衍息身边的人。

    季遥瞬间涌上阵阵寒意。

    她发现自己漏掉了及其重要的一点,叶非修说过的,赵衍息曾亲自收留抚养了他……

    赵衍息做过的事,商夜究竟知不知道?

    *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踩着厚厚的枯枝落叶,季遥来到神女庙前。

    落日最后几缕斜阳落下,天色暗下来,这里的枯木檐柱腐朽破败,泥瓦灰墙斑驳碎落……任外界如何纷扰,几度岁月轮转,叹息城深处的神女庙依然如故,昏暗幽寂,无人探访。

    季遥深吸一口气,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的陈腐灌入肺中,她定了定神,正要踏进庙里,周遭忽的亮起一片光。

    她猛地回头。

    只见远处层层林海间,一道巨大的萤蓝光束直冲天际,似夜里银河。

    季遥很快认出来,那光是从剑冢方向而出的,而这动静与当年她取得本命剑孤光时一模一样。

    是谁的本命剑现世了?

    “甜甜……”

    看着那与江弃灵力如出一辙的纯净月白蓝光,季遥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念头:那是他的本命剑。

    太好了!

    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看来自己也要加快速度才行,才分开几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再见到他了。

    她还想和他一起回上清宗,去看看许久未见的朋友们。

    一切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季遥转身踏进庙中。

    月光从破漏的庙顶洒下,落在正中间那尊布满灰尘与蛛网的石像上。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石像一角,指尖立即沾满灰尘。

    心间莫名涌起一抹复杂情绪,似哀伤,似酸楚,似迷惘。

    一抬头,神女石像一如梦中模样,悲天悯人,正安静垂眸看她。

    神女一直在等她。

    季遥与神女石像对视片刻,定了定心神,取出孤光。

    月光在此刻将她们笼罩,孤光暗淡的剑身蓦地绽放光彩,一如昔日璀璨。

    时间仿佛停止流逝,万物似乎在此静止,刹那间,季遥再一次听见那道悠远的铜铃梵音,无数梦中破碎的画面瞬间涌进识海间,拼凑出一个完完整整的梦境。

    像过了千百年之久,又像只在瞬息之间,季遥缓缓睁开双眼,怔愣喃喃着:“江弃……怎么会……”

    识海中的那些画面,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更像是一则预言,推演而出的预言,可因为有她的存在,现实与预言完全相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心乱成一片,季遥抬头还想向神女求一个答案,但神女石像依旧毫无变化,孤光也再次陷入黯淡。

    不行!按梦境推断,江弃怕不是早就被盯上了!

    他自离开上清宗后便重新开始做噩梦,那岂不是意味着商夜就在这里,或者说,商夜背后的那股邪魔力量就在这里!

    季遥不敢再耽搁时间,她收起孤光,对神女石像俯身敬拜后便转身离开。

    然而方一踏出庙门,脚下土地忽然亮起几道红光,瞬间将她吞噬。

    季遥一阵眩晕,这感觉是……这是那个曾经将她困住的阵法!

    可惜那时能将她困住,不代表如今这阵法对她还有用。

    季遥下意识便想聚起火焰强行破阵,又忽而想到什么。

    她动作一顿,转而身体踉跄一下,闭上眼睛缓缓倒地。

    紧接着,耳边一阵风声过后,再次睁开眼时,周遭已经一片黑暗。

    阵法围困,陷入黑暗,简直与那时一模一样……

    季遥心里有了底,甚至于有种解脱感。

    一直以来的种种疑惑,在此刻或许终于可以做个了断。

    季遥坐起身,冷静开口:“我知道你是谁。”

    四周黑暗没有回应。

    她笑了一下:“商夜,出来吧,再藏着就没意思了。”

    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黑暗中亮起一抹微亮的烛光。

    商夜提着一盏精致小巧的红烛灯笼自黑暗中现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阿遥,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一如往常地笑着,亲昵唤着季遥,好像丝毫没意识到此刻她们之间的境地有多么诡异一样。

    季遥没回答,反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商夜笑了笑:“阿遥,还喜欢我送你的逐月花吗?”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是啊……”商夜她面前站定。

    烛光映照她的脸,与那时一样,还是那么令他魂牵梦萦。

    “逐月花里融入了我的血……阿遥且放心,这花只是会让人有些乏力,不会伤及性命的。”

    “那困住我的这道阵法呢?也是你的杰作吗?”

    商夜的回答印证了季遥的猜想:“这道阵法,一开始就是我研制而出的,以我之血铸成,后来我加以改造,可与逐月花的效用两相呼应。”

    他低头笑道:“阿遥太厉害了,我只能用上一点特殊手段。”

    果然……桃源阵法失效,是他在从中作梗。

    不仅如此,眼前这道阵法也代表着他与赵衍息关系匪浅。

    季遥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愤怒还是难过:“赵衍息做的事,你究竟参与了多少!”

    商夜丝毫不打算隐瞒,有问必答。

    他笑意更甚:“全部。”

    季遥如坠冰窟。

    纵使猜测了许多,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仍然惊骇于他这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为什么?”季遥喃喃问道,“为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商夜笑叹一声:“为了你啊,阿遥。”

    他肆意地笑,那些日日夜夜暗藏于心的所有念想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不必再躲藏,不必再等待,不必再忍耐,不必再压抑,如今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她面前,凝望她,与她说话。

    不需要季遥继续发问,商夜已经自顾自地诉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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