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考那么好有什么用,赶紧出去赚钱养你弟弟啊。”

    “说了让你嫁人不嫁,现在好了,得了这个什么癌,真是个赔钱货。”

    “先说好了,咱家可没钱给你治病,那是要给你弟弟以后讨老婆用的!”

    温邦媛沉重地闭着眼皮,能感觉到体温正在一点点抽离,刺亮的手术灯笼罩着她,医疗器械不断响起警示的嘀音。

    “嗬——嗬!”

    “患者心跳脉搏减弱,瞳孔散大,意识正在丧失。”

    呜呜咽咽的哭声透过墙隙飘进来,温邦媛记得临死这日,正是同胞弟弟开学的日子,爸妈专门开车进城帮他抬行李,根本无暇理会她的死活,如今又有谁在为她哭丧呢?

    “检测到宿主资质符合,已为您绑定‘厌学活腻系统’:背叛、挫败、永无止境的折磨,你是否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是否想毫无痛苦地结束这个烂透了的生命?完成厌学任务,即可从人间地狱里获得解脱~”

    温邦媛:“……”

    是的,温邦媛穿越了,不仅穿成了正二品工部尚书的病弱庶女,还错绑了一个厌学活腻系统,每天都想要她狗带。

    上辈子她发奋图强,寒窗苦读十二载,终于考出了穷乡僻壤的农村,都说读书改变命运,高考成绩出来那一日,温邦媛兴奋得一夜未眠,因为她终于可以挣脱父母的枷锁,真正走出落后的偏僻山村,到外面灿烂广袤的天地间翱翔。

    可当某政快递员敲响她家柴门时,温邦媛在全村人艳羡的目光下,收到了一份……癌症晚期确诊报告单。

    一段佳话从此成了个笑话。

    偏心眼的父母更是责备她早知如此,还不如辍学出门赚钱养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准大学生躺在病床上,走马观花似地浏览她太过短暂的一生,如果有下辈子,她要长命百岁,至少再怎么样也要有个健康的身体。

    天不遂人愿,垂死病中惊坐起,下辈子来了,还是个短命鬼。

    温邦媛的脸色因病重而显得格外苍白,冷汗从额角不住淌下,她纤手挑开纱帐,下意识喊了个丫鬟的名儿,问:“外头乱糟糟的,是出了什么事?”

    秋竹打听了会儿,才近前回道:“姑娘,听说是杨阁老要见颂哥儿,大奶奶没寻着人,正在内院里发火呢。”

    温邦媛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双桃花眼尾略弯上翘:“秋竹,你觉得杨阁老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竹想了小半会儿,道:“奴婢觉得,杨阁老是个好人,既不会看轻那些身份低贱的人,也不会去攀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温邦媛眸色微沉,扫了眼系统给出的第一个厌学任务:“上什么学,不上啦!”

    再看下方加粗标红的任务奖励:“缩短寿命半个月,送您一举升天。”

    -

    梆声渐起,工部尚书温觥的官邸前停着辆马车,赤舆双轸、青铜轴軎,虽不比富贵家的气派奢华,却也不失庄重。

    “颂哥儿呢!”张氏穿廊而过,将印花白底的手帕按在胸口上,急急地跨进暮云轩里。

    几日前才收的通房丫鬟迎上前来,福身道:“大奶奶,颂哥儿今早出了门,现下还未归呢。”

    张氏一瞥那娇媚的模样,气自不打一处来。

    眼看温家就要大难临头了,这狐媚子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不是存心毁她儿子前程又是什么!

    温家也不知是踩了什么狗屎,才从地方调任京官,位子还没坐热,杨阁老竟找上门来了。

    杨阁老历经三朝,最是刚正不阿,唯一一次听说让他亲自登门的,还是半年前因贪贿案被抄斩了的那个,这时造访,也不多问当家人温觥,却要见他的嫡长子。旁人或许不知,温张氏却最清楚她儿子的禀性,昔日在地方当个纨绔也就算了,左右京城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如今新官上任天子脚下,竟还成日花天酒地不收敛,杨阁老莫不是要借此弹劾温觥,治他一个管教不力的罪?

    张氏重重赏了个通房丫鬟一个巴掌,厉声骂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留不住,就这么由着他鬼混到这个时辰?成日就想着勾引颂哥儿,迟早把你们这些贱货都散出去!”

    温邦媛披着件浅色的袄裙,质地虽不算上乘,甚至略有些旧,但穿在她身上却相当雅致,有种说不来的动人,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上辈子温邦媛虽然生得也漂亮大方,却也不比原身这般容貌出挑,何况才十一二岁,便如此不俗了。

    她美眸微凝,看着暮云轩里齐刷刷跪倒一片的场景,明白过来方才的“哭丧”声是怎么一回事了。

    秋竹瞧见被踹的丫鬟里有她素日交好的一位,鼓腮道:“大奶奶一不顺心就冲人撒气,明明是颂哥儿自个……”

    温邦媛向秋竹使了个眼色,不咸不淡地说道:“暮云轩的事,我们是不该管的,刚刚那番话以后别再说了,免得引火烧身。”

    原身是工部尚书的庶女,可打一开始,她便没瞧见生母的踪影,想来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弃母留子,要么就是死了。而从原身所住的地方仅是间挡风避雨的简陋耳房来看,温邦媛更倾向于后者。

    既然是寄人篱下,便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和态度,温邦媛过惯了这种生活,自然很快适应。

    但她面上虽仍不动声色,心底却还是不甘的。别人重活一世,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顶配系统帮助打脸反派,偏偏她重活一世,不仅短命且卑贱,绑了个系统还天天盼她死。

    温邦媛:我rnm

    秋竹怔了下,忙点头应诺。

    她觉得姑娘好像与往日不同了,以前凡提及暮云轩,姑娘眼底总是有说不出的嫌恶,可如今病过一场,态度竟变得如此索然冷淡,俨然像另一个人。

    温邦媛拢了拢领口,将数九的寒气挡在身外,声音里带着些她这个年纪独有的稚气:“秋竹,倘若府中有人想携私去外头典当,走哪个门最不容易被察觉?”

    秋竹道:“自然是西侧门,那里有间还未来得及修缮的凉亭,有处墙根很矮,一翻便能出去,因为杂草丛生,平时都没什么人去。”说罢意识到了什么,忙解释道,“姑娘,我也是听人说的,并没有偷偷溜出府。”

    温邦媛笑了笑,因为气虚,所以也笑不张扬,瞧来竟有些她这个年纪少有的矜持美:“那走罢,我们去西侧门。”

    -

    “别老晃!我都快摔下去啦!”温友颂扒着墙瓦,两股战战,而他脚下还踩着一个小厮,表情十分痛苦。

    好容易翻过去了,温友颂却险些把屁|股摔成八瓣,正疼得龇牙咧嘴,眼前忽然笼下一片阴影,抬眼一望,不是那个病怏怏的庶妹又能是谁?

    “媛妹妹!”温友颂又惊又喜地咧出一个笑。

    温友颂素来怜爱女子,对待美人更是千依百顺,用现代的话来说便叫颜控。早几年他就想亲近他这个赏心悦目的娇俏庶妹了,奈何她每每都不理睬他,便是将他当成了空气。如今见媛妹妹盈盈一笑,伸出那只纤如玉葱般的手,就要扶他起来,自然欢喜非常,手指搭进她掌中,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掸灰一面套近乎:“咱家可是来了什么客人?我瞧着门外的马车眼生得很。”

    温邦媛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压了压难受劲,笑道:“是杨阁老,点名要见你呢,大奶奶寻你半天了。”

    “啊?”温友颂才刚站直的腿立马又软下来。

    好巧不巧,温友颂在吃酒时听了些杨阁老雷厉风行的事迹,彼时还笑那些人倒霉,谁知转眼火便燎到自己身上了。

    他怎么也想不出杨阁老要亲见他的理由,难道说他在地方干的事儿被翻出来了?可那样做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啊,何况他也只是吃吃胭脂,不曾杀|人放火,这种“小事”竟也能劳驾杨阁老特地走一趟?还是说他是捅了什么其他篓子?

    温友颂脑中极速飞转,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他究竟捅了什么罪及至死的篓子,只好又心虚又害怕地说:“怎么办怎么办,这个时辰天都黑了,能有什么好事,我、我……要不我还是先出去躲一阵吧!”

    温邦媛拉住回身翻墙的温友颂,嗔道:“大哥哥,你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躲得了一世吗?”

    天子脚下,京城不见朝堂见,杨阁老都追到跟前了,饶是他们想躲,条件也是不允许的,而且杨阁老既然想私下见面,显然也是不愿把事情闹大。

    不出所料,一向不存主见的温友颂果真求救般看向温邦媛:“好妹妹,你定是有主意的,快救救我吧!”

    温邦媛弯眼:“其实杨阁老见你,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猜着眼下正是开学的时候,杨阁老张口不言父亲,肯定是为了你上学的事情。”

    温友颂喜形于色,他确实知道京城里有间圣上钦定的学馆,就由杨阁老亲自挂印,题名文质馆,收三品以上及贵戚子弟,负责教授的学士都是闻名遐迩的硕儒博士,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家学堂。他是一时着急,才遗漏了这一点,而今想来一切也便都讲得通了。

    温邦媛捏着袖口,言语中有淡淡忧伤:“只是这样一来,往后若再想见大哥哥一面便难了……”

    温友颂从未见媛妹妹神情这般落寞,心都快化了:“妹妹莫悲,我每夜还是回府歇,总可以见的。”

    温邦媛扭过身去,叹了口气:“那又如何,左右我是要受整日的闷,只可惜我不是男儿身,否则也就能跟大哥哥同去上学了。”

    温友颂灵机一闪,实是被点醒了:“文质馆分了女学,你也可以同我一道去上学的,你若不好意思去说,我替你与父亲说便是!”

    温邦媛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果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服软撒娇是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她原以为茶起来是件难事,可若真用心去做了,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上辈子她就倔得很,凡事都不愿低头,最后不但事事受绊,还与父母的关系越闹越僵,到头来什么都失去了。

    重活一世,她必不能再重蹈覆辙。

    “可真?”温邦媛回身,高兴得露齿一笑,不过也只刹那,便又黯然道,“不过父亲也未必会听你的。”

    单求温觥当然是不够的,就算温觥一时应允了,万一张氏吹枕头风搅黄此事,让她不小心完成了厌学任务,她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可就直接完了。

    温友颂点头,阿娘向来不喜欢自己与庶妹来往,还总是在他耳边给她穿小鞋,想来肯定会阻止父亲赞成此事:“那我去求杨阁老便是,应该是没问题的,我记得阁老说过什么有……有什么类……”

    温邦媛:“有教无类。”

    “对!”温友颂笑着佩服道,“媛妹妹聪颖,杨阁老肯定会收你的。”

    温邦媛脸上一红:“若是……若是不成,大哥哥也不必勉强……”

    温友颂见媛妹妹这副娇憨可爱之态,心想怎么也不能让人失望了,于是干劲更足,叉着腰道:“这有何难,你身子本来就弱,切不可再因为这件事伤了神,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然而温友颂并不能察觉,在他转身离开后,温邦媛脸上的笑意便悄然敛了回去,只余下一张淡漠清冷的稚脸,毫无温度地望着那个不设防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憨态可掬的女孩并不是她。

    待人走远后,秋竹才靠到她身旁,疑惑道:“姑娘,颂哥儿能成吗?”

    温邦媛握拳抵唇,闷闷咳了几声,咳得天鹅颈都透着些粉,秋竹忙上前替三姑娘顺气。

    “秋竹,有句话你要牢牢记住了。”温邦媛嗓子微哑,慢慢直起身子,“凡事,单靠别人是不成的。”

章节目录

垂死病中惊坐起来上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乏善可陈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乏善可陈陈并收藏垂死病中惊坐起来上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