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五十六年。
人间南北各分，北流江，南楚西，流江钟灵毓秀，兵万乘，楚西不敌。两国或通商，甚于塞外一衣带水，却也只是貌合神离。
近年，楚西试图外扩，流江君主近天命之年，喜怒不定，关系愈发剑拔弩张。
终天和六十二年，于边疆商池开战，战局持久，胜负渐分。
“嗡——”
一道黑影掠过酒气充斥的喧嚣营帐，稳稳落在一只手中。
黑影停驻，方见原是青铜酒樽。蛟龙攀附在杯壁凹槽饰作花纹，与紧扣在上的手指相得益彰。
手指关节打弯，随后主人略偏手腕。酒樽便不偏不倚地，在就近桌面落地。
“将军，南副帅给的酒，你……怎么不喝啊？今夜咱们可是要……要……不醉不归，不……不准耍赖。”
将军偏头扫了一眼跟前的醉鬼。
他伏在桌子上，双手上下摸索桌子腿，嗫喏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醉鬼正是军中前锋——杨小六。
将军一手扶额，一手示意人将“烈士”迎回休整。
可杨小六使劲儿扒着桌椅，一嗓子“嗷——”地大哭起来，叫唤“媳妇儿”。
将军额角青筋暴跳，正要给他上个禁言术，猛然又被灌了满耳雷鸣。
“杨、红、豆，哈哈哈——又叫你老婆。今年的红豆你不煮粥了啊，还串成手串，挺会啊你。”
“刘大壮，你闭嘴——看我今天跟你……一决高下。”
杨小六，一个满脑门“决斗”的武夫，三年前娶了精通诗文的娘子。
娘子日日夜夜吟诗文与他听，小六担心辜负娘子好意，苦读诗书，也只记住《相思》前两句。
娘子无奈至极，但仍旧每年寄红豆以表相思。
可他不解其意，全煮粥去了。
南起着实看不下去，便提醒他。
而此刻猛拍杨小六后脑勺的是刘栋贤，因着体格巨大戏称“雷公”。
与杨小六做了十年前锋搭档，也做了十年决斗。
他一摇一摆，此刻正要来个“泰山压顶”。
不过没什么用，毕竟十年俩人都还停在“决斗”前的斗嘴。
“好了，将军可向来没耐心，你们两个再打下去，怕是要被拎上擂台了，难道你们想后天顶着猪头上战场？”
刚冒头的开阳剑被主人一手按了回去。
将军偏头，望见一颗“青菜精”不徐不疾地蹦过来。
前天切磋也没那么重啊？看来还是“青菜精”不禁打。
“南副帅——快喝酒!”
“青菜精”朝二人漾出微笑，随即转头行礼“将军安好。”
将军睨他一瞬。“别行礼，叫名字，我凌九霄没那么多规矩，说了八百遍你当耳旁风？”
南起微愣，眼前上司抱胸冷脸，他随即一笑
“阿凌。”
凌九霄一扬下巴算作回应，随后隔空托起椅子甩到他跟前，顺带顺走他刚倒满的酒樽。
凌九霄瞥过南起欲言又止的目光，笑着一饮而尽。“今天都多喝点，喝饱了就听听接下来的计划，免得送死。”
喧嚣声骤停。
跟随将军十年，各位都心知肚明，酒宴上凌九霄从不信“败”，更别说提“死”。
凌九霄手肘撑桌，一手托腮，一手举杯，巡视一圈后对上南起目光。
平日宣讲对策，行军路线都由南起操办，她则负责一切武力活动。
同样因此，军中每个人都挨过她揍。
领会心意，南起收起“买一送一”的笑脸，撩起青色衣袍，撑着一条腿摇摇站起。“各位，与楚西两年交战，生死就在三日后。”
最后一战，非胜即死。
众将士闻言脸色皆变，巴巴望向南起。
“我们这场战争时间相对太长了。”
自凌九霄受任将军带兵起，从没哪场仗持续一年。
流江七八成的江山，都是她这支“神兵”的换来的。
也是因此，凌九霄自请军营名“明神”。
凌九霄半倚身子，扣响桌面示意南起说重点。
南起见状，放弃铺叙。“简单来说，我们三日后的大战必须在援军到来之前取胜。”
“啊？”杨小六惊讶。“为什么不等援军啊？”
“对啊，而且就算就我们再能打……这么激进要死太多人吧。”刘栋贤难得附和杨小六。
南起侧目看向凌九霄，女人半阖眼眸，恍若未闻。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朝廷在一月前派遣舟林军支援，长途跋涉兵力必有损伤。
想想之前和舟林军的合作，在他们的‘援助’下，我们死了多少人？”
众人沉默。
舟林军是皇室私军。
几年前他们东南出征，萧微然突然派遣舟林军“支援”，结果变动囚阵，触动罗杀阵。
军中死伤数千，还没算无辜百姓。
南起见无人对论，便一锤定音。“三日后，我方引人入西部砂场布下的囚阵，赶在舟林军前，将楚西一举歼灭。
但就算我们自己打，也有多处要防。
我们明神军的绝技囚阵，天下无人不知，但同时一旦被更改也会成为致命弱点。
而西部沙场恰好有不少高地，存未知暗林，宜于埋伏，从那处，修改我们的囚阵易如反掌。”
南起欠身，目光转向凌九霄。
她半阖眼眸，随意结个手印。
刹时军营正中央浮起金光聚成的地貌图。
黄沙飞扬，地貌崎岖，不过片刻，一队人马呼啸而过，扬起黄沙隐没马蹄。
正是凌九霄所带的前锋队。
“嗒嗒——”
猝然又一阵铁蹄声逼近，愈演愈烈。
而帐中无人不识，这是多年交战的楚西军。
将士皆下意识手压佩剑。
画面终止，金光涣散。
凉风顺缝溜进来，光点似被惊动，猛然又排列成新的图形。
是几天后即将作战的沙地图，周遭还裹着些许载有矮树林群的山丘。
沙地地表上，诡异的图腾隐隐浮现，忽明忽暗。
图腾就是他们布下的丘阵。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战争场地，但总能让人嗅到怪异的气息。
恍然又一阵风袭过，杨小六下意识搓了搓胳膊，再抬头，视角已经转动。
从高处的暗林看去，囚阵阵图尽收眼底。
暗风刮过，吹落枯叶，划开囚阵中心的阵纹。
一处阵纹断裂，整个囚阵翻转成新的模样。
原本银光熠熠的阵图，霎时闪烁如血红光，杀意腾腾。
杨小六只觉汗毛直立。
倏然金光消散，仿佛方才惊恐只是幻觉。
“不过一片叶子，就能让整个阵法变为反向的罗杀阵，上次东南出征，还记得死在罗杀阵中的数千战友吗？”
掌众人沉寂，凌九霄睁眼，寒光掠过她黑眸。
“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分工吧。”南起落尾。
“高度关注高地，所有接近的可疑之人，一个不留。”凌九霄捏紧剑柄，音色冷过夜风。
铁器泛出寒光，刷满将士们神色晦暗的脸。
“不过他们要真敢再玩歪门邪道，我会亲手送他们全部下黄泉，给冤魂赔礼。”女人一剑嵌入沙地。
夜晚狂风乱作，寒鸦声碎在凌乱中。
“阿凌，你的护阵固然不可少，但只怕离囚阵太近了，难免会影响阵法。”
子夜时分，冽风试图偷听密间谈话，却被独立的营帐弹回来——营帐设下了禁听术
南起向下望去，只见凌九霄扣着桌沿，直视他的眼神锐利。“南起，我们明神军的称号不是靠囚阵。”
南起扶额。“是，这明神军的称号是你带出来的，你才是最让他们忌惮的存在。”
“但是，”南起坐下，努力柔和声线。“阿凌，明神军有十万人，他们没有通天的本事，囚阵是绝技也是他们的保命线。”
劝谏至耳，凌九霄沉默后垂眸。“……有我的护阵在，没人能突破屏障影响囚阵。”
她略偏凤眼，抬眸不笑时总带着些许压迫疏离，即使眼角弯起也不减清冷。
现下她眉目呈优美弧度，配着夜风却觉冷峻。
南起似是喟叹，柔声道:“这世上是没有几人能破你的护阵，但你能防住楚西，防得了宫内吗？”
闻言凌九霄眼睫轻颤，不再言语。
“我不在公众之下直说真正需要防备的人，是不想扰乱军心，但你不明白吗？”南起提高音量。“况且，上次囚阵变成罗杀阵，你不可能没猜到是谁干的。”
回忆闪过脑海，恨意浮现眼眸，凌九霄道：“我不会再让萧微然有机会祸害姐妹兄弟。
言毕，她说回现下。“不能拦住张思佑？”
南起愣了愣，叹气道：“张思佑是他的亲信，你之前为了保住几城流民抗旨，已经忤逆他数次。
你手握兵权，灵力无双，他之前是不敢动你。
但你此次若是拦下他的亲信，他必定……明神军或许就要不存于世了。”
两人陷入沉默。
暗夜天幕低垂，与暗沙汇成一线，遥遥无边。
“护阵后撤一丈，派一队信得过的人马守住囚阵。张思佑的舟林军……我会提前半个时辰，在他们之前赶到阵法处，亲自开阵。
以及，我会派小六分走部分楚西军，给张思佑他们来点‘绊脚石’。”凌九霄一锤定音。
舟林军，中央御林军，只认皇族萧氏为主。
近年来皇帝萧微然专政，聚拢中央和皇权，舟林军也就成了他的私人军队。
而这次舟林军总帅就是他的亲信张思佑。
凌九霄总觉心头有无形的网想要团住她，她生性狂傲，最恨桎梏。
烦心间，一缕异香钻进她的鼻腔，抬头望去，南起不知何时取出了桂花酿，不远不近搁在她面前。
“老翁前天刚酿的，来不来？”
凌九霄常年带兵出征，庆功宴等各种酒宴少不了。
她并不爱酒，每每只是在必要场合，出于礼节回敬几杯。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迷上了桂花酿。
而老翁，军里出了名的“酿酒师傅”，年年都要做桂花酿。
桂花香前仆后继，女人捧起酒坛子。
白雾氤氲，凌九霄的五官模糊其间。
南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轻轻贴上方才被自己用术法温热的酒坛。
“老翁送酒的时候，特地跟我说，怕你在营里不好饮酒，等回家了，悄悄再酿几坛送你。”南起柔声道。
酒水顺着肠胃流向四肢百骸，暖流涌上心头。
“有我在，没有打不赢的仗。回家再喝。”凌九霄略抬高声调。
这世上，没有她凌九霄打不赢的仗。
人间南北各分，北流江，南楚西，流江钟灵毓秀，兵万乘，楚西不敌。两国或通商，甚于塞外一衣带水，却也只是貌合神离。
近年，楚西试图外扩，流江君主近天命之年，喜怒不定，关系愈发剑拔弩张。
终天和六十二年，于边疆商池开战，战局持久，胜负渐分。
“嗡——”
一道黑影掠过酒气充斥的喧嚣营帐，稳稳落在一只手中。
黑影停驻，方见原是青铜酒樽。蛟龙攀附在杯壁凹槽饰作花纹，与紧扣在上的手指相得益彰。
手指关节打弯，随后主人略偏手腕。酒樽便不偏不倚地，在就近桌面落地。
“将军，南副帅给的酒，你……怎么不喝啊？今夜咱们可是要……要……不醉不归，不……不准耍赖。”
将军偏头扫了一眼跟前的醉鬼。
他伏在桌子上，双手上下摸索桌子腿，嗫喏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醉鬼正是军中前锋——杨小六。
将军一手扶额，一手示意人将“烈士”迎回休整。
可杨小六使劲儿扒着桌椅，一嗓子“嗷——”地大哭起来，叫唤“媳妇儿”。
将军额角青筋暴跳，正要给他上个禁言术，猛然又被灌了满耳雷鸣。
“杨、红、豆，哈哈哈——又叫你老婆。今年的红豆你不煮粥了啊，还串成手串，挺会啊你。”
“刘大壮，你闭嘴——看我今天跟你……一决高下。”
杨小六，一个满脑门“决斗”的武夫，三年前娶了精通诗文的娘子。
娘子日日夜夜吟诗文与他听，小六担心辜负娘子好意，苦读诗书，也只记住《相思》前两句。
娘子无奈至极，但仍旧每年寄红豆以表相思。
可他不解其意，全煮粥去了。
南起着实看不下去，便提醒他。
而此刻猛拍杨小六后脑勺的是刘栋贤，因着体格巨大戏称“雷公”。
与杨小六做了十年前锋搭档，也做了十年决斗。
他一摇一摆，此刻正要来个“泰山压顶”。
不过没什么用，毕竟十年俩人都还停在“决斗”前的斗嘴。
“好了，将军可向来没耐心，你们两个再打下去，怕是要被拎上擂台了，难道你们想后天顶着猪头上战场？”
刚冒头的开阳剑被主人一手按了回去。
将军偏头，望见一颗“青菜精”不徐不疾地蹦过来。
前天切磋也没那么重啊？看来还是“青菜精”不禁打。
“南副帅——快喝酒!”
“青菜精”朝二人漾出微笑，随即转头行礼“将军安好。”
将军睨他一瞬。“别行礼，叫名字，我凌九霄没那么多规矩，说了八百遍你当耳旁风？”
南起微愣，眼前上司抱胸冷脸，他随即一笑
“阿凌。”
凌九霄一扬下巴算作回应，随后隔空托起椅子甩到他跟前，顺带顺走他刚倒满的酒樽。
凌九霄瞥过南起欲言又止的目光，笑着一饮而尽。“今天都多喝点，喝饱了就听听接下来的计划，免得送死。”
喧嚣声骤停。
跟随将军十年，各位都心知肚明，酒宴上凌九霄从不信“败”，更别说提“死”。
凌九霄手肘撑桌，一手托腮，一手举杯，巡视一圈后对上南起目光。
平日宣讲对策，行军路线都由南起操办，她则负责一切武力活动。
同样因此，军中每个人都挨过她揍。
领会心意，南起收起“买一送一”的笑脸，撩起青色衣袍，撑着一条腿摇摇站起。“各位，与楚西两年交战，生死就在三日后。”
最后一战，非胜即死。
众将士闻言脸色皆变，巴巴望向南起。
“我们这场战争时间相对太长了。”
自凌九霄受任将军带兵起，从没哪场仗持续一年。
流江七八成的江山，都是她这支“神兵”的换来的。
也是因此，凌九霄自请军营名“明神”。
凌九霄半倚身子，扣响桌面示意南起说重点。
南起见状，放弃铺叙。“简单来说，我们三日后的大战必须在援军到来之前取胜。”
“啊？”杨小六惊讶。“为什么不等援军啊？”
“对啊，而且就算就我们再能打……这么激进要死太多人吧。”刘栋贤难得附和杨小六。
南起侧目看向凌九霄，女人半阖眼眸，恍若未闻。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朝廷在一月前派遣舟林军支援，长途跋涉兵力必有损伤。
想想之前和舟林军的合作，在他们的‘援助’下，我们死了多少人？”
众人沉默。
舟林军是皇室私军。
几年前他们东南出征，萧微然突然派遣舟林军“支援”，结果变动囚阵，触动罗杀阵。
军中死伤数千，还没算无辜百姓。
南起见无人对论，便一锤定音。“三日后，我方引人入西部砂场布下的囚阵，赶在舟林军前，将楚西一举歼灭。
但就算我们自己打，也有多处要防。
我们明神军的绝技囚阵，天下无人不知，但同时一旦被更改也会成为致命弱点。
而西部沙场恰好有不少高地，存未知暗林，宜于埋伏，从那处，修改我们的囚阵易如反掌。”
南起欠身，目光转向凌九霄。
她半阖眼眸，随意结个手印。
刹时军营正中央浮起金光聚成的地貌图。
黄沙飞扬，地貌崎岖，不过片刻，一队人马呼啸而过，扬起黄沙隐没马蹄。
正是凌九霄所带的前锋队。
“嗒嗒——”
猝然又一阵铁蹄声逼近，愈演愈烈。
而帐中无人不识，这是多年交战的楚西军。
将士皆下意识手压佩剑。
画面终止，金光涣散。
凉风顺缝溜进来，光点似被惊动，猛然又排列成新的图形。
是几天后即将作战的沙地图，周遭还裹着些许载有矮树林群的山丘。
沙地地表上，诡异的图腾隐隐浮现，忽明忽暗。
图腾就是他们布下的丘阵。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战争场地，但总能让人嗅到怪异的气息。
恍然又一阵风袭过，杨小六下意识搓了搓胳膊，再抬头，视角已经转动。
从高处的暗林看去，囚阵阵图尽收眼底。
暗风刮过，吹落枯叶，划开囚阵中心的阵纹。
一处阵纹断裂，整个囚阵翻转成新的模样。
原本银光熠熠的阵图，霎时闪烁如血红光，杀意腾腾。
杨小六只觉汗毛直立。
倏然金光消散，仿佛方才惊恐只是幻觉。
“不过一片叶子，就能让整个阵法变为反向的罗杀阵，上次东南出征，还记得死在罗杀阵中的数千战友吗？”
掌众人沉寂，凌九霄睁眼，寒光掠过她黑眸。
“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分工吧。”南起落尾。
“高度关注高地，所有接近的可疑之人，一个不留。”凌九霄捏紧剑柄，音色冷过夜风。
铁器泛出寒光，刷满将士们神色晦暗的脸。
“不过他们要真敢再玩歪门邪道，我会亲手送他们全部下黄泉，给冤魂赔礼。”女人一剑嵌入沙地。
夜晚狂风乱作，寒鸦声碎在凌乱中。
“阿凌，你的护阵固然不可少，但只怕离囚阵太近了，难免会影响阵法。”
子夜时分，冽风试图偷听密间谈话，却被独立的营帐弹回来——营帐设下了禁听术
南起向下望去，只见凌九霄扣着桌沿，直视他的眼神锐利。“南起，我们明神军的称号不是靠囚阵。”
南起扶额。“是，这明神军的称号是你带出来的，你才是最让他们忌惮的存在。”
“但是，”南起坐下，努力柔和声线。“阿凌，明神军有十万人，他们没有通天的本事，囚阵是绝技也是他们的保命线。”
劝谏至耳，凌九霄沉默后垂眸。“……有我的护阵在，没人能突破屏障影响囚阵。”
她略偏凤眼，抬眸不笑时总带着些许压迫疏离，即使眼角弯起也不减清冷。
现下她眉目呈优美弧度，配着夜风却觉冷峻。
南起似是喟叹，柔声道:“这世上是没有几人能破你的护阵，但你能防住楚西，防得了宫内吗？”
闻言凌九霄眼睫轻颤，不再言语。
“我不在公众之下直说真正需要防备的人，是不想扰乱军心，但你不明白吗？”南起提高音量。“况且，上次囚阵变成罗杀阵，你不可能没猜到是谁干的。”
回忆闪过脑海，恨意浮现眼眸，凌九霄道：“我不会再让萧微然有机会祸害姐妹兄弟。
言毕，她说回现下。“不能拦住张思佑？”
南起愣了愣，叹气道：“张思佑是他的亲信，你之前为了保住几城流民抗旨，已经忤逆他数次。
你手握兵权，灵力无双，他之前是不敢动你。
但你此次若是拦下他的亲信，他必定……明神军或许就要不存于世了。”
两人陷入沉默。
暗夜天幕低垂，与暗沙汇成一线，遥遥无边。
“护阵后撤一丈，派一队信得过的人马守住囚阵。张思佑的舟林军……我会提前半个时辰，在他们之前赶到阵法处，亲自开阵。
以及，我会派小六分走部分楚西军，给张思佑他们来点‘绊脚石’。”凌九霄一锤定音。
舟林军，中央御林军，只认皇族萧氏为主。
近年来皇帝萧微然专政，聚拢中央和皇权，舟林军也就成了他的私人军队。
而这次舟林军总帅就是他的亲信张思佑。
凌九霄总觉心头有无形的网想要团住她，她生性狂傲，最恨桎梏。
烦心间，一缕异香钻进她的鼻腔，抬头望去，南起不知何时取出了桂花酿，不远不近搁在她面前。
“老翁前天刚酿的，来不来？”
凌九霄常年带兵出征，庆功宴等各种酒宴少不了。
她并不爱酒，每每只是在必要场合，出于礼节回敬几杯。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迷上了桂花酿。
而老翁，军里出了名的“酿酒师傅”，年年都要做桂花酿。
桂花香前仆后继，女人捧起酒坛子。
白雾氤氲，凌九霄的五官模糊其间。
南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轻轻贴上方才被自己用术法温热的酒坛。
“老翁送酒的时候，特地跟我说，怕你在营里不好饮酒，等回家了，悄悄再酿几坛送你。”南起柔声道。
酒水顺着肠胃流向四肢百骸，暖流涌上心头。
“有我在，没有打不赢的仗。回家再喝。”凌九霄略抬高声调。
这世上，没有她凌九霄打不赢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