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岁的大学生,知道什么是战争?他上过前线吗?凭空想象、胡编乱造的一篇小说,是如何发表出来的?!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就在刚才,台上几位文学泰斗、领到,和颜悦色,讲一些文艺创作方面的问题,深入浅出,极有见地。

    换了一个人上来,一张口就是满嘴火药味儿……不对,这货一上来,就是一顿榴弹炮、喀秋莎火箭弹。

    连一点铺垫都没有,直接上冈上线、扣帽子……这种情况,谁能扛得住?

    百十号人,登时便开始嗡嗡嗡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会场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就紊乱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们的将士,还在前方浴血奋战,流血牺牲,有些人,呆在大学校园里,凭空想象,捏造,丑化那些最可爱的人,含沙射影,用心险恶。”

    “这位名叫陈力的作者,他想干什么?他究竟是什么人?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谁能告诉我,这一事件,该如何定性?是不是应该定他一个污蔑罪?”

    那中年人将一本《人民文学》捏在手里,又抖了几下,沉声问道:“那个叫陈力的作者,你来了吗?”

    一时间,会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主持台上那几位……大家注意到,台上几位的脸色,甚是淡然。

    尤其是居中而坐的巴老,更是好整以暇的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往上面哈了一口气,轻轻擦拭着。

    坐在巴老左手的曹老,也差不多。

    “陈力,陈力来了没有?”

    那中年人神情肃穆,一脸的正义凛然,继续侃侃而谈:“果然是缩头乌龟,敢胡编乱造写文章,不敢当面对……”

    “您好,我是陈力。”

    陈力知道,自己想当一个小透明人的想法,无法实现了。

    他起身,迈步走到主持台前,很有礼貌的请教了一句:“您好,敢问您尊姓大名?写过什么小说?”

    那中年人横眉冷对:“我是导演,又不是作家编剧,写什么小说?”

    马丹的,穿了一身军绿色衣服,还以为哪一路的大佬,吓人一大跳。

    到头来,竟然是個拍电影儿的……而且,个子不高,容貌挺膈应人,真特么丑。

    陈力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把将这老毕登拨拉到一边,‘抢占’了麦克风:“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道说道。”

    中年人两次上前,都被陈力居高临下的,随手用一只大手罩在脑门上,轻轻一拨拉,就转着圈圈踉跄后退几大步。

    这一幕!

    好吧。

    这哪里还是文艺工作者们在开会?这情景,比燕京街头那些顽主、小混混都不如,实在有点辣眼睛。

    这个陈力也太不像话了!

    年纪轻轻的,仗着自己米的个头和一身腱子肉,愣是让那位中年大叔近不了身。

    几次三番,那人终于放弃了,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同志们,我叫陈力,《一张欠账单》的作者。”

    陈力个子太高,说话时想要嘴巴凑近麦克风,就得弯腰度,所以,他干脆一把拿起麦克风。

    然后,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干净整齐的牙齿,妥妥一阳光帅气大男孩:“纠正一下,刚才这位同志说我岁,其实有点误差,因为,过完年,我已经岁了。”

    “我是一名大学生,文学新人,有幸参加这样一个级别的文艺座谈会,我很高兴,很是受宠若惊,真的,我这会儿的血压,估计都飙到了。”

    几句话说出来,会场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

    有些人,露出会心一笑。

    有些同志,似乎在牙疼。

    没办法,谁让这小子个子高,长得帅,说话又好听,随随便便写了三部小说,就轰动了全国……

    “本来,我有很多话,很多文学创作方面的技巧,方法和理论,想与在座诸位领到、老师深入交流,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陈力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刚才这位同志说的有些话,很对,很有道理,就比如,他说我没有上过战场,这是我的短板,今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补上。”

    “谢谢这位同志的批评和指点,谢谢!”

    说着,他像模像样的对着那名喷他的中年人,来了一个三鞠躬:“一鞠躬,感谢您批评。”() ()

    “二鞠躬,感谢您指点。”

    “三鞠躬,感谢您提醒。”

    这家伙一本正经的,就像在演话剧……噗嗤一声,座中诸人,也不知道哪位实在忍不住,竟然轻笑出声。

    紧接着,更多人都笑了。

    之前的那一股子暴戾之气,基本消弭殆尽,会场上,不管是主持台上的几位大佬,还是座中的作家、诗人和艺术家,有不少人眼角含笑。

    这就对了,大家都是文化人,没必要把事情闹太僵,就事论事就行了,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啊。

    陈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使劲搓几下脸颊,正色说道:“这位同志,我承认我年轻,我没什么见识,我吃过的米,还没您吃的盐多……因为!”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淡然,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就像他小说的文笔:“我可能不太了解眼下的沂蒙老区,然而,我了解我们陈家沟。”

    “以小见大,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这在文学艺术的创作过程中,是一种基本技法,有什么问题吗?”

    “不瞒您说,我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在我们陈家沟,曾经的我,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食不果腹,挨饿是常态。

    在考上大学前,我陈力,真没吃过几顿饱饭。

    要不是我大伯陈耀祖,一个没了左臂的援朝老兵,在他自己几个孩子的口中,每天抠出来一两碗稀粥,给我吊了一条命,我可能早就冻饿而死了。

    这位大叔,您可知道,在我们陈家沟,一个工分值多少钱?

    分。

    没错,您没听错,一个青壮年劳力,累死累活一整天,只能挣到十个工分,价值毛。

    一些老弱病残、妇女和半大小子,一天还挣不到那毛.就比如我,每天只能挣到分工。

    毛分钱,能干什么?

    在我们陈家沟,毛分钱,可以买到盒洋火,可以买到两包双兔烟,可以买到一把盐,可以买到两枚鸡蛋……”

    陈力憋在心底间的那一团邪火,终于压不住了。

    他那黑而帅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每一句话说出来,却是实打实的刀子,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这位大叔,您可知道,就在我们陈家沟,杜家台,李家河湾,李家咀,有些家庭,十二三、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因为贫穷,不穿裤子下地干活儿?”

    “一户人家里,能遮羞的裤子,只有一条,家里的女人们,谁出门谁穿。”

    “您可知道,每当有人经过,那些姐姐,妹妹,姑姑,姨姨,甚至,可能还是祖母,母亲,因为羞耻,会赶紧蹲下来,勾着脑袋,就特么的像一群可恶的鹌鹑。”

    “等到人走过,她们才敢起身,继续干活。”

    “这位大叔,您一个月的工资多少,您一天抽几包烟,吃饭喝酒什么的,每天消费多少钱?您的夫人,女儿出门时,会不会因为没有一条可以遮羞的裤子而犯愁、而落泪?”

    “她们,会不会因为一口饭食,像一条野狗一样,在深夜无人的陋巷里游荡,饥肠辘辘,挨饿受冻?”

    “看您的肌肤,容颜,身道,以及您那养尊处优、细腻如处子的手掌,应该很多年不沾泥土,很多年不曾下田干活了吧?”

    “这位大叔。”

    “您长我几岁,是我的长辈,我尊敬您,就像尊敬我大伯,我死去的父亲,我那五个沉默如石头的叔叔。”

    “可是,您老人家一开口,就特么满口喷粪,指责别人没有干过这,没干过那,您咋就这么犯贱呢?”

    “那我问您,您可知道,沂蒙老区的百姓人,人均水浇地多少?人均山地多少?人均旱地、沟坝地多少?每一亩土地,大概能收入多少斤庄稼?”

    “您可知道,北方,西部,西北偏西,我们的农民每天吃的是什么?他们的医疗,教育,究竟什么水平了?”

    “您这位老同志啊,离开群众太久了。”

    “您距离人民,太高了,太远了,您还有什么脸皮,站在这里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来来来,您要讲政治、讲哲学,还是要讲经济、文化、历史、地理……来,我陈力接着便是。”

    “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有没有一点血性?如果有,就请您滚上来。”

    陈力的脸色一沉,突然拔高嗓门:“马丹的,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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