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由于太后下的指令,宫外的公主府还在修整,江扶衡搬出宫的计划被推迟了好几日,她等得实在太着急,这天太阳刚出来就带着绿浮红绡出宫透透气。

    虽然江扶衡不喜欢长乐宫,更不喜欢这宫墙之中,但这几日江扶衡在宫里清点着自己的东西时,突然有些爱上了这皇宫。

    先帝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一箩筐一箩筐的送,江扶衡在床底掏出了南海的珍珠,然后发现梳妆台上成盒的黛角底下都生了霉,北边的白狐皮被她垫在了箱子下面。这些也就算了,前世的自己居然把这些明晃晃的金子银子全都烧了?

    江扶衡痛心疾首道,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于是,江扶衡迅速将这些东西囤积在了一起,就等着公主府修好让马车全部拉过去,随后又想起了她在宫里头貌似还有个小库房,回忆着里面的东西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那都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对它视如粪土,懂事之后就是衣食父母。前世起兵之后,江扶衡就意识她以前实在是勤俭过了头,什么胭脂水粉衣服首饰收藏书画偷养戏子什么的,能花几个钱呢,跟粮草兵马比起来,都是毛毛雨罢了。

    虽说这些年也囤积了不少,但是皇家的东西还是不好销赃,她还得再弄些别的财路,日后行事,少不了银钱开道。

    于是闭着眼仔细回想前世的一切,思考着又有谁能给她钱生钱,想来想去有这个头脑的人不在盛京,而其他人她不知底细也不敢去用,啧,倒是个麻烦事。

    突然,马车前冒出来几声喧闹,马夫眼疾手快拉住了缰绳,车厢内一阵摇晃,打断了江扶衡的思绪,她睁开眼询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了?”

    “启禀殿下,像是有个人被药堂的伙计赶了出来,聚在药堂不肯走。”马夫回答道。

    江扶衡掀开车帘就看见前头稀稀拉拉的人群围着一个瘦高男子,鹰钩鼻薄唇一线,是她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男人半握着手掌,掌心是几块碎银子,青白的脸上不断哀求道,“再赊我一副药吧,等我月钱发了,会还上的。”

    “家里的娘子生了重病,等着救命啊!我会还上的......”

    放下车帘,吩咐红绡拿些银子给他,江扶衡垂下了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浮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长公主自中秋之后的行为是越来越奇怪了,定然是那赐婚害的,嘴笨的她也不像红绡姐姐一样会说话,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殿下不如就闷着头将那婚结了,成婚之后咱们在公主府养上个十儿八个的面首,任谁也管不到殿下。”

    江扶衡忍不住笑了,捏住绿浮脸蛋亲昵道,“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绿浮不禁笑颜如花,“殿下开心就好。”

    江扶衡又掀起帘子,正好瞧见红绡从锦囊里拿出银子,男子佝偻着腰,双手合十摆出拜菩萨的姿势连连弯腰道谢,嘴里喃喃说着:“四两十八文钱就够了,四两十八文钱就够了。”

    江扶衡见状开口说:“都给他吧。”

    红绡转头只见江扶衡对她轻微点头,于是将银子放回锦囊,束好袋口,递给了男人。

    瘦弱男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连连摆手嘴里仍然说着四两十八文钱就够了,红绡硬塞在了他手里,轻声道,“我家主子给你的,就收着吧。”

    男人微红了眼眶,颤抖着的手捂着华贵的锦囊,青白嘴唇起了几处死皮,只看见一张一合最终低声说道,“不知你家主子是何方人物,他日曹进定会还上这恩情的。”

    红绡走到马车旁,询问起江扶衡的意思,得了几句耳语后,走到曹进跟前轻轻说:“不知先生可通晓商贾之道?”

    曹进苦笑道,“我自小念书走科举,对商贾之术实在不了解。”

    红绡也不意外,柔声道,“倒是遗憾,这些银子先生放心用就是,恩情实在是谈不上,愿尊夫人早日康复。”

    曹进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已有猜测,却不敢耽误一刻,急忙拿着银子去将那副药拿到,走是来不及的,只能跑了开来,毕竟他的李香秀还在床上等着药救命呢。

    马车上,红绡试探地说:“殿下真是变了,从前见到这些都只是叫马车快些走。”

    江扶衡说:“能做点就做点吧。”

    听到这话,红绡不免为长公主感伤起来,曾经的殿下终究是被一桩赐婚磨灭了性子。

    薛家别院已经到了,江扶衡刚下马车就见到一个肤如凝脂,玉盘脸蛋的女子,眉间含着远山,见之心生好感。

    江扶衡再见薛尽芙,心中涌出万般情绪,终是开心地说:“薛姐姐,我来看你了。”

    薛尽芙原本心中本就疑惑在这个关头上长公主造访一事,毕竟她与长公主素来不熟悉,幼时一起在国子监念书时同窗的那几年也并未说过几句话,京中长公主赐婚的流言她也听说过了,心中虽然惋惜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结果长公主上来就是一句薛姐姐,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只能俯身行礼道,“殿下抬举了,妾身万万不敢以草芥身份攀附皇室血脉。”

    江扶衡虽然知道此时的薛尽芙和她并不熟络,但是没关系啊,以前世她们俩一见如故、难舍难分、情比金坚的情况来看,成为天郜第一密友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于是拉住薛尽芙的手亲亲热热地说着叫什么殿下啊,见外!太见外了!从此以后我管你叫薛姐姐,你管我...随便管我叫什么,你我纵横盛京,必能将沈魏夫妻踢出金玉良缘排行榜,到那时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全都是我们天下第一好。

    薛尽芙沉默又坚定地抽开了手,“殿下,妾身不配。”

    江扶衡表示理解理解,然后两腿一迈就走进了薛府别院,边走边询问道你家晚饭什么时候好,一副要赖在这里的架势。

    薛尽芙看着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赐婚果真将长公主脑子赐坏了,认命地跟了进去准备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回到院子里,发现江扶衡已经驾轻就熟地坐在了堂中的椅子上,招呼着黄叔看茶,看见薛尽芙进来还贴心地说:“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薛尽芙咬牙切齿道,“殿下,这原本就是妾身的家。”

    “所以让你别拘束嘛。”江扶衡递过刚沏好的茶,说道:“你尝尝,味道还怪好嘞。”

    “殿下,这是妾身日日喝的茶,味道妾身是知晓的。”薛尽芙有些无奈道。

    江扶衡恍然大悟道,“忘记了,这是你家来着,既然如此,你带我在这儿转转吧,我还没来过薛府别院呢。”

    这话倒是不假,前世江扶衡不肯出门,几乎都是薛尽芙上门拜访,后来又忙着与蔡余乔谋划出京,几乎都没有来薛府别院过。

    她曾问过薛尽芙当初为何要去与她结交,那时薛尽芙的回答是说盛京里的不如意她们俩也算是独一份,有些话想来也只有她能听懂。

    所以今生的江扶衡先来找薛尽芙了,她并不在乎薛尽芙的陌生疏离,毕竟当年两人的初见也不是什么友好画面。

    那时江扶衡误以为薛尽芙是来嘲笑她的,故意把人晾在大厅好几个时辰,还喊两人把门堵住,也不让出去。

    最后吴慈玠下朝回来看见她干的好事都快气疯了,立马将人放了出来,他那时可厌恶江扶衡的皇家公主做派,与她又是大吵一架,而江扶衡反而因为这次吵架赌气跟薛尽芙交往甚密起来。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谈,虽然薛尽芙那个记仇性子后来又狠狠报复回去了,但都是后话。

    现在江扶衡在薛家的院子里,一路走一路感叹着,

    “这花长得真像花啊!”

    “这树,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嘿!走廊都不带一点拐弯,修得可真好。”

    跟在后头的红绡绿浮都快听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薛尽芙第一次觉得从大厅到后花园的路是这么的长,长公主越是兴致勃勃,她越是心死如灰。

    忍无可忍地问:“不知道殿下前来,是有何要紧事吗?”

    江扶衡真挚道,“尽芙,我在宫中左思右想,想的实在睡不着,越想越觉得我们俩从小的情分,如今生疏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应该。”

    而后郑重地说:“我决定,从今往后要与你多多来往,假以时日,那金玉良缘榜上必定......”

    薛尽芙幽幽打断道,“殿下是个待嫁女子,妾身又是个和离弃妇,是登不上那金玉良缘的。”

    “尽芙,你不能这么想,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啊,何况......”江扶衡还想要宣扬一番坚持不懈是如何如何重要,结果直接就被薛尽芙打断了。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江扶衡收起了笑嘻嘻的神情,伸了个懒腰,“薛姐姐终于不叫我殿下了。”

    单刀直入道,“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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