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慕遛弯似的绕了一大圈才回课室,他逃了半天课,在最后一堂课回去露个面,以为今天就又混过去了。

    只是没料到,这最后一堂是晏夫子的课,他毫不意外被逮个正着。

    晏夫子怒目而视,见不得他这没个正形的样,“祁小将军,烦请今日晚膳后,去我那将今日所学誊抄一遍。就算你不能读懂文中的道理,也至少练练你那笔人神共愤的烂字,我也算对陛下有个交代。”

    祁子慕:“……”

    刻意咬重了“陛下”两个字,不就是威胁吗?他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哦。”

    有些郁闷,见着自己乱糟糟的桌子更加心烦,他抬头环视一圈,瞥见了收拾东西要回舍房的任长锦,挑了挑眉。

    “任长锦。”他从旁经过,回到自己座位上,背靠着檐柱坐下,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散漫地看过去。

    他喊这一声不仅让任长锦颤颤巍巍转过身,周围其他还没走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

    “祁小将军……有事?”任长锦犹豫着开口,预感很不好。

    祁子慕轻轻踢了一脚自己的桌子,“喏,过来给我收拾了。”

    晏知鸣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祁子慕唇角浅浅勾起的弧度,饱含威胁之意。另一边任长锦唯唯诺诺,虽然动作缓慢,但已经犹犹豫豫地朝他的桌子走去了。

    书院里偶尔会有欺凌之事,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也就祁子慕一个了。

    “祁小将军,你四肢健全,为何要让别人来收拾你自己的桌子。”

    百年晏氏执守公正仁义,身为晏家嫡长子,晏知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祁子慕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他,不理会,转而向任长锦挑眉一笑,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不行吗?”

    偏偏开口维护他的是晏知鸣,任长锦愈发心虚,僵硬地笑道:“没什么不行的,没什么……同窗嘛,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应该的。”

    看热闹的楼珩嗤笑一声,“你是他的狗吗?这么听话。”

    任长锦脸色难看得很,在一片嘲笑声里说不出话来。

    晏知鸣轻蹙眉头,瞥见了任长锦额头上的伤口和他尴尬的笑容,如此受辱竟然不反抗,可见背后还有隐情。

    “你头上这伤,不会也和祁小将军有关吧。”

    祁子慕一听,立刻直起了腰,拍了一掌,夸张道:“这都被晏大少爷看出来了啊!”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晏知鸣冷冷望向他。

    “书院禁止斗殴,还望祁小将军做得不要太过分。”

    祁子慕又懒洋洋地半躺了回去,语气无辜,“晏大少爷可别污蔑我,我可没有斗殴。我只是、不小心打中了他而已,是吧任长锦。”

    “是是,祁小将军不小心的,不小心的。”任长锦心里只期盼晏知鸣不要再说了。

    楼珩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晏知鸣一下,扬声道:“算了,反正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晏知鸣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任长锦,并不理会楼珩的劝解,“祁小将军,书院连书童都不准带,便是要求学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祁小将军想欺压同学替你做事,怕是不合规矩。”

    “没没没,我自愿的!”任长锦一边使劲朝晏知鸣眨着眼睛,想要息事宁人,一边手忙脚乱收拾桌子。

    他这般狗腿,自然惹来周围同窗更加放肆的嗤笑,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顶撞祁子慕一句。

    “任长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么多人看着,你究竟怕什么?”

    晏知鸣上前制止他,任长锦刚刚拿起的书卷没拿稳往下掉,砸在了祁子慕的腿上。

    “我、我……”任长锦心里一惊,小心翼翼看向祁子慕。

    祁子慕没有生气,反而长叹一声,自己捡了起来,似乎无奈,“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好了,不然晏大少爷非跟我掰扯一天不可,没准还能闹到御前告我一状,我可没这闲工夫。”

    任长锦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谁知他一边给自己整理书卷一边叭叭个不停,“我怎么就压迫同学了,算起来我还算见义勇为呢。晏大少爷你是不知道,任公子在人后可威风了,推起小姑娘来毫不手软,人家不仅摔倒了,额头还砸肿了呢。”

    他还朝古今无波的晏知鸣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那小姑娘摔泥里一身邋遢,眼睛都红了,但就是不哭不喊,你知道为什么吗?”

    任长锦面露焦急,欲言又止,既不敢看晏知鸣,也不敢打断祁子慕说话。

    晏知鸣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转换。

    祁子慕满眼戏谑,“因为……”

    “她是个哑巴!”

    霎时寂静,晏知鸣微微怔住。

    整个书院,除了他的七妹妹,还能有谁是哑巴。

    他的目光骤然凌厉,像刀子一样抵在了任长锦身上,后者背冒冷汗,大气都不敢出。

    “晏兄,我、我跟七妹妹闹着玩的,只是没把握好力道,不小心伤了她,但绝对没有大碍!我已经跟她道过歉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着急忙慌地解释,在对方的注视下像处以极刑般煎熬。

    晏知鸣暗暗捏紧了拳头。

    良久,终是在众目睽睽下忍耐,冷淡道:“最好是这样。”

    挑完事祁子慕正在旁边看好戏,脸上的笑容得意又顽劣。

    ——

    入夜,明月高悬。

    从浴房出来的任长锦抱着换洗衣服回舍房,独自走在小路上,四面静悄悄的,他忍不住回头看。

    总感觉身后有人,却什么也没瞧见。

    他心里狐疑,加快了脚步。

    忽地眼前一黑,他还没来得及喊,嘴里就被塞了个沙包,还整个人被麻袋套了。

    一阵拳打脚踢,他闷声痛呼。

    “谁啊!”

    他好不容易挣扎出麻袋,外边却空无一人。

    *

    夫子院中,挂起了灯笼。

    昏黄的光线下,沐浴后的晏青榆换了黛紫色常服,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九连环。

    在她身侧,湖蓝色常服的晏青晞拨动着她刚刚擦干的长发,拿来练手,编着长辫。

    姑娘家恬静又美好,似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彩色画卷。

    祁子慕的出现打破了静谧,他穿过拱门,声音朗朗,“哟,泥娃娃穿新衣了。”

    晏青榆:“……”

    “夫子叫我来的,他人呢?”

    晏青晞没有听懂他前一句调侃,回答后一句道:“三叔父和三叔母出去处理一点小事,很快会回来。三叔父交代了,祁小将军可自行进屋取纸笔,要抄的部分他已经给你标记好了。”

    祁子慕三步并两步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拿着纸笔坐到了晏青榆对面。

    “祁小将军。”晏青晞指了指几尺之外的另一张石桌,“你的位置在那里。”

    他歪头瞧了一眼,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坐那里,跟流放似的,我就要坐这。”

    晏青晞:“……”

    算了,反正三叔父他们也很快回来了。

    比晏夫子先回来的,是抱着蹴鞠的晏知鸣和楼珩。

    “让我来瞧瞧,我的小世子妃有没有好一点。”楼珩走在前面,直接在晏青榆身侧坐下,指腹拨开她额前碎发,查看她额头上的红痕。

    祁子慕神色古怪,“不是吧,你连小孩都调戏,你禽兽啊!”

    楼珩:“……”

    他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一眼,“她及笄礼你没去吗?”

    “滚开,你个禽兽。”晏知鸣低声咒骂,将他推开,自己占了离妹妹最近的位置,“你们俩都别理他。”

    “凭什么?”楼珩不服,也不挑地坐了,就站在晏青榆身后。

    “读书写字的地方,你们吵嚷什么?”

    三叔父的声音一出现,晏知鸣默默将手里的蹴鞠往桌下藏。

    祁子慕看在眼里,嘴角上扬,忽地一脚将其踢飞,蹴鞠正好滚到拱门前。

    “你……”晏知鸣如鲠在喉。

    晏柏松手持戒尺跨过拱门,一看便是刚教训了人回来,瞥见这蹴鞠更是恼火,“明年开春就要上考场了,你还有心思玩?”

    “我……”晏知鸣无从辩驳,只能求援,望向三叔母。

    “好了,多大的事,用得着生气?”和晏柏松一起回来的叶遥遥朝大侄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

    晏家三房的夫人叶遥遥,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如今依旧满身书卷气,只是生育过两个孩子,多了几分妇人的雍容。

    三房夫妻恩爱,她一开口,晏柏松很少会唱反调。

    晏知鸣趁机道:“明年开春考完,我就要离开书院了,这是最后一次蹴鞠比赛。”

    “你还想参加比赛?”晏柏松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叶遥遥斥道。

    他顿时失了气势,即便知道对面那堆小辈在偷偷笑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事得听你三叔父的。”叶遥遥严肃道,“玩蹴鞠跑来跑去的,多消耗精力。何况还要比赛争输赢,难免要耽误课业。万一再磕磕碰碰,怎么了得?”

    晏知鸣别过脸,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哥哥不会!哥哥可厉害了!”晏青晞会意,忙替他说话道:“哥哥之前也玩蹴鞠,照样一直是第一。这都最后一次了,你们就相信他,让哥哥去吧。”

    她悄悄戳了戳晏青榆的肩膀,“阿榆也想看哥哥在蹴鞠场上大杀四方呢!”

    晏青榆配合地睁大了期待的眼睛,捣蒜一样点头。

    祁子慕瞧她们好笑,“万一踢不过,被大杀四方也很好看呢。”

    “你不拆台会死吗?”晏知鸣压低了声音,显得阴测测。

    “你们少拿阿榆当借口!”

    晏柏松冷哼一声,懒得和他们掰扯,试图让他们主动知难而退,“她要真这么想看,你们这个月让她把琴棋书画入了门,我就随便你们怎么玩。”

    晏青榆:“……”

    怎么她成重点了?

    更可怕的是,她听见六姐姐在问:“怎样叫入门?”

    晏柏松见他们真想试试,饶有兴致道:“自是于琴弹得了小调,于棋过得了杀招,于书能认全了字,于画临摹得出物。”

    他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晏青榆身上。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发现自己无处可躲。

    直到事不关己的祁子慕嗤笑一声,“一个月?揠苗助长都没你们狠。”

    她眸光一亮,立刻拎着裙子躲到他身后。

    祁子慕笑容一僵,习惯了被人避之不及,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主动往他跟前凑。

    “阿榆,你大哥哥可要靠你了。”楼珩忍俊不禁道。

    晏知鸣神色淡淡,这有什么难的,他的妹妹,自然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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