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主外你主内,你帮我盯紧二房三房的举动,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命人传令于我。虽说你我是契约成婚,但在外人眼中,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我这出了意外,只怕也是要拖累你的。”

    “大娘子所言极是。”陆潜拿起毛笔将程妤所言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

    与旁人的字迹不同,陆潜的字方正且矫健有力,锋芒尽露,让程妤小小的惊讶了一番,不过片刻又觉平常。

    在这个封建社会,他能忍常人不能忍,屈身做一名商户之女的赘婿,何尝不是能屈能伸。为了家人、前程,不置一时之气,以大局为重,此人有大智慧,日后定有大作为!

    想着想着,程妤脑中不禁冒出一句话,若能将其收为己用,对她定是如虎添翼的,而后她又将想法掐去,科举于他才是正道,程家不过是他暂居的一块跳板罢了。

    愣神间,陆潜已将第一条写好,程妤又言:“第二,我要你与我作戏,在人前扮作恩爱夫妻。众人皆知我恶名,一旦问起你我如何缘定,你便说是我强取豪夺,见郎君你生得俊俏,色令智昏,把你强行带回家成婚。”

    “不可。”陆潜将手中笔放下,扭头看向程妤,面色严肃道,“无论外界对大娘子有何谈论,小生决不会拿女子名声为己开脱,你我既是合作,那便说是小生家贫,觊觎大娘子你家中富贵,所以不惜入赘。”

    “可你一介读书人,又连中三元,身份要比我等商户贵重得多,他们怎会信?”

    “若连衣食住行都无法保障,我要这身份有何用?”

    “这……倒也是。”程妤垂下眸,将桌上的毛笔拿起递给陆潜,“那此事便依陆郎君的吧。”

    “第三,要委屈你与我暂时同住一屋,待日后寻到机会,你我假意争吵,便可搬到我父亲的书房去长住,待你上京科考时,我便写下一封和离书,还你自由身。”

    陆潜没有应声,只埋头写着。程妤想必他是害羞了,便接着道:“第四,每月我匀你二十两银作酬劳,吃穿住皆不算在内,你就当是做工,将你的时间卖给我。

    明日我让人送位小厮来贴身伺候你,你若有需要置办东西吩咐他即可。”

    “大娘子不必如此破费,小生自幼未曾让人伺候过,想必是用不惯的。”陆潜道。

    “此事由不得你,若是你身旁没有小厮,他们定会说我苛待了你。”

    “大娘子说的是,是小生我思虑不周了。”

    “无妨。”程妤拿起桌上茶壶,给陆潜和自个儿倒了杯茶,“明儿你将你妹妹接来住吧,放在眼前也安心些。”

    话落,身侧人身子一顿,程妤余光见那宣纸上洇了一圈墨,随后陆潜将宣纸抽出,道:“我再写一张。”

    程妤未言,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身唤来素娥,“天色不早了,让人将榻收拾收拾,搬一床被褥给陆郎君用。”

    吩咐完,程妤走入已经备好沐浴用的隔间,她褪去身上繁琐衣物,赤足踏入那飘着热气的浴盆,抬手将花瓣尽数倒入。

    水声淙淙,热气氤氲。

    陆潜的脸肉眼可见的潮红,心神不断被隔间的动静牵动,他撕毁一张又一张的宣纸,写到后头心情愈发烦闷,索性将笔一撩,唤道:“素娥姑娘,烦请将这笔和纸送到书房。”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怎得面颊这般红?可是病了?”

    素娥方才将程妤吩咐的事情办妥,就听陆潜唤自个儿,方碰面,就见他脸颊、耳朵红艳欲滴,领口不似之前的齐整,有些敞开,露出里头白皙的肌肤。

    “无、无妨,就是屋内太热了,我到外头透透气即可。”话落,陆潜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房门。

    那厢程妤换好里衣走了出去,素娥立马迎了上去,将所见皆道给程妤听。

    程妤望向那廊下扶着柱子的陆潜,淡淡道:“拘谨了。”

    “拘谨?”

    “嗯。”程妤扬了扬嘴角,走到拔步床旁,将床帘放下道,“小孩子不懂别多问,赶紧去休息吧。”

    素娥让程妤说得一愣一愣的,怎的连小孩子都说上了,不过见程妤不想说,她也就不在问,嗳了声,吹灭烛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一脚步轻声踏入。

    程妤听着他将房门关上,又蹑手蹑脚地将褪下的衣物放在一旁,做贼似地上塌,生怕发出声响吵了她。

    她翻了个身,声音不大不小道:“陆郎君随意,不必顾忌我,我这人耳力不好,睡得又死,不必顾忌我。”

    那人扯被的手一顿,轻声的回了句:“好。”毫无顾忌的躺了下去。

    窗外蛙鸣一片,弦月高挂,屋子里呼吸一深一浅,两人心思各异。

    *

    随着清晨公鸡第一声鸣叫,程妤掀开了床帘,大大咧咧地绕过屏风走到圆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饮时,却瞥见一双震惊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顿时瞌睡虫全无。几个喘息间,她压下不安跳动的心,问道:“陆郎君可是想要饮茶?”

    “不,不是。”陆潜立刻瞥过脸,“大娘子你忘记披衣了。”

    程妤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并未裸露一寸皮肤,有些纳闷陆潜的举动,后转念一想,可能对于古人来说,这样见人就是不妥吧。

    “我自由散漫惯了,下次注意。”

    说着程妤放下茶杯走到里屋,将外间留给陆潜。

    陆潜适时才松了口气,他立马起身将衣裳穿戴整齐,被褥整理好,头也不回的往书房去,他得将昨夜那封契约誊抄一份给程大娘子。

    一出院子,就见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带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走过来,昨夜匆匆一面,好似是大娘子的亲戚。

    “夫人安好。”陆潜道。

    “你就是陆潜?”

    “是。”

    “我是程妤的二婶婶,这是环哥儿,过继到你们大房的孩子。”程二夫人推了推程环,“快喊姐夫。”

    程环乖巧道:“姐夫。”

    陆潜未应,转而道:“环哥儿当唤堂姊夫才是。”

    “陆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二夫人声音拔高道。

    “字面意思。”陆潜道,“昨夜环哥儿的过继仪式并未完成,算不上是大房的孩子,唤我姐夫不妥,堂姊夫才是。”

    “你!”程二夫人怒道,伸出手指着陆潜:“你不过是个入赘的,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儿吗?瞧你这身衣裳,一副穷酸样,程妤连衣裳都不愿给你置办吗?”

    “二夫人请注意言辞,陆某虽出身乡下,但也是个解元,若是将夫人这番言语传出去,怕是令郎学堂中也不好过吧。”

    “你!卑鄙小人。”

    程二夫人气得拉起程环的手,越过陆潜,一边走一边朗声道:“大娘子好毒辣的眼光啊,上哪儿寻了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上门女婿,真是好大的威风,把你二婶婶我说得跟那泼妇一般,是上门来找茬的呢。”

    程二夫人这番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程妤的耳朵里。

    “陆潜当真这么说?”

    “是的娘子,素娥瞧着陆郎君说话做事的模样,还以为是个呆木头书生呢,没想到一和二夫人见面,就杀了个下马威!”素娥拿着金钗对准程妤的发髻轻轻一旋,一个俏皮的仙女髻就成了。

    虽然是已婚人士了,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这些什么特定身份梳的头,穿的衣裳,通通在她这里不做数,一切唯心。

    “原我还担心他在宅中会被欺负,想必是我多虑了。”程妤站起身,将手张开,任由素娥将衣裳套入,“走,咱们去会会我这二婶婶,看她玩的什么花招!”

    会客正厅。

    程二夫人叉着腰走来走去,嘴里还嚷嚷着:“如今已是太阳晒屁股了,大娘子还没起吗?”

    “小辈儿让长辈这样等,传出去又得让人说我程家没家教了。”

    “来人,快去禀报大夫人,叫大娘子出来见客!”

    “不必了!”程妤道,“想是二婶婶来,才故作多打扮了些时辰,原就是怕二婶婶说妤儿我不得体,二婶婶应该不会怪罪妤儿吧。”

    “我哪敢啊,你那夫婿我说一句顶十句,我要是斥了你,他不得到外头说我苛待你啊。”

    “那倒不会,他性子胆小,平日里与我说话都不曾大声,怎会做出如此不敬长辈之事。”程妤走到主位坐下,“二婶婶坐。”

    “哼,你们闺房之事我们不知,大娘子可别让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就成。”

    程二夫人端起茶盏,气鼓鼓的饮了口茶。

    “不知二婶婶这一大早来我院里所为何事?还带环哥儿。”

    听见此话,程二夫人将茶杯重重摔下,“当然是为了昨夜的过继仪式!”

    “我以为族长已然说清了,原是二婶婶还不明白。”

    “程妤!”程二夫人没忍住又站起身,“那陆潜是外人,还是个家里头没亲戚的外人。”

    “还有个妹妹。”

    “妹妹能顶个什么用?他们这样的人家,最不怕玉石俱焚,赶明儿要是摆你一道,咱们这些家业都得拱手让人。环哥儿就不同了,既是咱程家人,又性格乖巧听话,况且他生母已亡故,认谁做嫡母都可。婶婶劝你啊,还是将环哥儿收下,多个保障多个安心。”

    “二婶婶此话差矣,陆郎君不过是赘婿,程家家主亦是我,可把环哥儿过继过来就不一定了。”

    “大娘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是我死了,大房便只剩下环哥儿,家主自然是他。若是我母亲也死了,那这程家就是你们二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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