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温璨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刚从床上坐起来,头发被睡得乱糟糟。她抹了一把素净的脸,愣愣问道。

    “你周末有别的计划吗?”电话里,宋清阑极具耐心地重复一遍,察觉到她刚睡醒,语气不由放轻。

    温璨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下意识回:“暂时还没……”

    明后两天难得没有提前通知加班,正常双休。温璨下班回家太困,卸妆后刚眯了将将半个小时,就被宋清阑的电话叫醒。

    她今天下班早,这会儿醒来,看看时间才晚上六点四十多。

    温璨听见宋清阑应了一声,她抬眼望向窗外,窗帘半拉,天空隐隐昏暗,日落后的晚霞还停留不散。

    “收拾行李,半小时够么?”

    手机的传声筒紧贴着耳朵,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啊?”她呆住,不明所以还要回答他的问题,“应……应该够?”

    宋清阑极低地笑了下,沉吟半晌,只留下一句:“半小时后,楼下见。”

    -

    被宋清阑载着开车到机场的路上,温璨还沉浸于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幻想中。

    她头发没打理,披散在两肩,短袖外随便套了件薄薄的防晒衣就提着行李箱跟他出来了。

    六月底,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樵北夏夜的风还有一丝凉意。车窗摇下,温璨的长发迎着晚风被吹起,思绪这才逐渐清晰起来。

    这太疯狂了。

    直到跟着宋清阑在机场坐上晚上八点半的飞机,她脑子里还是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一路上,她什么都没问,宋清阑也什么都没说。

    温璨之前就让他帮忙订过机票,所以此刻这张骤然冒出的属于她的机票并不让人太过意外。

    这还是他们隔了大半个月以后的第一次见面,没成想是如此兵荒马乱,突如其来。

    飞机上安静得厉害,温璨坐在靠窗的位置,却没有依照习惯对着窗外发呆,而是一声不吭地盯着宋清阑。

    小时候她常和同学朋友们谈起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温璨本身是个不喜欢没有计划就贸然出发的人,所以她从来没有实践过。

    这是头一回,真正意义上的,她想象中说走就走的旅行。

    跟着宋清阑,不知道目的地,却因为他在身边,没有一丁点恐惧与迷惘,反而感到无名安心。

    “饿么?”宋清阑回视过去,不带猜测地陈述道,“又没吃晚饭。”

    被他说中,温璨也不觉得窘迫,没点头或摇头,只长久地望着他。

    她柔软的发丝垂在肩膀上,有点儿乱,干净的脸上未施粉黛,衬得眼眶下长期熬夜的乌青明显。黑眸亮晶晶的,唇瓣由于没吃东西,微微泛白。

    小小一团窝在座椅里,削弱了平时上妆后的五官带来的攻击性,让人无端生出些保护欲。

    宋清阑看了一会儿,抬手,指尖轻蹭过她的眼尾,好笑道:“傻了?”

    温璨摇摇头。

    “生气了么,”他哑声说,“擅自把你叫出来。”

    温璨终于开口说话,音量很小,没力气似的:“没,你问过我的意见了,是我自己要跟你出来的。”

    “不怕我把你卖了?”他说出一句从前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温璨嘴角微扬,轻轻哼声:“你还能把我卖去哪儿?溟安吗?”

    拿到机票的时候温璨才看到了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溟安。

    溟安是个临海的小城,离樵北并不太远,坐飞机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这里是旅游胜地,海边的自然风光怡人,前几年有一组摄影图在网上爆火,此后游客数量愈增愈多,关于溟安的海岸照片也层出不穷。

    温璨也刷到过许多次,心中有过去看看的念头,但一直未实现。

    她没想到宋清阑会带她来这。

    所以他从南霖回来后就问她的工作行程,原来是为了这一天吗?

    温璨后脑抵着柔软的座椅,一时间困意上涌,眼皮缓慢地阖上。她的头往宋清阑那边歪,没等到身边人的回复,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是有多困。

    宋清阑无奈地瞧她。

    他的工作没有固定假期,不久前创业初期的事情终于彻底解决。宋清阑和徐迁那伙人忙碌了好几天,确定相关事宜。好在股权结构和投资商那边已经谈好,公司也初步完成了注册。

    他难得赶在温璨假期前打理好一切,腾出时间来带她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看海。

    宋清阑神色柔软,目光珍视地在她熟睡的面庞上流连。

    飞机上的空调温度打得有点低,温璨在睡梦中瑟缩一下,人又蜷起来几分。

    宋清阑打手势叫来乘务员,要了一条毯子。

    他长而分明的手指捏着毛毯,小心翼翼地往女人身上盖,动作极轻地掖好。

    谁知,下一秒,那颗脑袋颠颠往他肩膀上一倒。

    温璨的脸在他肩头蹭动两下,良久,仿佛找到了一个最为舒适的位置,乖乖窝下不动了。

    灼热的呼吸洒在他锁骨处,激起一阵酥麻痒意。宋清阑的手都僵住,稍一低头,唇就能触到她发间。

    他一动不敢动。

    温璨却无知无觉地睡着,还做了个美梦。

    她梦到高中时候,宋清阑没有和她分开,而是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

    她的高中生活有了变化。不再是循规蹈矩,而是和初中时一样,拉着宋清阑做一些没有做过的新奇事。

    他们还是同桌。

    而她,也没有遇见喻衡。

    一中离家稍稍变远,宋清阑会在放学后骑自行车送她回家。她坐在他的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聊学校里没说完的事,聊哪个科目作业太难,聊未来的大学生活。

    宋清阑默默听着,时不时给她几句回应,偶尔漏出几声低低的笑音。

    温璨觉得特别满足。

    一颗心鼓鼓胀胀的,被满腔的欢喜包裹住,蘸了糖一样甜蜜。

    再睁眼时,梦里的人变作可触碰的现实。

    温璨恍恍惚惚,画面里映出宋清阑的脸,她来不及反应,以为还未从梦中脱离。

    她抬起两条细细的胳膊,搂住了宋清阑弯腰低垂的脖颈。手臂使了点劲儿,将他人都往下压了几寸,温璨冰凉的脸颊凑上去,黏糊地贴在他耳边。

    宋清阑单手撑着座椅的靠背,原本是飞机落地了,站起来准备把她喊醒。

    却一通混乱,变成现在这样密不可分的距离。

    “……”

    他无声攥紧靠背,另一只手停在半空,不知作何动作。好半晌,轻飘飘地问:“醒了?”

    “宋清阑,我还在做梦吗?”温璨眼睛还闭着,声音懒洋洋的。

    “不是做梦。”宋清阑提醒她,“我们到了,该下飞机了。”

    温璨的意识这才渐渐回笼。

    她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心想一个半小时怎么过得这么快。相贴的位置体温有点烫人,温璨闻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忽地有点不想动了。

    但她还是没依赖太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老老实实松开他,伸了个懒腰。

    落地已经十点多了,溟安的机场内灯光通明,人流汇聚。

    他们一道去取了行李,温璨没有一点对这个城市的了解,也来不及提前做攻略,于是当个跟屁虫紧紧尾随宋清阑。

    两人并排往打车点的方向走,温璨睡了这么会儿,精神头好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他们挨得很近,温璨低头无聊地盯着自己的步伐。

    倏忽一下,听见宋清阑问她:“能牵手么?”

    温璨心脏一跳,徐徐抬首看他。

    只见这人淡定地目视前方,仿若刚才提出请求的人不存在。

    温璨没出声,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他。

    一大一小两只手紧贴,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她握不完全。那只大手一顿,随即,轻轻回握过来。

    谁也不说话。

    温璨好像能通过相连的手心,感受到他们彼此加速跳动的脉搏,与心跳声重合呼应。

    心照不宣地牵了一路,打车抵达预订的民宿后,才略略不舍地分开。

    房东提前给宋清阑发了门锁密码,他输入,打开门,把他和温璨的两个行李箱拎了进去。

    这是一间靠近海边的loft,一共两层,二楼有两个房间,对他们来说刚刚好。小厨房、客厅、餐厅一应俱全,日常的生活用品也都有。

    简约奶油风的装修,很合温璨的心意。宋清阑让她先上去选房间,她就迫不及待往楼上跑。

    挑了个合眼缘的,温璨开始乱逛,这才发现二楼还有个敞开的小阳台,周边摆放着一些植物盆栽,还有小桌子和躺椅。

    从这里向外眺望,刚好能看见隔着一条马路的沙滩和大海。

    可惜现在是晚上,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注意到对面连成一片的路灯,绵延成明亮的光河。

    “选好了?”宋清阑从她背后走过来。

    温璨点点头,双臂支在阳台的栏杆上:“我把背的包放在床上了,就那间。”

    “我喜欢这里。”她说。

    宋清阑停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眺望看不见边际的远方,应声说:“嗯。”

    “谢谢你。”温璨笑看着他。

    这句话,她已经对宋清阑说过好多好多遍。

    可怎么也说不够。温璨至今还感到飘飘然,好似灵魂尚未踩落在地面上。今晚的经历梦幻得太不真实,几个小时,她从一座城市来到另一座城市,住进舒适的环境。

    从头到尾,她没有做别的,另一个人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带我来溟安?”温璨问。

    宋清阑起初没说话,过了片刻,才扭过脸去看她,解释道:“你不是说……想看海吗。”

    温璨怔然。

    “没有时间计划,那我来做。”他说,“你只需要享受,我会准备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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