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民国十三年夏,槐安演出顺利,下台时,她收到了傅之毓送的一捧郁金香。

    在后台收拾东西之时,她盯着梳妆台上顾之毓为她化妆时遗漏的周边,轻挑朱唇,不屑地笑了,自然,笑中也有得意之情。

    次日傅宅,槐安朝管家道:“烦请告知傅家少爷一声,便说——沈小姐前来赴约。”管家满脸不可置信,但也照做。槐安便这样被请入之毓的画室。

    “若是还表,小姐大可请管家转交,何必屈尊降贵挪动玉步前来。”笔锋一转,画中女子便美目盼兮。那是一张英伦女子的脸,精致完美,像个无可挑剔的雕塑。画中右下角有个含蓄的“m”。

    “本来不确定,少爷这样说,我便确定了。”槐安走进之毓身侧,用手抚了抚之毓的肩膀,“少爷不就是请我来的吗?不然,为什么知道我是来还表的呢?表是少爷故意落的,不是吗?”语调温柔又带有挑逗之意。

    之毓停下了勾勒的手,顺势抚摸上槐安的右手,不甘下风:“早听我妹妹说小姐是聪明人,果真如此。”

    槐安忙抽回右手,意识到有些过了,他傅之毓留洋归来,又常出入风月场所,她沈槐安还是太嫩了些。

    “开玩笑的。”之毓饶有兴趣地看着槐安的脸,“邀小姐前来,自然是有事相求。”

    槐安仿佛扳回一城,挑眉道:“哦?且说来听听。”

    “小姐姿容难的,想为小姐画张肖像。”

    夏风拂柳入窗,勾起了画板上油画的一角,亦吹乱了她的刘海。

    “好漂亮,想必是傅少在英伦遇到的美人吧?”槐安侧目,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抚摸画中女子的脸。

    “前girlfriend。”之毓解释道,“我们感情深厚,只因道不同,不相为谋。”

    之毓想了想补充到:“好吧,是她父亲给她介绍结婚对象,权衡下来,我们便和平分开了。”他说的轻描淡写,槐安错愕亦佩服他将往事轻拿轻放的豁达洒脱。这样的人,他拥有永远向前的勇气,不恋惜沿途风景。

    “莫非沈小姐要问傅某为何还要画玛兰。”之毓像是识破槐安的心思,自顾自的回答,“我从无未完成的作品。”随后他抽取一旁的碳素铅笔,在油画上落笔“zy”。至此,这幅画结束了。

    “所以,能为沈小姐作画了吗?”

    “你说呢?”槐安轻启朱唇,粉面含春。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在此时,万物归于寂静,心与心和解,只有抬起落下的画笔与被夏风轻拂过的发烧。唤起心灵的泠泠清响。在此刻,他们只是他们。

    “少爷,码头出事了。”叶管家匆忙闯入打破了这份安逸祥和,只见之毓面露不耐之色,稍有愠意。“少爷,老爷让您马上过去。”

    “知道了。”之毓蹙眉回复道,转而看向槐安,“看来我们得择日完成了。”

    槐安微笑点头:“家里的事重要,你且去吧。”言罢,便识趣的离开了。

    沈槐安话剧让她名声大噪,甚至于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将话剧故事改编,随后绘声绘色地描述,赢得阵阵掌声。

    次日,梦菁学堂内。

    “沈槐安如今是大红人,出息了,怎么还需要来上学。”槐安不用看也知道这尖锐的话语来自何人。但是她也不在意,她人越发尖酸刻薄,就代表着她离目标愈近,是以曲弥高,其和愈寡。她乐意听她人的刻薄言语。换言之,她亦能接受她成为这条独木桥上的孤家寡人。

    “自然是因为傅大小姐想我了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然为什么我前脚刚进来,傅大小姐后脚就跟上了呢?”

    梦菁学堂一片哄笑。

    “笑什么笑,别笑了!”良辰气急败坏,指着槐安的鼻子道,“你……你不要脸。”

    槐安摆摆手回到座位。洛子羲只觉得好玩,朗声道:“我说良辰,你就别和槐安斗嘴了,赢不了的喔。”

    槐安只是微笑着整理着书稿,猛然感到身后有道锐利的目光,还以为是傅良辰,转头一看,是姜桁。意识到槐安转头,姜桁低下头,羊角辫亦随低头之际摇晃。她和姜桁并不熟悉,甚至没有三言两语的交情。这道莫名其妙的目光令槐安不知所措。转念一想,许是如今自己小有成就,她人关注也是正常。随即继续整理书稿,等待上课。

    她亦从良辰口中了解到,之毓在码头很忙碌。

    一种强烈的冲动冲破理智的桎梏,她要去找他。或许没有意义,亦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想找他,说不上原因,码头就这样充满了糟糕的吸引力。

    她在全上海生意最好的糕点店买了芙蓉糕,捧着它直奔码头。

    猛然,一袭鲜红的戏服吸引了她的注意,戏服的主人每走一步都婀娜多姿,美丽的不可方物。

    “孟老板这扮相,这行头真是讲究。”周遭人谈论。

    “可不嘛,名角儿可是旁人可比——唉你瞧,那步走得真是……”

    “先不说扮相,就是昨儿个《锁麟囊》,哎呦我这老头子也被迷的回家一个劲儿的唱哟。”

    槐安被彻底迷住了,她原先对这些角儿毫无兴趣,可这位众人口中的孟老板明艳的让人过目不忘。

    忽然,正槐安回味之际,一位车夫与槐安迎面碰撞,因为力度之大,槐安撞倒在地,甚至衣裙都被车钩破。车夫竟毫无愧疚之意,只是继续向前。

    槐安怒火中烧,抬头后顾,车上是熟悉的背影,羊角辫由于路面的崎岖,在空中舞蹈。

    这还不够,姜桁转过身来,得意一笑。

    槐安来不及想自己是哪儿得罪了姜桁,只是暗暗道“有病。”

    芙蓉糕撒了一地,槐安亦恢复了理智,本来今日去码头,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没必要做无用的功夫。芙蓉糕撒了,或许也是老天给她的警戒。即便她从不信天,但她敬畏命运。

    “无事吧?”一只玉手映入眼帘,转头一看,竟是方才那位旦角儿。槐安静默地扶着他的手起身。

    “你好美啊。”此刻,她忘却了先前姜桁的刻意刁难,只是痴痴的道。

    戏子掩面浅笑:“小姐亦然。”随后转头离开。猛然回头对着槐安补充道:“在下孟常熙,欢迎小姐日后来晖春楼听我唱戏。”

    夕阳垂地,街巷朦胧。且不论戏里戏外,行也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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