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诞有三子,大皇子顺庆,二皇子崇睦,以及三皇子长晏。

    大皇子年过十二蛮横无礼,二皇子虚岁十二胆小怕事,三皇子不到十二整天傻乐,今上对这三个儿子的未来可谓是喜忧参半、又爱又恨。

    恨就恨在,这三个儿子的短处太过明显,爱也爱在,他们优点也太过夺眼。

    大皇子虽蛮横无礼,但勇猛无双。去年皇帝寿宴他瞒着所有人偷袭契丹,一刀把首领的脑袋割了下来,作为寿礼送上去时连血还温热。

    二皇子虽没这虎胆,但智力朝绝,兵法策论都不在话下,在藏书阁闭关半年年过七旬的阁老也称赞其智比孔明,谋胜公瑾。

    而三皇子……

    今年刚过八岁生辰,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大字不识半个文盲,还是个出生就克死了母亲的不详。

    宫中人都避讳他,皇帝也不喜爱他,除了每月宫宴上的随口一夸,两人之间关系怕是还没有齐晴天和她的账单熟络。

    陈忠不说,齐晴天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么个主儿。

    “三皇子那处的差事?”她趴在床上,将脑袋埋进枕头,闷闷说:“我不去。”

    齐晴天睡完就被拉出去打板子了,挨了板子又放回屋里躺着,估计是武尉想让她早点上工还债,这次打得竟然没有上次疼。

    反正她是没出力,被人拉着出去,再抬着进来,一路都是躺着,除了屁股有点遭殃外,其他还都挺好。

    她转了个脑袋,将脸露出来,斜拉着眼睛瞅一旁站着的陈忠,说:“叫我去的,能有什么好事?”

    陈忠是铁了心要将她从摆烂模式中拉回来,苦口婆心道:“三皇子那算私卫,俸禄给的高,作息也自由,形制没要求,你趁现在跳槽,还能混个脸熟,等他长大了,你就是皇子边上的红人。”

    “不去。”齐晴天脸朝下趴着,说:“南军是铁饭碗,事业编,武尉再打我也不可能真把我打死,要是去私卫,过两天就被弄死了。”

    陈忠急得直拍手,说:“三皇子才八岁!他怎么也不至于发卖你去做那些危险的任务,把握机会,趁年轻挣点钱,把旧账烂账都给清理了。”

    “……”

    “不。”

    “怎么不思进取呢?你这样废物躺在这里,要是哪天武尉真要清理人了,第一个赶得一定就是你!”

    “哦。”

    齐晴天屁股上还隐隐作痛,她面无表情说:“被赶了就不用还账了。那更不用去那什子皇子那里讨活了。”

    “你!”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避开后腰的伤口,朝陈忠比了个中指。

    陈忠看不懂什么意思,还滔滔不绝的念叨着:“年轻人就应该多去外面闯荡,身上背了点小债就叫着受不了寻死觅活,以后怎么办。”

    齐晴天:“那你去。”

    陈忠说:“我不去,专门给你找到好差事。”

    齐晴天沉默了,陈忠一个人在边上说个不停,她不记得以前陈忠有这么唠叨,现在脑子里被他灌满了字,睡也不让睡。

    怎么自己一躺平所有人都来骂她,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她忍着屁股上的剧痛坐起来,盯着陈忠滔滔不绝的嘴。

    陈忠见她有了反应,竟瞬间变成了哑巴,看着她阴恻恻的脸有点害怕。

    “陈忠,你今年四十了吧。”

    “老婆娶了吗?房子买了吗?在南军干了十年怎么跟我这新兵蛋子一个级啊?你是指望着武尉给你养老送终是吧?”

    齐晴天双手撑在床边,让自己屁股稍微抬离床面,说:“你说对啊,干我们这行吃的都是青春饭,你也算是老人了,身体筋骨不结实,看到时候武尉是先赶二十岁的我还是先赶五十岁的你。”

    “你!”

    陈忠气得吹胡子瞪眼,说:“真是好心喂了狗!!”

    齐晴天往床上一歪,说:“对!我就是狗!那你就是那个闲得蛋疼非要替狗操心的蠢人!”

    “好好操心你自己吧——”

    ——砰!

    大门重重关上,门上风铃摇晃脆响,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听见。

    她就着门缝瞅陈忠远去的背影,却同时见两个木匠似的宫人拎着梯子从她门前经过,她眼睛登时亮了。

    南军是守宫的部队,待遇比边疆卫兵好上太多,来这的也大多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富家公子哥,为了满足律法规定而被迫服役三年——除了陈忠,他是武考考进的,也除了她,她是女人。

    即便这样,在宫中住的营地还是又破又烂,四五人挤一间小屋,她虽然有幸被分到三人间,但还是嫌那群人脚臭。

    眼下有工匠经过,难道武尉大发慈悲给他们建了新的住宅?

    还有这种好事!?

    齐晴天一下子连疼痛都忘了,左右瞧着都没人,门一推开就朝工匠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怎么……搭了个秋千?”

    她远远就看见那片荒芜的空地上多了两根柱子,柱子上又横了一条长木,下头挂了两根摇摇晃晃的细绳,她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走上前看见细绳下的小木板。

    “哈谁在这儿搭了个秋千??”

    南军的营房后面有个秋千,这说出去都得遭人笑话,里头一个二个都是大老爷们,谁爱玩这个?

    她想着想着走到细绳旁边,轻轻摇了一下两根柱子。

    “还挺结实。”说着坐了上去,双脚在地上蹭了蹭,荡了起来。

    齐晴天坐上去就不舍得下来,沉浸其中越荡越高,一时间都忘记了在宫中,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幼时的小区楼下,背着爸妈不回家在楼底偷偷荡秋千的日子。

    身后有什么东西靠近,她警觉的朝后看去,是一个红色的布球。

    球上粘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知从那里滚来的,她没多想继续待在秋千上,直到那个布球从她身下滚过,刚好停在她的脚前。

    不对。

    哪来的布球?

    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猛地回头果然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朝布球跑来,想急刹脚根本够不着地面,伸长腿牵扯到被打肿的屁股瓣,痛得一下子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那男孩被吓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持续摆动的秋千朝他飞去,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脑门。

    砰——啪——

    他像截小麻将似的,啪得一下,胡了。

    齐晴天抬手,啪得一下打在脑门上,她的人生,糊了。

    能在宫中四处跑动的小孩非富即贵。上次陈忠看见一小姑娘生的灵动可爱,多说跟她说了两句话回去就被罚了二十大板,一问才知那是宰相家有九个哥哥的娇宠小妹妹。

    皇子公主们都会腰佩玉牌,但齐晴天说根本不用配玉牌,因为他们都长了鄂帝的同款大葱鼻头,与其让他们配玉牌,不如让他们配颗大葱,这样大家闻气味老远就开始避让了。

    但此人——

    小孩生了一张异于常人精致的脸,朱砂鸾痣点额前,明齿正颌,眉目凛然如罗汉坐下童子,灵气周身仿佛仙鹤化人。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哭也不闹,像是被吓懵了,呆呆看着她。

    不知道是哪家贵人的小孩,但至少不是皇子,这样一想齐晴天放心了不少,外臣小孩进宫少,若是真要追究起来的话……

    她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平静地伸手拉他起来,四处看看没有人跟上来,毫无做作痕迹开口。

    “小孩儿,我叫沈原。”

    “住在皇宫东南角寄云殿,若是找不到我就去补天阁,你若是脑袋疼我就给你治,若是赔钱尽管找大方要。但记住千万别找到南军去了!”

    沈原,她一生之敌。

    作为国师,不好好在宫里教皇子,四处撩火多管闲事。上次用了个什么天象不吉国运有难的理由,减少了柴炭的供给,害的她没热水,来月事的时候也只能用冷水洗澡,痛经整整半月。

    还有改变衣物的形制导致她根本没有合身的制服穿,整理列队的方式害的她每次都在队尾,以及将军队与工匠整合共同劳作等等等等……

    虽然她还从未见过他模样,但已经能脑补出来对方定是一个面目丑陋身材油腻,没同情心没爱心还没脑子的恶人形象了。

    这锅他今日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齐晴天一口气不带喘说完,那小孩非但没有惊讶,甚至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绕过她去捡她身后的布球。

    齐晴天:?

    她觉得不对劲,叫住他:“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可别被她给撞傻了,脑子若是撞坏了沈原就得背个大锅了,搞不好还真会找上她来。

    男孩沉着脸扫过她,齐晴天对上他的眼神感觉通体发寒,这眼神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会有的,倒像是哪个掌权已久的大人物,睥睨蝼蚁般看她。

    他声音清澈,还带着不太明显稚气未脱的鼻音。

    “你是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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