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新生这边!不用拿行李。”

    一个庞大的身影在不远处招着这边不断招手,声音浑厚响亮。

    “小心点,小不点们——喂,小伙子,别搞花样!”

    埃德加他们高年级学生从另一边离开,临走对瑞亚笑了笑,像是祝福。至于瑞亚——她目前还没有什么同级的朋友,不知不觉就落在了最后面。

    在队伍的最前面,那个跟西里斯·布莱克关系不错的男孩被巨人拎住了后脖颈,像是险些掉进水里。

    苔藓湿滑,本就需要格外注意,但瑞亚却不自觉又跑了神,险些摔倒。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女孩下意识抬头一看,是一个不熟悉的新生,个子瘦高,脸色比瑞亚这个病秧子还要苍白些许,脸上有几道疤痕,看起来很像地下拳击手。

    “谢谢。”瑞亚低声道谢,稳了稳身子。

    对方摇摇头,友好地笑了笑。他给瑞亚的感觉和埃德加很像,但又少了一些东西,她看不分明,那时也不甚在意。

    叛逆,说起来容易,可是她没有天生反骨,也谈不上对斯莱特林有多么苦大仇深。几乎把所有“叛逆”的构成条件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说不定到了最后,她还只是那个有点逆反心理的沙菲克,相夫教子,守在家里,最终走向一条家人眼里的康庄大道,然后完成传宗接代的伟大任务,心安理得地死掉。瑞亚突然想起德国那个神神叨叨说她命不久矣随时会死最晚二十岁的治疗师,心里蓦然生出恐慌。

    她不信命,可假如真的就活二十岁,这样多憋屈。

    曾经也问过艾薇,假如,只是说假如她真的成为了格兰芬多,沙菲克先生会怎么样对待她。

    艾薇没否定,没直接回答,也没让瑞亚不要乱想,只是撩起袖子,贯穿整条胳膊的血痕是触目惊心的深红色,显然来自多年以前。

    她语气轻描淡写,却也不似作假。

    “我不知道,但是干什么肯定都会付出代价,你想好,别后悔。”

    这就是艾薇,永远不会评价,只会讲清楚代价,至于是与否,祸与福,随你便。

    可如果……她想好了呢?

    应该怎么做?

    瑞亚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些脑洞大开的想法一股脑晃出去,很有可能,她压根不具备那些品格。

    她怕虫子,怕那些虚无缥缈的鬼,听到恐怖故事会睡不着觉,是个病歪歪的傻小孩,若不是算个纯血,恐怕斯莱特林都嫌弃。

    瑞亚边想边恍惚踏上小船,身旁还坐着另外一个女孩,同样脸色苍白恍恍惚惚。

    “你害怕吗?”

    鬼使神差,她问她。

    女孩点点头,柔顺的红发垂在肩上,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双明亮如同翡翠的绿眸。

    “可能,我是说——会有一点吧。”

    声音轻柔,瑞亚听出来是那个一面之缘的漂亮姑娘。

    旁边那个男孩显然想要表态,但瑞亚抢先把手搭在了对面女孩手上,同样冰凉却柔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女孩紧紧拉住对方,莫名其妙的冲动让瑞亚毫不犹豫开始安慰她。

    “加油。”

    对方吃惊了片刻,展颜一笑,比夜色更美丽动人。

    “嗯——你也是。”

    如果忽略掉内心的慌乱,游船还是很美的。此时,另一条船上西里斯·布莱克的朋友开始喋喋不休。

    “这是黑湖,我老爸说里面还有巨乌贼!”

    “真的吗?”

    那个女孩眼前一亮,向她身旁一直被瑞亚刻意忽略的男孩求证:“是吗,西弗?”

    “怎么可能。”叫西弗的男孩煞有介事。

    “瞎扯也不打草稿吗,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明明有说这是真的诶。”

    瑞亚小声嘟哝着,那男孩好像听到了,挑衅似的昂起了头,好在下一秒船就靠向岸边,也算缓解了两人之间相看两厌的尴尬。

    “欢迎来到霍格沃茨,接下来将对你们进行分院,无论你们听到了什么传言,谨记住:每个学院都是平等的。在以后的学习过程中,你们要积极为学院争光,时刻记住勤学,克己,才能在学期末得到学院杯,为学院赢得荣誉。我们的四个学院分别是: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

    格兰芬多女院长带领着学生们进入礼堂,她的发髻很紧,看起来对发际线很不友好。

    瑞亚心不在焉听着,初入霍格沃茨的喜悦之后就是对未来的第二轮担忧,话虽是那样讲,可真到了这样的环节,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从小她就是个病秧子,一到了关键时刻开始紧张,浑身上下乱七八糟的小毛病就能把瑞亚折磨个半死。

    礼堂尽头果然是一顶破帽子,看来父亲说的没错,和火龙徒手搏斗之类的传闻都是假话,她是不能靠在一干新生面前展示勇气转院了,瑞亚苦笑一声,只能试图和这顶破帽子商量。

    突然,帽子开始唱歌,这倒是缓解了她心头的一些紧张,却也增加了一些尴尬。中肯地来说:这个帽子徒有喜剧天赋,却实在没有唱作天赋。

    为了分散注意力,瑞亚索性开始打量周围:星空屋顶,漂浮的蜡烛,四张长桌和教师席。虽然是第一次来霍格沃茨,可她却从心底觉得这就该是“霍格沃茨”的模样。

    在几轮教师讲话之后,格兰芬多女院长麦格教授戴上眼镜,对着羊皮纸核对姓名,气氛紧张了起来,瑞亚数了几轮,大概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胃部的痛感卷土重来。

    “弗兰克·艾博。”

    那么,先是A开头的。

    一双温软的手握住瑞亚的手,她一惊,恰好对上身边红发女孩的实现。

    “谢谢。”瑞亚早已忘记这是今晚第几次说这句话。

    红发女孩露出一个笑容,下一秒被焦虑和坚定构成的复杂表情替代,她也不比瑞亚轻松。

    “拉文克劳!”

    拉文克劳传来一阵掌声,瑞亚紧张地注视着那个人走向拉文克劳的座位。

    “杰夫·贝内特。”

    是B了。

    几乎没有犹豫,分院帽脱口而出:“赫奇帕奇!”

    瑞亚看向那个火车上认识的学长,他正对着新生微笑。察觉到她的目光,就朝这边竖了个大拇指。

    按理说,下一个就是……

    “西里斯·布莱克。”

    麦格教授的声音适时响起。老熟人了,瑞亚翻了个白眼,却同时下意识寻找着对方。西里斯·布莱克从新生一角走出,闲庭信步,昂首挺胸。

    那是瑞亚不曾有的气定神闲,周围议论纷纷,然而他看着丝毫不受影响。

    “斯莱特林,肯定是斯莱特林的,要我说看这些古老家族的少爷分院简直是浪费时间。”

    “这还用说啊,本来就走个流程,顺便给那些杂种分类。”

    “怎么说话呢!”

    瑞亚身边一个头发乱乱的男孩威胁似的举起了拳头,她认出,这又是那个人——西里斯·布莱克的朋友。

    看不出,他人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那些用鼻子看人的蠢货强不少。

    “不至于为此说这种过分的话吧,说得好像自己有多高贵。”声带比大脑先作出决定,瑞亚也出声声援。

    她本应该沉默的,却还是仗义执言。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该沉默。

    瑞亚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她紧紧咬着唇,显然有些生气。

    “别管他们,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她的眼睛里闪过感激:“谢谢!你也是麻瓜出身吧。”

    瑞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摇了摇头,对方看到后也就识趣地不再询问。

    麦格教授朝这边瞥了一眼,学生们瞬间安静不少,只剩小范围的讨论。

    “我一会要和他去打招呼,我们和他可是世交!”

    “这可不一定。”

    瑞亚下意识反驳,握着身旁红发女孩的手紧了紧。

    那几个人斜睨了她们一眼,似乎不屑于和她交流,又转过去讨论一番,瑞亚对此早已熟视无睹,因为家族败落,这样的鄙视常常存在。

    不过,他本来就不一定。

    他们中间积怨甚重,但此刻瑞亚还是想去祝福他。

    如果真的要从她的熟人中找一个最“格兰芬多”的,瑞亚绝对会毫不犹豫报出西里斯·布莱克的大名。

    何况在火车车厢上无意听到的,男孩臭屁又别扭的那句“说不定我是例外”。

    账以后再算,不问将来只问现在。

    他会得偿所愿。

    更是祝福她自己,得偿所愿。

    沉默,又是沉默。

    台上下一片安静,只有手表在轻声嘀嗒。

    那双被分院帽遮掉一半看不真切的灰色眼睛里掩藏着不知名的情绪,就仿佛伦敦无数清冷的灰色的凌晨,承载着他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终于,又是颤抖而神经质的分院帽的声音。

    “格兰芬多!”

    瑞亚终于可以看清帽檐下的眼睛,那宣战似的少年独有的眼神,轻描淡写瞟过他尚未毕业的表姐那里。在一片嘘声和窃窃私语声中干脆坐在格兰芬多长桌上。

    沉默的冰在瞬间被利刃割裂,拥挤的声浪在霍格沃茨回荡。

    当时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坚定选择走向一条截然不同道路的男孩会成为什么样子。

    但许久之后,全世界都会知道,他属于侠胆忠肠,属于热烈的火焰,灿烂的阳光。

    可以尽情算账了,瑞亚也跟着拍了两下手,附带已经熟练的白眼。

    有了“榜样的力量”,瑞亚反而没那么慌张,更加坚定。

    大逆不道,轰轰烈烈的青春嘛,往往都是团伙作案。

    那个红头发小美人先她一步走了,这下瑞亚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莉莉·伊万斯。

    “格兰芬多!”

    还有那个和西里斯一起的陌生男孩——她现在知道他叫詹姆斯·波特,他的头发尖刚刚挨近分院帽,帽子就大声尖叫。

    “格兰芬多!”

    以及终于轮到了,瑞亚自己。

    “格拉德瑞尔·沙菲克。”

    观众席上早已开始聊天,没几个高年级生会关注每一个新生。

    于他们来说,对这个新生的印象大概只局限在还算好看的皮囊,左手拿着魔杖,脸色苍白的过分,毫无值得关注的地方。

    除了瑞亚看不到的某处,一个赫奇帕奇的那个少年。

    埃德加·伯恩斯放下手中几乎通篇胡扯的《预言家日报》,朝台上望去,身边好哥们轻轻撞了他一下:

    “埃德加,怎么不看报了?”

    少年摇摇头:“这你就不懂了,阿莫斯。报纸哪有传奇好看。”

    “你是说这个新生是传奇?”阿莫斯·迪戈里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还没分院呢。”

    “等着瞧吧。”埃德加笃定地点头,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信心,但这不影响他的确信。

    而在斯莱特林长桌上,几个小家族和混血的后代也在关注着,哪怕败落已久,沙菲克家也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

    而对于瑞亚本人而言,这一切都在分院帽扣上脑袋那一刻变得不重要了。

    “嗯,聪明,但对知识没有执念,仅仅把它当做获得更高利益的台阶,这很沙菲克,拉文克劳不适合你。”

    “善良,真诚,不过显然不甘平庸,而且睚眦必报,赫奇帕奇也没办法接纳你。”

    “你可以去斯莱特林,或者格兰芬多,这就看你自己了。当然——你有野心,勇气,才华,血统。还有不可忽略的,沙菲克的执着。”

    前几句话都在意料之内,瑞亚咬了咬唇,在脑海中反问:“那西里斯·布莱克算什么?他哪个没有?”

    “急什么,那小子也可以去斯莱特林。不过他可真没什么野心——反倒偏执得过分,某种程度来说,你的野心与执着,助长了你的叛逆。不同的在于,你不甘于平凡,不甘于没有挑战一成不变的人生,所以才选择通过分院来给自己另一条路,对吗,姑娘?

    ”

    对,很对,所以,可以吗?

    瑞亚又咬紧嘴唇,默默想着。她不喜欢别人入侵我大脑,哪怕是分院也一样,这总让瑞亚感到少有的,被揭露的难堪,仿佛一切脆弱都被层层揭开,不容她掩饰半分。

    “极度缺乏安全感,敏感,却不愿意表露出来。这么来看,你的确更适合……”

    它声音太微弱,瑞亚并没有听清,只是企图反驳倒它。

    “你知不知道我去了那里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我不想每天呆在家里相夫教子虐待小精灵!我跟你说,我到时候嫁给一个黑巫师,每天各种花样折磨你!”

    那里,显然是指斯莱特林。

    分院帽几乎被气笑了:“急什么啊?我还没分呢。再说了,装哭卖惨无效。斯莱特林也没那么差嘛。不着急,我再想想。”

    “你信不信我在台上真哭给你看?我姨妈的舅舅,是一个黑巫师,盖勒特·格林德沃听说过没有?我让他烧死你!”

    瑞亚索性耍起无赖,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看,孩子,我们又绕回到最开始了,我见过无数个你这样的孩子,你会后悔,我怕你后悔。”

    她心底好像被人重重锤了一下,变得空旷,小声反驳:“我不会的。我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让自己后悔的事。”

    “但你保证自己现在极度冷静?你在赌气,你的情绪太主观了,我看得出来,别小瞧我。”

    “是,我在赌气,但……”

    瑞亚正打算说:那又怎么样,却被带着笑意的声音堵住,分院帽话锋一转,语调和蔼。

    “可是啊,决定我们的,不就是一次次主观的选择吗。你既然已经有了决心,也有着戈德里克所向往的一切——勇气,能力,热情。如果想好,那就别后悔,孩子。”

    “我相信沙菲克的执着,会给你带来不同——格兰芬多!”

    不知是她的威逼利诱起了效,还是真的感动了分院帽,领带在下一秒奇迹般变成了金红色。

    观众席又是与刚刚如出一辙的呆滞,只不过有了前例,接着就是稀稀拉拉的,迟到的掌声。

    瑞亚怔忡片刻,放下帽子低声道谢。放眼望去。赫奇帕奇桌前的埃德加举杯致意,而格兰芬多长桌前的红发小姑娘笑容美丽,那些眼熟的身影都在她附近,就比如某两个熟悉的男孩,正双眼呆滞地鼓掌。

    “多多关照。”

    瑞亚下意识看向坐在长桌前的黑发少年,对方也刚好伸出了手。瑞亚深吸一口气,忍住拍掉那只爪子的冲动。郑重握握,却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和解,关照,这怎么可能?

    显然,未来的日子里,乱子绝对是少不了了。

    不过,她依旧觉得今天无比美好。

    靠分院结果来向命运提出抗议的想法在后来的瑞亚看来偏激而幼稚,但无论如何,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无疑。

    她应该属于格兰芬多。

    就像——他一样,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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