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中翻腾着炽热绚烂的云朵连成一片,落日的残阳透过云层的间隙洒下。

    段末药从路边的高端连锁蛋糕店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工作服,站了一整天,身体上的疲惫呼之欲出。

    她仰起下巴,将染红的天空倒映在琥珀色的眸子里,抬手扯下发绳,蓬松的栗色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落下。

    这样的动作她每天都要重复一遍,被勒紧的头发才能在这一刻得到些放松。

    回安临一年,段末药面试过其他工作,但像她这样大学只读到一半的人简直寸步难行。

    要不是拥有漂亮的脸蛋和姣好的身材,恐怕,这种蛋糕店的服务人员她都面试不上。

    没时间伤春悲秋庸人自怜,她还要去赶半点的公交车,错过又要等上好久。

    公交站台等车间隙中,大学室友孙盈打来电话。

    “怎么了盈盈?我等车呢,一会给你打过去。”

    “哎……”孙盈欲言又止“末药,你现在心情好吗?”

    段末药迟疑了两秒“还行。”

    孙盈:“我……。”

    段末药:“有什么事你说?”

    孙盈一鼓作气道:“我听说,邢准好像要订婚了。”

    声音在耳边不断扩散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滞了,段末药有些恍惚地看向不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车,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喂?”孙盈问:“末药你还在听吗?”

    段末药抬脚往前走准备上公交车,不小心踩空了个台阶。

    “啊!”

    孙盈:“怎么了?”

    “没事,崴了下脚。”段末药扶着车上的栏杆往里走,在最后面找到了空位置。

    孙盈:“末药,你没事吧?”

    段末药抿唇“没事啊,我回去给自己针灸一下好的快。”

    “不是……我说的是邢准。”

    她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煽动几下“那就更没事了,不是我甩的他吗?”

    电话挂断后,段末药看着窗外的风景晃神。

    订婚?

    曾几何时,那人埋在她脖颈处低笑,宽肩止不住的发颤,温热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发痒,躲避。

    段末药当时是真的想将人栓在她身边一辈子,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邢准,我想跟你结婚。”

    “你来真的?”邢准抬头,漆黑凉薄的眸子只是在调情时才显得温和些。

    她弯起唇“嗯,毕业了就结,你不愿意?”

    “这么着急?”他骨感修长的指尖抬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的耳垂,低声拖着暧昧的尾音“怕我跑?”

    “怕你跑?”段末药盯着他的薄唇,最后在唇角处轻吻了下“你想太多了,我是想用婚姻约束我自己,我怕我出轨不要……。”

    她话还未说完,被邢准轻掐住下巴,威胁道:“你敢!”

    从前的段末药说话做事都带着刺,哪怕是在调情时都分毫不让,处处站上风。

    如今棱角几乎被磨平,她才发现自己也可以变得温和待人,消失在大家眼中的三年生活,以及外婆外公的相继离世都在告诉她,没有退路了。

    “航天局到了,请从后门下车,下车时不要看手机,注意脚下背后安全。”

    下车后,已经是八点多,每天下班坐公交都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这套房子是外公和外婆给她留下的,很偏僻,属于安临市的郊区,距离航天局走路需要十分钟左右。

    好在左邻右舍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平时见面也能闲聊几句,不至于一个人住太孤单。

    老房子没有电梯,幸好是在三楼。

    段末药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每一步都很艰难,脚踝处发出阵阵痛感。

    “阿藤?”

    身后传来声响,段末药转身往后看,是一楼王大爷家的女儿,她平时都是放假时才会带着孩子回来几天。

    阿藤是她的小名,现在除了这些熟络的邻居以外,很少有人会这么叫她了。

    段末药礼貌打招呼“王姐。”

    “脚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崴了一下。”

    王姐上前伸手想要扶她“那正好,我妈去世之后留下个电动轮椅,我老公不知道给我爸又买了一个,多余的这个送你吧。”

    “不用,我这小伤用不着的。”段末药笑着婉拒。

    王姐:“送你了,我爸岁数大了之后就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

    见段末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王姐继续道:“咱们这边偏僻,出去买个什么都离得远,你没事坐轮椅还能少走几步,平时上班那么累。”

    段末药想起取个快递都要十分钟的经历,开口“那多少钱,我花钱买。”

    “这东西又不是新的,怎么能让你花钱买呢?”王姐摸摸头为难道。

    段末药温和说:“上次还听王大爷说,轮椅买回来都没用过两次,我花钱买也是应该的,而且确实对我有用。”

    “那行……。”王姐笑着“就给我一百块钱意思意思得了。”

    段末药知道那轮椅的价格远远高于这一百块钱,但回来这一年里邻居们对她的关怀她都知道,便不在推辞。

    “好,那我等会微信转你。”

    “别等会了,下来一起吃个饭吧,吃完饭我们就要走了。”

    “好。”

    ——

    医院内,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打在墙上。

    耳边不停的吵闹声和刺鼻的消毒水都在扩大着感官。

    直到走廊里突然有人喊了声。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保持安静,有什么问题出去吵。”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后,室内终于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段末药还在积极地往走廊里扭着头,生怕错过一秒钟的热闹,但因为坐着轮椅不便,她侧斜着身子的弧度不能太大,吵起来的人稍稍走远一些,她便看不见了。

    “要不然你站起来看?”胡星星瞟了眼她康健的腿。

    段末药认同点头“对啊。”然后站起身来,朝着走廊的尽头看去,可惜晚了一步,几人已经离开。

    胡星星翻了个白眼“要不然你追着他们看一会,我也挺忙的,后面还有别的患者呢?”

    段末药扯唇,乖乖坐回轮椅上。

    “这点小病你来医院干嘛?自己来两针或者按按就不行了?还坐着轮椅?”

    胡星星是她发小,从一个小镇上出来的人,对于段末药的过往最是了解。

    出生在中医世家,十岁就能出诊的神童,几乎是方圆百里都知道的名号,当时甚至上了各大新闻报道。

    段末药身子往轮椅上一靠,仰着头,发丝垂下,宛如一朵红色的芍药花,灼然盛放,无所事事游戏人间的样子让人痴迷

    “我自己来两针是没问题,但我开不出病假假条啊!”

    胡星星毒舌道:“你们那个破蛋糕店也需要假条啊?”

    “别看只是个蛋糕店,也是连锁的呢,现在甜品的价格都赶上金子了。”

    段末药白皙指尖夹起刚刚开好的病假单,又对着阳光仔细瞧了下“这东西,你能不能多给我开几天。”

    胡星星:“一个星期还不够啊?”

    段末药:“行吧。”

    胡星星:“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在外面等我会,吃火锅?”

    “行啊。”段末药举起病假单挥了下“反正我也没事。”

    出去后,段末药找了个大厅的角落,还好她自带轮椅,要不然在这地方一个座都混不到。

    耳机里放着歌,她看着人流窜动发呆。

    “段末药!”

    隐约间,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以为听错了没在意。

    “段末药!你装作没听见是吧!”

    两秒后,声音的主人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走来。

    段末药迟疑了会,摘掉耳机抬眼看她,琥珀色浅瞳里有过一丝惊讶。

    魏婉敏,她怎么在这?

    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毕竟都在一个城市,偶遇虽然很难,但孽缘这种东西从来跟概率没关系。

    这小姑娘怎么每次见她都是这副随时要战斗的死样子。

    段末药:“有事?”

    “我听说你刚回来不久,怎么一回来就不老实呢?”魏婉敏叉着腰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特意跟踪我们?”

    我们?

    段末药抓住了重点,这小姑娘每次碰到邢准的事情就是这般骄纵,又联想起了孙盈说某人订婚的事情,大概是跟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妹吧。

    等等!

    邢准也在!!!

    段末药愣在了原地,大脑宕机了一瞬,而后下意识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转过头的一刻,她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果然,邢准是不需要你去寻找的,不管在哪永远都是惹眼夺目的存在。

    男人在服务台交谈,微低头时黑色碎发遮住眼睑,侧脸看上去依旧寡淡,身着黑色宽松外套敞着怀,浅色牛仔裤,远看上去还像是青春男大,少年感十足。

    医院冷光灯照在他的脸上有种接近透明的白,弯曲着腰身签字也比周遭的人高上一节,直起身,宽肩窄腰挺拔高大,从远处走过来,像是在T台走秀。

    段末药不知道邢准有没有看见她,就算看见依照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刻意避嫌。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越来越靠近了。

    段末药秉着呼吸表面上依旧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持续加速的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

    过往的记忆如同冬日里飘着雪的刺骨海水向她袭来,冰冷潮湿。

    她甚至不敢正眼看他,用余光偷偷瞄了几眼。

    跟四年前比,他似乎更加沉稳淡漠了,少了些年少时的桀骜不驯,却依旧是闲庭信步的优越贵公子,仿佛骨子里带着心高气傲让人无法忽视他。

    邢准停在了两人身旁,没出声。

    段末药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将头低下。

    尽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她分不清,对面这人是根本没认出她,还是认出来了记仇,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

    亦或者是完全不在意了,懒得搭理,觉得没必要寒暄。

    毕竟人家已经要订婚了,之前的人生或许早已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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