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她索性大摇大摆走进堂中,上到二楼绕过屏风便看到了睡得正熟的中年男人——她爹沐国公。

    “不好意思啊,最近看您实在是不顺眼,再不消解消解怕吃饭的时候吐出来,碍着旁人食欲多不好,思来想去还是实诚点的好,您损损形象,我也舒舒气儿。”

    沐皎儿对着榻上的人说了半晌,那人毫无反应。

    “还真别说,我这一手烟、粉、香、毒的手艺,真真儿地越发厉害,给老爷子按摩时嗅的香,掐时掐点生效,倒不如封自个个‘神仙蛊王’的名号~”

    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刀,眼睛盯着沐国公的脸看了又看,狞笑一阵后,举刀朝男人使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沐皎儿才收了掌中利刃,站远看了看乐道:“不错不错!再封个‘全才圣人’的名头!”

    榻上男人的眉毛被削得参差不齐,精心照养的美髯更不必说,简直没法看。

    在这个时代奉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更是与自己的品行相结。

    她这一手下去,不知沐国公要受多少非议,也可想见日后几天这男人自然是没什么胃口,也懒得叫她们齐聚在一起用膳了。

    “丫头,下来。”

    沐皎儿来到后门没看着抚枫的影子,循着直觉向上一看,果不其然,那丫头正趴在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抚枫一见来人,精神登时振奋几分,抱着树呲溜滑了下来。

    “今儿怎么上树了?”

    “小姐您猜枫儿刚才瞧见谁了!”

    她配合着作出好奇状,“哦,是谁?”

    “那日在二爷院中见到的沈公子。”

    “呵,是他,他走了有多久?”

    “他出去没一会儿您就过来了。”

    “走,跟过去看看。”沐皎儿拍了拍抚枫肩膀,率先翻出了墙。

    身着墨衣的两人,在长街上疾走了一阵,待要再往前走时,沐皎儿余光扫过燃着红笼的里弄后猛停住步子。

    “走过了丫头,回来!”

    抚枫屁颠颠转了回来,随沐皎儿趴在墙角向内张望。

    “呦呵,年纪不大,见识倒挺广么~抚枫,这地儿你看着眼熟不?”

    抚枫面上有些羞赧,“这……不跟之前小姐带我去的另一条里弄修饰得差不多嘛。”

    “可不,这小子大半夜去花街柳巷之地,那咱不得凑凑趣~”

    “小姐,那群女子……有点可怕。”

    抚枫随着沐皎儿逛过几次春月楼,胆子早被那群一批接一批往上扑的男人女人们吓破了。

    没办法,她家小姐扮相实在惑人,加上出手大方,想不让人扑都难,却是连带着她遭了殃。

    那些美人用酥若无骨的声音一遍遍唤着她“这小生秀气得很,咱得好好侍候着~”,一会儿又动手动脚,捏她的脸团扯她的袖口,导致她现在光是见了那大门就已怕到不行。

    “怕什么,我在呢啊!”说着,她揽过抚枫朝里弄深处走去。

    沈丞徽不是没察觉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人,当他从后门路过时,一眼便认出正鬼鬼祟祟爬着树的那人是沐皎儿的侍女,见她作一副男侍打扮,顺势便猜出沐皎儿定会来此,这俩人估计还有什么图谋。

    经过树下时,沈丞徽只作什么都没发现,利索地翻了墙,放缓了速度在长街上走着。

    待转进里弄后不久,终是听到了那两人细碎的步子声,也就开始迈了大步朝里弄深处走。

    一向不喜言笑的人没意识到自己的眼角眉梢已带了几分笑意。

    “沐皎儿,若你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幕,不知会怎样……”

    沈丞徽穿过燃着红笼的里弄,步入一条大街,转弯时视线稍往后一倾,见那两人仍旧苟苟祟祟地跟着,眸中笑意愈发深魅。

    几步迈出,已来到京中最具争议的地方——柳香苑。

    听名字就已隐约觉出,这地儿与其他酒肆不大一样。

    柳香苑中,汇集了中原各州郡色艺最拔尖的佳人,佳人可不单指女子,还有才貌卓绝的男子。

    每至夜深,此处便是最喧嚣华奢之地,三层楼阁通宵响着丝竹鼓乐,火烛通明直照燃了半边天。

    “嚯!挺会玩。”

    二人趴在树后看了半晌,正等着沈丞徽进去好继续跟住,谁知那人一直在门口站着,也不睬热情招呼着他的一众男女,双手环胸默默候在一旁。

    “走这么大老远来当门神的?”

    “小姐,他是不是发现咱了,等着拿咱们呢?”

    “别自个吓自个,没看着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吗,先等等看。”

    “哦。”

    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驰了过来,马车在柳香苑门口停住,一男子从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这才动了动,浅笑着迎了过去。

    男子拍拍沈丞徽的肩,二人一同走进了柳香苑。

    就算被雷劈了也抑不住此时的震撼,树后的两人成了一对石雕像,一动不动呆站着。

    电光火石的一刹,沐皎儿突然想起这柳香苑最受争议的点就是——为有同好的断袖提供场所,内部景致只有自个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故此,也常有相伴着的男人来此……来此共度良宵。

    可……可……那是她二哥啊!

    “丫……丫头,我有点慌。”

    “枫儿也……有点儿。”

    “不行不行,不能进去!要被二哥抓住我就惨了,可……”

    她的脑海中不住浮现初见沈丞徽时二哥对他百般维护的种种行径,面上一时抽搐了些。

    “二哥,呃……这……我……”

    抚枫本想绞尽脑汁说出些话来宽慰她,谁知沐皎儿面色只是阴沉了片刻,便忽地开朗了。

    “在那个吃人的地方长大,本来就百般压抑,还得日日绷紧了弦,时日长了人是要崩溃的。”

    “如今,二哥有了,呃……属意的人,作为妹妹,我也该支持才对。”

    “算了,抚枫,我们去别处玩吧,还是不要亲眼撞见得好,要不我怕……怕我的信念坍塌啊!”

    抚枫听了这番话当场宕机,眼神呆滞嘴巴微张,已是脑中混乱到极点正费力消化着的样子。

    沐皎儿说了半天也崩溃了半天,没听着抚枫的动静,不由瞟了她一眼。

    “丫头!”

    没反应。

    沐皎儿举手在抚枫眼前挥了几下。

    还是没反应。

    “唉!等你回过神天都快亮了。”说着,也懒得再“唤醒”她,她一撸袖子,打横扛起抚枫朝另一条路走了。

    当抚枫"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被三五个女人围着,一杯接一杯被灌着酒。

    而那罪魁祸首呢,正好端端倚坐在窗台上,周身透着股戾气,让人不敢去接近"他"。

    "咳咳咳咳!别……别灌我酒了!

    抚枫奋力将那几人推开,瞧准时机一溜身滑到桌底,从下面钻了过去。

    “今儿我家公子心情不好,你们先出去吧。”

    几位女子瞧了瞧窗上那人,又瞥了瞥避她们不及的白面小生,正犹豫不定时,窗上“男子”朝她们扔来一袋银子,冷声道:“走吧”。

    几人忙拾起钱袋,一迭声地道着谢,掩上门后室内重归静寂。

    抚枫见她面色不善,也不敢出声扰她,默默搬了圆凳放在窗下静守着她。

    “抚枫,二哥现在有了喜欢的人,我倒是放心不少。”沐皎儿声音有些飘忽,音息之间透着坚定,“或许,我可以加快些进程,早日了结,我们也好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好啊!”

    沐皎儿眼中闪着光回头看向窗下的那个小丫头,“傻丫头,要一直陪着我,知道了吗!”

    “那是自然,枫儿会一直陪着您,日后您若是反悔想不要枫儿,枫儿可绝不依您!”

    “不会有那一天。”

    “好了,走吧!”

    沐皎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跳下窗台朗声对抚枫道。

    “这便要回府吗?”抚枫不禁面露喜色。

    对她来说只要不在这脂粉乡,去哪儿都行。

    “想什么呢?今儿大戏还没上呢,回去做什么。”

    眼看着那丫头又蔫了下来,沐皎儿柔声道:“跟在我后面,她们不会再靠近你了。”

    “嘿嘿,是!”

    二人出了房门,沐皎儿随手唤过一个小厮,对他低语几句,小厮便领着二人下到二楼,来到整间芷红苑最显眼的雅座处。

    待小厮上齐了茶汤果子,沐皎儿便作出纨绔子弟的派头,轻勾唇角邪笑着,一双多情眼四处游看。

    一声锣响,几位妖娆女子各居一处,或舞或奏,直将台下那群汉子看得发红了眼。

    一曲奏罢,沐皎儿刻意粗声大喝,“好!小娘子们舞得好,奏得好,各各赛似天仙,小爷我出一千两,可否请诸位姐姐陪陪我!”

    这话说得真真招恨呐!话音落地的一瞬,台下汉子纷纷瞪着眼怒视着二楼那人,恨不得将他揍成大饼。奈何芷红苑安保措施一流,层层都有壮汉守着,为得就是防止这种事发生。

    抚枫觉得旁边坐着的这位“公子”有些丢人,红着一张小脸瞥向别处,就是不看“他”和楼下那群人。

    方才舞奏的那几位女子被小厮领着一层层走过,最后进了三楼的一间包厢。

    “公子,都给您安排好了,请随小的来。”

    “嗯。”

    沐皎儿拉起抚枫,随着那小厮朝三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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