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下午睡多了，房间关灯后，卫忽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毫无困意。
“你醒着吗？”
代新玄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是你的恩人么，报恩前不做做功课？”
男生的声音带着几丝讥讽。
先前这拙劣的骗局话术，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我只记住了你的样貌呀。”卫忽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
“代新玄，代替的代，新中国的新，玄妙的玄。”
怕她听不懂，他把简单的名字挨个组词。
说到“新中国”时候，他恍惚间计算出自己已经离开故乡七百多天了，与那片熟悉的黄土相隔无数里，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远。
“那我叫你代代可以吗？”
“别套近乎。”代新玄顿了一下，“你自己想想办法以后要怎么办，住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无能无用的爸，抛弃小孩远走高飞的妈，这剧本怎么和自己这么像，也算是同病相怜。
“我一年以后就毕业回国了。”
“喔。”卫忽应了一声，然后沉默，仿佛真的在认真想办法。
“你那个身体不舒服……叫经痛是吧，是不是锻炼锻炼会好点儿？我有张附近健身房的卡，你明天可以去，我明早要去学校有点事。”
临睡前他收到教授的短信，让他星期日去校区办公室一趟。
代新玄想过了，白天让她跟自己一起出门，晚上再一起回来。
A国没有推行身份证制度，其它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她说被她继父扣着。无法得知这女生的明确底细，还是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宿舍。
“好的，我明天会去的。”女孩似乎看穿了代新玄所想，答应了下来。
对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代新玄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只是放空脑袋，也陷入沉睡。
*
第二天教授找他谈话，聊上个学期各门课的期末成绩和平时表现，和他交流接下去有没有读研究生的打算。
这个腮边多髯的老教授似乎很欣赏代新玄，想再带他几年，颇有倾囊相授的意味。
代新玄坚定地拒绝了，然后行色匆匆地赶去健身房，前台小妹告诉他没有人拿着他的卡来过。
他打开手机，发现并没有卫忽的联系方式。
回寝室的路上，他拐到街边便利店买了半斤夹心软面包和两瓶赏味期限只有一天的生羊乳。
为什么会买两瓶呢。
代新玄也不知道，他希望最好的结果就是卫忽将健身卡从寝室门缝塞回来，然后自行离开。省得要自己再做一回恶人赶人。
可她一个被继父骚扰，又在A国没有亲戚朋友的女生，能去哪呢？
有些心烦意乱。
他是一路走回来的。
看到“每狼丛”站牌，代新玄从胸膛呼出一口气，快步走进宿舍区。
那个娇小身影落寞地坐在公共长椅上，右手捂着腹部，左手紧紧攥着什么。
代新玄没有给卫忽备用钥匙，她不去健身房，也无处可去。
对了，她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来着。
我怎么会想出让一个女生在她来月事的第二天去健身房的馊主意的啊？
代新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朝她走去。
一辆明显改装过的拉轰酷炫摩托车从远处驶来，经过那个公共长椅时，正好碰上站起身的卫忽，她赶忙避了避，却脚一扭跌进了草坪。
那个戴着头盔的肇事者没有看一眼卫忽，反而转头朝代新玄抬了抬下巴。
头盔内那半张脸皮肤黝黑，露出令人讨厌的浓眉大眼。
又是之前碰到过的那个黑皮学生，草，他是不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一股无名怒火升起，但没等代新玄上前算账，那辆摩托已经开远了。他跑过去把卫忽扶回到长椅上。
女生朝他感激地笑笑，眼中流露些许苦涩。
“还走得动吗？”
她摇摇头。
代新玄没说一句话，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然后背对着她蹲下。
卫忽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背上。
“你在这坐了一上午？早上从寝室出来以后？”
“嗯。”
“等下把那瓶羊奶煮热喝了吧，还有面包，午饭凑合下。”
代新玄低头看了下卫忽红肿的脚踝，怕是要涂点跌打损伤药。
他记得之前舍友的大抽屉有个医药箱，里面好像有一瓶红花油还是一罐青草膏来着。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宿舍里，代新玄把卫忽放在沙发上。
“可不可以帮我揉一下。”
代新玄瞪大了眼。
“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男朋友也不是你仆人！”
卫忽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慢慢揉着脚踝处。
“还真有点疼……”
“也不是不行，按照按摩技师上 门/服务费来收钱，一个小时80块。”
“你很懂行情啊。”她哂笑道。
“80这个数字比较吉利，你要给我88块也行。”
“算了我没有钱，不要你帮忙了。”
“等我找到工作有了钱，点十个男技师围着我按。”卫忽开始白日做大梦。
“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男女有别懂不懂，怎么长这么大的。”
话是这么说，代新玄突然惊觉，好像是自己一直在允许她越界。
他从医药箱翻出一堆瓶瓶罐罐，找到了那个绿色的小罐子，打开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霉味，还是很浓烈的药膏味。
小罐子被丢到卫忽手边，她面色沉静地挑了一指甲盖，把药膏揉开。
整个房间溢满了清新草药味。
代新玄今天起得早，之前一贯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现在连午饭也没吃，就爬上床去补觉了。
也许受周围环境气味影响，在睡梦中，代新玄又回到了那个好久没梦到的充满各式中药味的小房间。
十五年前，重庆嘉陵江边上的某个中医诊所。
大夏天中午没什么生意，女医生脱下白大褂，走到后面的休息室，搂着自己五岁的儿子睡午觉。
五岁正是闹腾讨狗嫌的年纪，小孩不肯轻易睡觉，蹬着双腿想在床上翻筋斗。
女人轻轻哼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哄小小的孩子。
她身上衣服有被浸染太久的草药味道，闻着很安心。
代新玄的妈妈是中医世家的女儿，有一些祖传的推拿手艺，大学毕业后在外婆资金支持下开了这个小诊所，出售常见的中草药和替病人按摩治疗脊椎病。
在认字前，代新玄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妈妈工作虽然辛苦，但每天还是抽出尽量多的时间陪伴代新玄。
他很幸运没有成为留守儿童，大一点儿了还会帮妈妈进行草药分类，拥有一个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在那个充满中药味的小房间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转学到一个学费高昂的民办初中，不知哪儿冒出来一个陌生旋姓男人频繁出入妈妈的诊所，接着就是街坊邻居关于“狐狸精”“小三”“私生子”的流言纷纷四起。
在一次内容模糊的剧烈争吵后，男人不再来了，却另有不速之客。
知道自己容貌姣美的女人通常带有遮掩不住的傲气，比如面前的这三个女人。
代新玄十二岁过生日那天，妈妈出门没回来，面对突如其来的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美妇，和她的两个女儿，一个15岁，一个18岁——两个小女孩的年纪是后来自称是爸爸的那个旋姓男人跟他说的。
每个女的都比还未完全发育的代新玄要高，她们带了两个成年男性保镖镇场，趾高气昂地把代新玄家栗所有东西砸得稀巴烂，扬言今天只清理这些，一个月内不离开重庆，下次清理的就是代新玄母子俩。
临走之际为首那美妇居高临下地朝他丢来一句话——“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
代新玄妈妈彼时已经和另一个叔叔在秘密交往，拎着蛋糕回家看到满地狼藉，了解来龙去脉，无心恋战，都没有和代新玄亲生父亲打声招呼，火速卖掉房子清点财产带着新玄跟那个叔叔离开重庆。
再后来，代新玄高考前夕，那个姓旋的男人又出现了，他找到代新玄所在的学校，了解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最近模拟考成绩，让身边的智囊团制定了一个留学计划，在原配和大女儿找代新玄算账前，把他送到了A国。
促使代新玄同意这个留学计划的原因有二。
第一是高三那年妈妈又怀孕了，重心全放在还未出生的婴儿身上，大概是觉得把代新玄养到高中毕业自己作为母亲的任务就可以放一放了。他继续留在妈妈身边也是看那个叔叔眼色过日子，还要作为“哥哥”承担照顾新生儿的义务。
第二是他父亲旋总（大小是个公司老总吧，他身边的秘书是这样叫他的）许诺他庞大的家族企业只会给儿子继承不会给女儿——后来代新玄才探知他亲生父亲的原配生了三个女儿，身体日渐不如从前，怕是无法再承受怀第四个的艰辛。所以他目前只有代新玄一个儿子。
一边是和所谓“爱的结晶”分享母亲，一边是和刁蛮美妇那三个女儿分享不敢与自己光明正大相认的父亲，这种夹缝中的日子，他实在不想过。
没人需要自己的情况下，在世界任何哪处角落读书都没差别。
至于代新玄是怎么来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说来也简单，无非是已婚男人假装自己单身专情，借着身上有个无伤大雅的小病小痛频繁光顾客流稀少的诊所，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哪里经得住这样死缠烂打的追求，一来二去就有了代新玄，他妈妈也是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可怜女人。
得知许诺将自己娶进门的男人其实已有妻子和两个可爱女儿，怀胎五月才23岁的新玄妈妈果断选择分手。
一个年轻女人独自抚育孩子历程的日日夜夜，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少，代新玄长大以后才明白，他的母亲并没有像大多数单亲妈妈一样，动不动向孩子述说自己的不易，忽视孩子的感受让孩童被迫早熟。
而是给了他一个不被人歧视不自认为低人一等的黄金童年岁月。
“那个……你还好吗？”
“你怎么了？”
“醒醒，你睡了好久了。”
是谁在说话？
是妈妈吗？
代新玄觉得头痛欲裂，却睁不开眼睛。
我在哪里？在医院吗？我不要去这里的医院。
刚来A国的第一年，他水土不服骤然发高烧，被舍友连夜送进医院，迷迷糊糊听到周围不是乡音而是一片听不懂的嘈杂，那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他再也不要进医院了。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他握住了一只有温度的手。
不知道是谁的手。
是谁都没关系，不要丢下我。
“你醒着吗？”
代新玄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是你的恩人么，报恩前不做做功课？”
男生的声音带着几丝讥讽。
先前这拙劣的骗局话术，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我只记住了你的样貌呀。”卫忽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
“代新玄，代替的代，新中国的新，玄妙的玄。”
怕她听不懂，他把简单的名字挨个组词。
说到“新中国”时候，他恍惚间计算出自己已经离开故乡七百多天了，与那片熟悉的黄土相隔无数里，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远。
“那我叫你代代可以吗？”
“别套近乎。”代新玄顿了一下，“你自己想想办法以后要怎么办，住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无能无用的爸，抛弃小孩远走高飞的妈，这剧本怎么和自己这么像，也算是同病相怜。
“我一年以后就毕业回国了。”
“喔。”卫忽应了一声，然后沉默，仿佛真的在认真想办法。
“你那个身体不舒服……叫经痛是吧，是不是锻炼锻炼会好点儿？我有张附近健身房的卡，你明天可以去，我明早要去学校有点事。”
临睡前他收到教授的短信，让他星期日去校区办公室一趟。
代新玄想过了，白天让她跟自己一起出门，晚上再一起回来。
A国没有推行身份证制度，其它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她说被她继父扣着。无法得知这女生的明确底细，还是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宿舍。
“好的，我明天会去的。”女孩似乎看穿了代新玄所想，答应了下来。
对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代新玄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只是放空脑袋，也陷入沉睡。
*
第二天教授找他谈话，聊上个学期各门课的期末成绩和平时表现，和他交流接下去有没有读研究生的打算。
这个腮边多髯的老教授似乎很欣赏代新玄，想再带他几年，颇有倾囊相授的意味。
代新玄坚定地拒绝了，然后行色匆匆地赶去健身房，前台小妹告诉他没有人拿着他的卡来过。
他打开手机，发现并没有卫忽的联系方式。
回寝室的路上，他拐到街边便利店买了半斤夹心软面包和两瓶赏味期限只有一天的生羊乳。
为什么会买两瓶呢。
代新玄也不知道，他希望最好的结果就是卫忽将健身卡从寝室门缝塞回来，然后自行离开。省得要自己再做一回恶人赶人。
可她一个被继父骚扰，又在A国没有亲戚朋友的女生，能去哪呢？
有些心烦意乱。
他是一路走回来的。
看到“每狼丛”站牌，代新玄从胸膛呼出一口气，快步走进宿舍区。
那个娇小身影落寞地坐在公共长椅上，右手捂着腹部，左手紧紧攥着什么。
代新玄没有给卫忽备用钥匙，她不去健身房，也无处可去。
对了，她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来着。
我怎么会想出让一个女生在她来月事的第二天去健身房的馊主意的啊？
代新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朝她走去。
一辆明显改装过的拉轰酷炫摩托车从远处驶来，经过那个公共长椅时，正好碰上站起身的卫忽，她赶忙避了避，却脚一扭跌进了草坪。
那个戴着头盔的肇事者没有看一眼卫忽，反而转头朝代新玄抬了抬下巴。
头盔内那半张脸皮肤黝黑，露出令人讨厌的浓眉大眼。
又是之前碰到过的那个黑皮学生，草，他是不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一股无名怒火升起，但没等代新玄上前算账，那辆摩托已经开远了。他跑过去把卫忽扶回到长椅上。
女生朝他感激地笑笑，眼中流露些许苦涩。
“还走得动吗？”
她摇摇头。
代新玄没说一句话，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然后背对着她蹲下。
卫忽小心翼翼地趴到他的背上。
“你在这坐了一上午？早上从寝室出来以后？”
“嗯。”
“等下把那瓶羊奶煮热喝了吧，还有面包，午饭凑合下。”
代新玄低头看了下卫忽红肿的脚踝，怕是要涂点跌打损伤药。
他记得之前舍友的大抽屉有个医药箱，里面好像有一瓶红花油还是一罐青草膏来着。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宿舍里，代新玄把卫忽放在沙发上。
“可不可以帮我揉一下。”
代新玄瞪大了眼。
“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男朋友也不是你仆人！”
卫忽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慢慢揉着脚踝处。
“还真有点疼……”
“也不是不行，按照按摩技师上 门/服务费来收钱，一个小时80块。”
“你很懂行情啊。”她哂笑道。
“80这个数字比较吉利，你要给我88块也行。”
“算了我没有钱，不要你帮忙了。”
“等我找到工作有了钱，点十个男技师围着我按。”卫忽开始白日做大梦。
“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男女有别懂不懂，怎么长这么大的。”
话是这么说，代新玄突然惊觉，好像是自己一直在允许她越界。
他从医药箱翻出一堆瓶瓶罐罐，找到了那个绿色的小罐子，打开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霉味，还是很浓烈的药膏味。
小罐子被丢到卫忽手边，她面色沉静地挑了一指甲盖，把药膏揉开。
整个房间溢满了清新草药味。
代新玄今天起得早，之前一贯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现在连午饭也没吃，就爬上床去补觉了。
也许受周围环境气味影响，在睡梦中，代新玄又回到了那个好久没梦到的充满各式中药味的小房间。
十五年前，重庆嘉陵江边上的某个中医诊所。
大夏天中午没什么生意，女医生脱下白大褂，走到后面的休息室，搂着自己五岁的儿子睡午觉。
五岁正是闹腾讨狗嫌的年纪，小孩不肯轻易睡觉，蹬着双腿想在床上翻筋斗。
女人轻轻哼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哄小小的孩子。
她身上衣服有被浸染太久的草药味道，闻着很安心。
代新玄的妈妈是中医世家的女儿，有一些祖传的推拿手艺，大学毕业后在外婆资金支持下开了这个小诊所，出售常见的中草药和替病人按摩治疗脊椎病。
在认字前，代新玄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妈妈工作虽然辛苦，但每天还是抽出尽量多的时间陪伴代新玄。
他很幸运没有成为留守儿童，大一点儿了还会帮妈妈进行草药分类，拥有一个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在那个充满中药味的小房间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转学到一个学费高昂的民办初中，不知哪儿冒出来一个陌生旋姓男人频繁出入妈妈的诊所，接着就是街坊邻居关于“狐狸精”“小三”“私生子”的流言纷纷四起。
在一次内容模糊的剧烈争吵后，男人不再来了，却另有不速之客。
知道自己容貌姣美的女人通常带有遮掩不住的傲气，比如面前的这三个女人。
代新玄十二岁过生日那天，妈妈出门没回来，面对突如其来的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美妇，和她的两个女儿，一个15岁，一个18岁——两个小女孩的年纪是后来自称是爸爸的那个旋姓男人跟他说的。
每个女的都比还未完全发育的代新玄要高，她们带了两个成年男性保镖镇场，趾高气昂地把代新玄家栗所有东西砸得稀巴烂，扬言今天只清理这些，一个月内不离开重庆，下次清理的就是代新玄母子俩。
临走之际为首那美妇居高临下地朝他丢来一句话——“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
代新玄妈妈彼时已经和另一个叔叔在秘密交往，拎着蛋糕回家看到满地狼藉，了解来龙去脉，无心恋战，都没有和代新玄亲生父亲打声招呼，火速卖掉房子清点财产带着新玄跟那个叔叔离开重庆。
再后来，代新玄高考前夕，那个姓旋的男人又出现了，他找到代新玄所在的学校，了解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最近模拟考成绩，让身边的智囊团制定了一个留学计划，在原配和大女儿找代新玄算账前，把他送到了A国。
促使代新玄同意这个留学计划的原因有二。
第一是高三那年妈妈又怀孕了，重心全放在还未出生的婴儿身上，大概是觉得把代新玄养到高中毕业自己作为母亲的任务就可以放一放了。他继续留在妈妈身边也是看那个叔叔眼色过日子，还要作为“哥哥”承担照顾新生儿的义务。
第二是他父亲旋总（大小是个公司老总吧，他身边的秘书是这样叫他的）许诺他庞大的家族企业只会给儿子继承不会给女儿——后来代新玄才探知他亲生父亲的原配生了三个女儿，身体日渐不如从前，怕是无法再承受怀第四个的艰辛。所以他目前只有代新玄一个儿子。
一边是和所谓“爱的结晶”分享母亲，一边是和刁蛮美妇那三个女儿分享不敢与自己光明正大相认的父亲，这种夹缝中的日子，他实在不想过。
没人需要自己的情况下，在世界任何哪处角落读书都没差别。
至于代新玄是怎么来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说来也简单，无非是已婚男人假装自己单身专情，借着身上有个无伤大雅的小病小痛频繁光顾客流稀少的诊所，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哪里经得住这样死缠烂打的追求，一来二去就有了代新玄，他妈妈也是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可怜女人。
得知许诺将自己娶进门的男人其实已有妻子和两个可爱女儿，怀胎五月才23岁的新玄妈妈果断选择分手。
一个年轻女人独自抚育孩子历程的日日夜夜，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少，代新玄长大以后才明白，他的母亲并没有像大多数单亲妈妈一样，动不动向孩子述说自己的不易，忽视孩子的感受让孩童被迫早熟。
而是给了他一个不被人歧视不自认为低人一等的黄金童年岁月。
“那个……你还好吗？”
“你怎么了？”
“醒醒，你睡了好久了。”
是谁在说话？
是妈妈吗？
代新玄觉得头痛欲裂，却睁不开眼睛。
我在哪里？在医院吗？我不要去这里的医院。
刚来A国的第一年，他水土不服骤然发高烧，被舍友连夜送进医院，迷迷糊糊听到周围不是乡音而是一片听不懂的嘈杂，那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他再也不要进医院了。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他握住了一只有温度的手。
不知道是谁的手。
是谁都没关系，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