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味扑面而来。

    仓库没有开灯,只能大致瞧见墙角处堆了一座小山,密密麻麻的,一直顶到天花板。简直像个垃圾堆。

    穿着校服的瘦小女孩单手抓住“陈青”的头发往上一甩,染血的假头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小山最上层。几个细长的黑影被击落,簌簌滚下。紧接着她又像扔垃圾似的把红裙子包裹的躯干甩到另一个角落。

    一点思考都不需要,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张琪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女孩让出门口的位置,走廊上的冷白光线争先恐后涌进狭小拥挤的仓库。

    此时才看清——这哪里是个垃圾堆,分明是一座尸山。

    胳膊和断腿相互挤压,无数只手从缝隙里伸出来,似有不甘,拼命向外延伸。

    压在最下面的已经变成了青黑色,遍布尸斑,而顶层的依然浮现出活人皮肤才有的光泽。仓库里没有下脚的地方,四处都是滚落的头颅。

    离张琪最近的一张人脸在微笑,头顶缺了一个洞,从里面流出的粘液状物质糊满了下面的红色长裙。

    也是陈青的脸。

    这里面不止一个陈青。

    或者说,整座尸山都是由陈青的肢体构成。

    她的断肢一次一次被当做垃圾扔进这间上锁的小房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烂。

    麻意在一瞬间窜上张琪后背,她已经忘了挪开视线,忘了冷静,任由自己惊呼出声。

    “你还愣着做什么?”

    在女孩的呵斥下板寸才回过神来,扔下手里的东西就逃跑似的远离这间炼狱。

    女孩不耐烦地关上门,门板重重夹住几根陈青的手指,手骨尽碎,只剩皮肉连接着晃晃荡荡。她冷漠地看了一眼,就用脚把碍事的断手踢了进去,麻利地锁上了门。

    张琪缓了足足半分钟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陈青是怎么死的?”

    她不觉得穿着红裙子跳舞时的陈青还是一个活人。没有哪个活人能够无声无息地碎裂。

    她想知道的是,真正的陈青学姐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一遍一遍地出现在这里,又一遍一遍地被回收。

    女孩缓缓回头看着她,毫无起伏地开口,“她怎么死的,你们不是最清楚吗?”她顿了一下,“或者说,我们。”

    “什么意思?你指的是刚刚那个陈青,还是真正的陈青?”

    张琪这么问了,但女孩只是意味深长地对她勾唇。

    看来这个疑点他们还没有资格解锁。

    如果陈青死后一直是以红舞裙的形态出现,那冬冬和卷毛遇到的陈青很可能是个冒牌货。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和他们联系。

    -

    另一边,教室。

    李冬冬和卷毛两人蜷缩在一起,听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讲课。

    男人用低沉的嗓音念着火烧马车那一段,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与疯癫的神色。

    他好像陷入回忆,以至于当他与卷毛视线交错时,卷毛都觉得他透过他看到了什么奇景。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蜡烛的火焰疯狂窜动起来。两团火光映射在男人灰蒙的眼瞳。

    讲课声戛然而止。

    最怕突然安静。

    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诡异哼唱再度出现,飘荡在教室上空。

    李冬冬一手拉住卷毛的手臂,一手捂耳朵,整个人弯着腰不敢动弹,嘴里不住地念叨:“别搞我、别搞我、靠靠靠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而卷毛则是嗖地缩起脚踩在板凳上,闭眼捂住了耳朵,嘶声大喊:“妈妈呀,我听不了这个。”

    他觉得他可能下半辈子都不想再听童谣了。

    即便紧闭双眼都能感觉到教室唯一闪动的光源灭了。

    蜡烛燃尽后的烟顺着冷风钻入鼻腔,向他确认着这个事实。呼吸声是如此明显,凉意顺着鼻腔涌入喉管,他不禁咳了起来,只有这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天黑咯。”

    感觉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

    来自后排。

    但坐在他们后面的明明只有陈青。

    小女孩突然笑了起来,起初只是轻蔑冷笑,后来逐渐变为放肆大笑。

    卷毛腾出一只手反抓住李冬冬,两人几乎抱在一起。

    几秒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天黑不能结伴。

    开玩笑,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结伴!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松手,他会当场昏迷。

    他忽然福至心灵,铿锵有力地一展歌喉,企图压过所有奇怪的声响:“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李冬冬也不管自己是个音痴了,加入合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她从未这么声嘶力竭地唱过一首歌。

    《好运来》似乎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因为女孩的笑声停下来了。

    “咦?”

    吐词清晰,伪音上扬。

    本是小女孩天真无邪的一个语气词,放在此刻却瘆得慌。

    卷毛闭着眼睛微微抬头,唱歌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了。

    突然亮起的红光透过了薄薄的眼皮,灼人的温度入侵每一个毛孔,他能清晰地闻到有东西烧焦的味道。

    该死的,为什么他长了个鼻子!

    他想睁眼。

    但不知为何眼皮就是使不上劲。

    如同鬼压床,怎么都醒不过来的绝望爬满全身。

    他倒宁愿现在只是鬼压床。

    “什么东西糊了?”李冬冬慌张地问。

    就像是回答她一样,讲台上的人拼命扑打着火焰,但显然无济于事,火焰越窜越高,很快将他完全吞噬。

    他发出最后嘶吼的时候,连地板都在震动。

    哼唱声是和火焰一起熄灭的。

    刚才涂了胶水般怎么尝试都动不了的眼皮,突然就能睁开了。

    教室门大开,走廊上亮着灯。

    卷毛胡乱用袖子抹去头上的汗,脱力地靠在椅背上。

    大学体测都没这么累。

    李冬冬一边调整气息,一边侧头看了一圈,“同学都不见了。”

    “不是都……”卷毛扭头与黑暗中的陈青对视。

    啪——啪——

    陈青鼓起掌来。

    如同刚刚看了一场好戏。

    她不急不慢地站起来,踩着硬底皮鞋走出教室。

    经过门时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那种眼神如同在看两只死老鼠。

    确定她走远后,卷毛和李冬冬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板凳太硬,又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臀部以下几乎丧失知觉。

    “不会再有比刚刚更恐怖的事了,对吧?”

    李冬冬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卷毛还是在欺骗自己。

    极度的恐惧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卷毛乱成钢丝球的思绪终于理清了一些,他自己都想不到他还能心平气和地调查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师被烧死了。”

    讲台一堆漆黑的残渣,只有一块大的能勉强辨认出是人骨。

    “那什么课文里的女儿也是被烧死的,会不会有关系……要是琪琪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两个连个屁都想不出来。”

    张琪是他们这群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俩已经习惯在她身边躺赢了。

    想了半天,卷毛憋出了一句,“有没有可能陈青是老师的女儿?”

    “那也应该是陈青被烧死啊。”李冬冬觉得不靠谱。

    卷毛:“就不能是陈青报仇吗?”

    李冬冬有点暴躁:“这么简单的话,故事现在不应该就结束了?”

    “哎……我们两个就不能在一队,脑子不好使不说,胆子也半斤八两。”这话难听,但卷毛语气诚恳,李冬冬难得没有发火。

    气氛凝滞两秒。

    然后两人一致定下当前的首要任务——和另一组汇合。

    卷毛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缩回脑袋,“你说如果我们现在把门关了,就苟在教室里,他俩能找过来吗?”

    李冬冬眼睛一亮,“你真是个大聪明!反正我们已经见识了教室里最恐怖的东西,老师都烧没了,难道还能死灰复燃?”

    能。

    诡异的风卷过脚面,吹起了一片亮着火星的课本残页。

    “我靠,灯怎么又熄了?”李冬冬咆哮。

    卷毛仰着头四处找摄像头,“我们就是说着玩玩,真的!我们现在认真玩。”

    灯没因为他们的求饶重新亮起。

    眼见着火星飞出教室。

    两人认命跟了出去。

    ——不要待在黑暗里,跟着火光走。

    什么破规则!

    不遵守行不行。

    跟着火星辗转来到公厕。

    火星精准落入水中,自行熄灭。

    卷毛:“草啊,为什么一张纸能飞这么远还能转弯?”

    李冬冬:“别想,只要不带脑子就吓不到我们。”

    这里有四个隔间,门全部朝外半开四十五度角,规整得令人头皮发麻。

    站在门口什么也看不见。

    “你去看看里面有什么?”李冬冬推了卷毛一把。

    卷毛连退两步,叫道:“不不不,我怕,第一个门你开。”

    李冬冬沉默片刻,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索性拽住卷毛的袖子,“一起开,你不能跑。”

    卷毛点头,“行。”

    小心翼翼拉开第一个门,什么也没有。

    开第二个时动作快很多,仍然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坑。

    经验之谈,接下来的两扇门里,绝对有东西。

    卷毛咽了咽口水,用脚勾住门板往外拉。

    正在这时,一道混合着电流的声音响起。

    “能听见吗?冬冬,卷毛,是你们吗?”

    即便失真,李冬冬还是听出这是张琪的声音,“他们终于联系我们了!!”

    救星来了!

    她简直激动得想跪下。

    第三扇门里,放了一个对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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