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擎跟着左赛到达拍摄地的时候,愣住了,可以用一片大戈壁滩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壮丽是很壮丽,就是放眼望去找不到一棵树可以乘凉。

    何宇擎:小朋友,这是你说的景点?

    左赛挠了挠头:这种地方很出片…

    何宇擎:SF是内衣品牌,为什么要在这么炎热的场景里拍摄啊……

    左赛:大概是体现透气和凉爽吧……

    何宇擎:祝你好运。

    左赛跟着工作人员去化妆了,何宇擎在周围溜溜达达的瞎逛。

    其实景色是很美的,天蓝的像加了滤镜,配合上一望无际北方独有的辽阔壮美,让人莫名有点感动。这里的土呈棕黄色,有些偏红,起风的时候会卷起一些扬沙,画出优美的曲线在地表盘旋,随即落在它们该落的地方。

    日头已经开始偏西,被晒了一天的土地丝毫没有要降温的意思。

    何宇擎选了一个小土坡坐在上面,什么也不想,脑子里空空的,听着风从耳边吹过,时间仿佛是静止的。背晒得热热的,貌似还感觉有点舒服,突然理解了楼下贴着墙根儿晒太阳的老人们,原来真的挺有趣。可以安静的不被打扰的回忆这一生见过的人,遇过的事,讲过的话,笑一笑然后忘了一切。

    远处的拍摄地慢慢开始有人做准备工作,拍摄要看太阳的光线,时间最终定在五点开始。

    还有两个多小时。

    何宇擎决定去游客中心买个冰淇淋。

    她去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找到了左赛,里面很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男孩。

    左赛:你来啦,我本来想着化妆间要是凉快就喊你进来,后来发现这里面也闷热得很。

    何宇擎:告你一声,我去游客中心那边买点东西,找找有没有凉快点的地方呆会,等你开始拍摄了我就回来了。你有需要的吗,给你捎过来。

    左赛:你不会走丢吧?

    何宇擎:没有要的啊,那我走了。

    左赛:……

    何宇擎出门以后,给左赛化妆的化妆师问:这是你女朋友吗?

    左赛说:漂亮吗?

    化妆师:超级好看啊,长得像个艺人。

    左赛:不是女朋友,正在追,还没追到,暂时同意给我当助理了。

    化妆师:哈哈哈哈,那你这助理架子可够大的,她去找凉快地方了,你在这儿闷着化妆。

    左赛笑着耸耸肩:没办法,根本惹不起。你们得感谢她,她要是今天不陪我来,说不好我就不来了。

    化妆师:王总今天都亲自去接你们了,你能来救场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左赛:王总?

    何宇擎在三个长相类似的冰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一支苦咖啡,貌似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看到很多花哨的包装,最终还是会选自己一直吃的那个味道。

    嘿。

    她回过头,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喊自己。

    看到了早上开车接他们的来的那个男的,王鹤临。

    何宇擎抬起头下意识说了一句:原来您这么高啊。

    王鹤临:哈哈哈哈,刚刚在车上一直坐着可能看不出来吧。其实经过服务区的时候我们都下车了,你睡着了,没喊你。

    何宇擎:说明您车开得好啊。

    王鹤临:别喊您,我虽然岁数大一些,这个您听着还是觉得别扭。

    王鹤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鹤临,46岁了,是SF的运营总监。

    何宇擎笑了笑:那得喊您王总啊。

    王鹤临:可用不着,叫司机小王都行,就是不敢叫王总。

    何宇擎借着扔雪糕包装袋的契机往旁边走了两步,拉远了一些两人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王鹤临有想要靠近自己的气息。

    刚才在车上,她看到车上放着一张王鹤临一家三口的合影。她对于有妇之夫是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

    两人站着沉默了一会儿,王鹤临主动开口。

    王鹤临:小贺,你也是这个行业吗?模特?还是?

    何宇擎:我不是,我个体户。

    王鹤临:个体户?哈哈,这个词好久没听到过了。那我方便问一下是什么行业吗?

    何宇擎:方便,我开小旅馆的。

    王鹤临:哦哦,挺好挺好。

    两人之间又重新被沉默填满,王鹤临清楚何宇擎没有好好回答自己问题的想法,她的穿着、她的气质、谈吐,根本不是一个开小旅馆的姑娘,但是既然人家无心回答自己,自己便也不想自讨没趣。

    时间慢慢过去,周围的温度还是很高,景区的游客越来越少。

    何宇擎抬头看了看王鹤临:其实我是想找个角落偷偷抽根烟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抽根烟吗?

    王鹤临被眼前这个姑娘逗笑了:我碍你事儿了是吧?我以为你站这儿乘凉呢。抽吧抽吧,正好我去车里拿一下烟。

    何宇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自己常抽的烟递给王鹤临:不介意的话您可以抽我的,不过不知道您能不能抽的惯。

    王鹤临看了看她递过来的一盒细支的555:这个烟抽的人可不多啊。谢谢你,我来一根。

    王鹤临并不觉得抽烟是一种好习惯,秉承着不给别人添麻烦也减少自己对尼古丁依赖的原则,他日常并不把烟装在身上。王鹤临观察着何宇擎,她把抽烟这件事演绎成了一种平淡的个人生活习惯,没有社会气息,没有油腻和不屑,没有市井和恭维。她没有很多人抽烟时候的那些让人反感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随手还给垃圾桶上面被晒干的烟灰缸倒了一些矿泉水,方便后面的人熄灭烟头。

    王鹤临:你今年多大了?

    何宇擎:31。

    王鹤临:里面那个男孩,左赛,你真是他助理?

    何宇擎笑了:是啊,这算是我的兼职吧。

    王鹤临点点头:明天晚上,我在Y市有个应酬,不值小何你愿不愿意赏脸陪我去一趟。

    何宇擎没有说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王鹤临解释到:小何你不用多想,你很漂亮,我很欣赏你,只是吃个饭,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

    何宇擎:王总,我们坐在一起聊什么?

    王鹤临:SF下半年准备签两个长期模特,是个不错的机会,左赛很合适,我们可以聊一聊。

    何宇擎:他合适不该让他去聊吗,我是个助理,又不是他经纪人,没有决策权也做不了主。拍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先过去了王总。

    何宇擎礼貌的笑了笑,侧过身子越过王鹤临,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王鹤临一个人站在原地愣神,其实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对这个姑娘感兴趣想叫出来吃个饭,单独约不知道合不合适,就编了个蹩脚的理由,现在看一般人听到应酬两个字都联想到很龌龊的事情,大概是自己在这种圈子里呆久了,说出来的话都是油腻的,让何宇擎反感,自己也习惯了在交谈中抛出一个条件和对方交换,把一切简单化,变成交易。

    王鹤临摇了摇头嘲笑自己老了,刚刚自己怕是像一个欲求不满的猥琐中年人,其实SF下半年的模特计划是真的,也真的在考虑左赛,王鹤临只是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切入口约她出来。现在想想,感觉自己说的话真的很让人容易想歪。

    他看了看表,也慢慢的朝拍摄地走去,影子在西斜的太阳下被拉的越来越长。

    王鹤临的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还没结婚他的妻子就怀孕了,为了生孩子两个人就领了证,那会儿的人比较封建,没结婚就挺着个肚子都觉得不好意思就连婚礼也没有办。

    后来王鹤临读了研究生,再后来王鹤临的事业越来越好,在不断的跳槽中越走越高,年薪也开始走向七位数。他的妻子大学时也是个很优秀的学生,这些年相夫教子的隐忍也在儿子考上国外一所大学的那一刻结束了,妻子告诉王鹤临,她要陪儿子一起出国,自己申请了研究生,已经被录取了。听到这儿王鹤临很开心,一方面他觉得儿子一个人在国外本来就不放心,妻子也过去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自己也很安心,另一方面他对于妻子没有继续学业一直心有亏欠,能让妻子圆梦自己也很开心。

    就这样,妻子带着儿子出国读书了,王鹤临在那个国家给他们在城里买了公寓方便上学,又在郊区买了house让他们过周末开派对度过假期。

    王鹤临唯一的期待就是每天克服时差和妻儿聊几句。

    四年过去了,妻子的研究生早就读完了,儿子大学已经毕业,他却被通知妻子要与自己离婚,妻子表示可以净身出户。

    没有告诉自己理由。

    在那段时间王鹤临不停国内国外的飞,想要挽回妻子,纠缠了很久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妻子离开的理由,他只得停下来,试图劝慰自己。

    他没有让妻子净身净身出户,他感恩妻子在这个家庭里二十年兢兢业业的付出,也感谢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就不顾家人的反对,抛下一切给自己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王鹤临想让最后的分开也是体面的。

    他留下了一套国内自己常住的房子和两辆车,剩下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妻子,不是给了儿子,而是单独的都给了妻子。王鹤临觉得妻子配得上独自拥有这一切,这是她应得的,没有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和支持,自己也不会拥有这些。至于儿子,王鹤临会继续好好工作,儿子需要的,自己照样给得了。

    两个人离婚的那天,妻子抱着王鹤临哭了很久,王鹤临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又干又涩,仿佛失去了吞咽功能,但是他还是咽下了自己堵在嗓子眼的挽留。

    半年之后,他打开妻子的社交媒体,看到了妻子几分钟前更新的照片,照片上妻子剪掉了留了二十几年的长发,换了新的发型,笑眼如花,她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和身旁的男士拥吻,儿子站在不远处微笑。

    王鹤临笑着笑着就模糊了双眼,意识到这是他到最后都没想起来该给妻子补办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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