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夜色,许树禾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同时按亮屏幕,带过的时候似乎扫到一团什么。

    光线对过去,一只黑色的手机落在那。许树禾想要过去,左脚突然一阵钻心的疼。

    摔倒时崴脚了。

    右脚提力往前蹦了几下,捡起来黑色手机,很显眼地,这个手机右下角被磕破了很大的一块皮。

    陆泊一口气冲到室外,被冷冷的风一吹,清醒了几分,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在和人通电话,可全身摸了几遍也没有手机的影子。

    哦,应该落在三楼了。

    陆泊第一次觉得自己怂,从来都是别人对他避而三舍,他低头踢了踢小石子,低低说了一下:“靠,陆泊你找抽呢。”

    陆泊再上楼的时候,许树禾坐在台阶上,低头按着手机。

    听到声响,意料之中的见到来人,许树禾递过另一只手上的手机:“掉在地上了。”

    陆泊低头接过,他顿了顿,再开口说话,语气在许树禾听来很诚恳:“刚刚对不起。那我先走了可以吗?”

    许树禾松了口气,没把她当毒蛇猛兽就行,这件事也是她的原因引起,怪不了人,她眉眼弯弯,笑。

    “嗯,好的。不能怪你。我也要跟你说抱歉。”

    他在台阶下了一步,陆泊回头,像随口问了句:“你还不走吗?”

    许树禾斯斯文文弯起嘴角:“我打一个电话,待会儿走。”

    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似乎奔跑着一头胡乱野的鹿,心神都是乱的。

    这种情绪出现得莫名其妙,就像是在做一道数学计算题,掰碎了,揉平了,套进了熟悉的人生过往公式,算到最后还是无解的题目,更加不能遑论如何去解释。

    可能是没有学过的新的数学公式,老师会在下星期、下个月或者下学期才会讲到,那时候一切就都会豁然开朗。

    许树禾突然想到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虽然毫无关联,语文课也不是体育老师教的,但她莫名觉得自己是在沙滩上遛弯的老前辈,骨质疏松,没走几下就崴了脚。

    后辈以两百米二十秒的速度匀速奔跑停在她面前,问她需要不需要扶。

    她还没有爬起来,听到这句话在地上勉强做了一个俯卧撑,强撑着身子嘴硬说是在锻炼。

    现实中的小学姐揉了揉脚踝,倒吸了口气。

    不论如何,面子立住了就行。

    要是被陆泊知道她不仅走路会摔,还能摔着崴了脚,她觉得自己的里子也会稀稀拉拉碎了,一星期都弯不了腰去捡。

    许树禾点开手电筒,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裤腿往上龟速移动,拉到小腿肚位置,偏头看了看,果不其然已经肿了一片。另一头翻看手机,查找崴脚后的具体处理方法。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

    一楼的声控灯亮了一下,有人快速往上走,没几下就窜到了面前。

    许树禾抬头,意外对上一道沉沉的目光。

    她笑了笑说:“怎么没回去啊。”

    陆泊答:“东西落在教室了。”

    时间有点晚了,他下去发现从教室去宿舍的那条路黑乎乎一片,时不时就响起风吹过来时的森冷嚎叫声,担心许树禾回去会害怕,他下楼后索性一直没走,找了个亮光又不会吓到人的位置,靠在花台前面的墙壁玩手机。

    过了这么久,楼下的人还没下来,他不放心。

    许树禾坐在下往上第二级台阶,眉眼舒展开来,像是透着一层光,左边裤脚向上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才看了一眼,陆泊就偏开了头,突然察觉到什么,又快速转回来,低着头蹲在许树禾面前。

    打量了一下抬头,神色有些不善:“崴脚了为什么不跟我讲。”

    许树禾有些尴尬地移了移右脚,把裤腿放下:“就崴脚,没什么大事。”

    陆泊直直盯着她受伤的地方看,半晌没吭声。最后又突然卸了力,站直身子戴上手套,背对着她蹲下身子。

    许树禾有些疑惑地看着陆泊这一系列动作,有点愣住。

    “我背你去医院。”

    陆泊头回得快,说完又转了回去。

    应该算摔倒社死现场吧,许树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了,我明天再去看。”

    陆泊这时悄然注意到音调,平日里冷硬的声音立刻软化,又因为陌生导致声线都有些僵:“不行的,晚上就得去看,都肿起来了。”

    “不用了。谢谢你。”

    陆泊手指隔着黑色手套摸了摸耳朵,感觉有点难办。他站在女孩子位置思考了下,提出一个建议:“那要不你打电话给班主任或者同学,让他们一起去?”

    “太晚了。”许树禾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的,我查过了,明天可能就消肿了。”

    陆泊斟酌了下:“那我现在找几个女生过来一起去,等我一下。”

    天色也深,许树禾想着待会儿再独自联系人接自己去医院,安全方面也没问题,可能会麻烦了点,但她不想这么晚了还兴师动众去劳累很多人。

    见陆泊拎着手机就要打电话,许树禾赶忙拦住:“真的不用了,我没事,我可以处理的,你先回去吧,谢谢你。”

    这句话说完,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身前的人重新站起来,萍水之交,许树禾以为对方肯定不会坚持了,却没想到他突然戴回手套,伸手,二话不说就将她打横公主抱了起来。

    许树禾将惊呼到口边的声音咽了下去,有点急,在人手上蹬了蹬。却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搂得更紧了几分。

    力量感的轻重都掌控得很有技巧,舒适又恰到好处得让她无法挣脱。

    “陆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我最后再说一遍,放我下来。”

    警告声毫无作用,陆泊左耳进右耳出,冷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

    他走得快,手上抱着个人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没两下就到了一楼。

    许树禾费了半天劲,顾忌着左脚伤势,没太敢使用全力,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陆泊却连气息都没紊乱一下,偶尔会将在臂弯有点滑落的人轻轻往上稍稍抛了抛。

    见人没有反应,许树禾放弃强硬姿态,转而静静望进陆泊漆黑狭长的眼睛,温声问:“放我下来好不好。”

    轻浅的呼吸近在咫尺,随着说话声温温热热洒了一片过来。

    陆泊闻到了淡淡清香味,臊着张脸,不自在地偏过头。

    见人吃这一套,许树禾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温和几分:“好不好啊。”

    陆泊停在原地,将她稳稳放在地上,问:“背你,抱你,你选择一个。”

    “背,麻烦你了。”

    有些怕人反悔,许树禾回答的语速比平常快上几分。

    见人被说服了,陆泊慢慢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的脚必须今晚去看医生,我叫了车,你看,我是在这个平台上叫的,目的地是到医院的,或者你来叫车也行的,你不要担心我伤害你。”

    许树禾点头:“谢谢你。”

    陆泊先脱下黑色长款羽绒服,作势要往许树禾身上披。许树禾温声细语拒绝了。

    陆泊的动作顿住,舔了舔唇角,主要是怕她冷,随便找了个理由:“披了,我不占你便宜。”

    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他已经戴上灰色手套正面绣了几个鎏金的字,学校超市已经卖了三个星期,许树禾买过,内里加了五层敦实的绒,阻隔接触效果非常好。

    也就极快的时间,陆泊已经反应过来,太生硬,太强势,找的理由也非常没脑子。

    他挺多时候是懒得搭理人的脾气,有女生形容他,“老冰山”,长这么俊美的脸蛋,冷酷得欺霜傲雪,怎么都勾搭不上,白长了张沾花惹草的脸,就不能柔善温柔点吗?太暴殄天物了。

    这个形容词也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很快就绿荫遍野,纷纷得到了一大片男生女生的一致认同。

    以前陆泊知道了也不在乎,尊重人可也不会把他们看得多重要,没放过心里去,不会因为谁的话去改变丝毫,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有人能束缚住他。

    现在陆泊绷着张冷淡脸小心地,长篇大论地补充:“学姐,外套是干净的,买来后今天晚自修结束,也就是刚刚从教室出来是第一次穿。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去打了球,太热,我把外套从柜子拿出装在袋子拿到教室的,教室有空调,晚自习也没穿的。打完球,我去洗了澡,全身内搭,算上头发都是干净的,我不脏的。”

    这种天气下,少年的好意明目张胆,许树禾愣住,乖乖的没动弹,任由衣服披上肩膀。陆泊第二次蹲下的时候,她非常顺从趴了上去。

    直到趴在陆泊的背上,许树禾才惊觉自己刚刚过于乖巧听话了。

    她把这一切归纳为面子丢了。

    丢了面子,战斗力为零。

    论面子的重要性。

    如果换成平常的她,肯定会悠哉闲适说出几句场面话。

    少年的肩膀很是宽阔,许树禾安安静静趴在陆泊的肩膀上,偶尔会回答几句冷不冷、脚踝痛不痛之类的问题。

    已经是深夜时分,远远地,只有图书馆还有微弱的灯光。门卫大叔还没睡,正在小房间里观看连续剧,闻声,赶紧将校门打开。

    “怎么了?摔倒了?是已经肿……起来了吗?”

    门卫讲起话来抑扬顿挫,他边说边拿外套,想着一起去医院。

    “我不去也行,那你们必须拿出请假条或者叫老师来,深更半夜的,你们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情,我可负责不了。哎呦,这天真冷滴很……哦。”

    “老刘啊,别睡了,我陪两个同学去下医院,你接个班。哎呦,别耽误了,走走走。”

    陆泊叫的车还没到,他略一迟疑,将许树禾放在路边的一排蓝色凳子上。

    通往市区的某辆公交车终点站就在校门口,每当周五最后一节下课铃敲响,学生呼啦啦从校园各处涌出,汇集成一道统一的人流线直奔终点。

    等候在校门外的车也就停着几辆,位置坐满了就开。一辆车来回一趟最快要十五分钟,学校非常人性化地在门口分列了一排排座椅,专门供那些慢一步学生等车站累时坐。

    “你叫了车对吧?那行,我回去穿件毛衣,刚还没感觉,现在有点经不住,年纪大了不行了。”门卫大叔搓了搓手,呵了口气。

    陆泊先开口回复了:“行。”

    许树禾沉默收回到口的话。

    小心放下人后,陆泊笔直站在旁边一会,似乎想到什么,紧接着回头半跪,把许树禾的伤脚拿起放在膝盖处。许树禾往回收,说:“太脏了。”

    陆泊没吭声,将缩回的左脚抓回去,小心地没触碰到肌肤,捏着裤脚边往上卷。他动作干净利落,没有许树禾自己动手时候龇牙咧嘴的痛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伤处比起刚刚肿胀了一些。许树禾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陆泊突然伸过手,许树禾感觉右侧被重力快速搅动了一下,紧接着陆泊手里就多了瓶水。

    许树禾后知后觉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陆泊外套的口袋,那里的位置很大。

    饮料没喝过,满当当的一瓶,陆泊用来在伤处冷敷。许树禾下意识痒地往后一缩。

    “冷吗?”陆泊抬头问。

    总不能说自己怕痒,许树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崴脚了需要冷敷一下,可惜现在没工具,可乐瓶还挺冷的,给你敷敷,应该是有一些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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